1684年10月6日,天氣已經漸漸轉暖了,鹽布鐵路的修建工地上,卻是一派冷清的氣氛。原因無法,是第三季度的鐵路建設資金沒能及時撥付下來,甚至於,就連第二季度的很多工程款也多次拖延,至今沒有結算。
負責鐵路建設的幾家公司雖然都是國營企業,但也不可能一直不收錢光乾活。他們也有開支,也要養人,收不到錢一樣會虧損乃至破產,因此即便國家鐵道總局連連打招呼,他們還是堅決地停工了,然後接了國家開拓總局的幾個項目,在潘帕平原上修起水庫、挖起溝渠來了,有時候也會幫著修建一些製式磚房,堪堪把隊伍維持了下來。
國家鐵道總局一看這樣不是辦法,立刻派要員坐船趕到鹽城縣,打算召開協商會議,不料載有特使的船只在海上沉沒。鐵總得知情況後又重新授權已經升任美洲鐵路公司副總經理的陳嘉就近召開會議,協商復工事宜,但一來二去這時間就被極大地耽誤了。
今天陳嘉親自坐車趕到了陳牆鄉火車站。從鹽城鎮到陳牆鄉,這段鐵路已經通車多時了,因此陳某人可以乘坐拉普拉塔之星列車抵達車站,召開了一場會議,嗯,投資者會議。
與會的代表是鹽布鐵路的諸位股東們,除了地方政府和國營企業的代表們,來自意大利財團的代表、熱那*亞人吉安盧卡,來自葡萄牙財團的代表阿爾梅達以及來自西班牙的財團代表羅德裡格斯等人,最為受人矚目。
吉安盧卡本身是鹽布鐵路的投資者,買了超過十萬銀行裡拉的債券,同時又是多利亞家族、聖喬治商行等意大利投資者的代言人,一舉一動都十分惹人矚目。來東岸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但絕對超過已在東岸生活了很多年的森林開發公司老總盧西亞諾,是東岸全國最知名的意大利人了。
阿爾梅達自不必說,東岸人老熟悉了,早期東岸的“大恩人”,最主要的貿易對象。但這個在巴西和葡萄牙都有著深厚背景的老牌家族,卻對東岸的諸多技術念念不忘,一開始是偷東岸培育的牛羊,後來連蒸汽機技術都念念不忘,因此直接被一棍子打死。
好在這個家族在葡萄牙到底人脈深厚,雖然一度元氣大傷,但最終還是緩了過來。且配合著葡萄牙上層轉變態度的東風,再度進入了東岸市場,恢復了一定的商業聯系。而且阿爾梅達家族這次也比較乖覺,重返東岸市場後除了例行的貿易之外,還投入巨資搞了一些回報低、周期長的基礎性項目,購買了很多政府發行的20年、30年長期低息債券。這樣的做派,果然很快就贏得了東岸政府一定程度的好感,讓這個家族在有關部門的眼力不再那麽“亮眼”,而他們家族在東岸的生意也更加有序地發展了起來。
這次鹽布鐵路修建,阿爾梅達家族也是買了不少由國家鐵道總局發行的債券的,總計大概也超過了八萬元,不算是什麽小投資者了,因此也被有幸召集過來開會。
與這兩位“大戶”相比,代表拉普拉塔諸多西班牙投資者的阿爾瓦雷斯·羅德裡格斯就要遜色很多了。通過與東岸幾十年貿易而積累了大量財富的羅德裡格斯家族,使盡全力也隻籌集到了五萬比索的資金購買債券,其他幾個小家族加起來也隻投資了三萬余比索的債券或股票,實在算不得多多。不過,考慮到他們的底子比較薄,名下產業也多以農牧業為主,不能和那些海外巨擘相比,因此也算不錯了。
當然了,除了他們之外,也不是沒有所謂的“大戶”了,比如來自遙遠的俄羅斯帝國的奧列格·納雷什金先生就給鹽布鐵路投資了超過三萬五千盧布,就個人出資額度而言,當屬第一。而且,此君購買的還是鹽布鐵路的股票,不像大多數人那樣投資的是債券,這就更是少見了。要知道,大部分投資者都隻對由東岸政府信用做擔保的各類債券感興趣,對於鐵路股票則敬謝不敏,主要原因還是他們對這條鐵路能否如此完工有疑慮,同時對未來可能會有的長時間的虧損感到擔憂,故即便東岸國家鐵道總局一直在賣力吆喝,可真的沒幾個人願意買股票,即便買也買得不多,銷售情況十分冷清。
在這樣一種襯托下,奧列格·納雷什金的行為就顯得十分扎眼了,以至於很多人在一開始都嘲笑這個來自偏僻的俄羅斯的年輕人,覺得他肯定被東岸人給騙了,稀裡糊塗地買了股票,看樣子是要爛在手裡了。不過後來隨著東岸政府持續不斷地投入大量資金和人力到鹽布鐵路上面,同時美洲鐵路公司也正式成立,嘲笑納雷什金的人才漸漸少了起來,不過大部分人還是不看好這條鐵路短期內能盈利,不願意嘗試大批量買入股票。
這次美洲鐵路公司召集諸多主要投資者參加籌資大會,奧列格·納雷什金打算再度投入五千盧布的資金購買股票,讓得知他意向的美鐵副總陳嘉又驚又喜,並且希望他的舉動能夠帶動更多人認識到鹽布鐵路股票的價值,而不是僅僅盯著那些固定收益的債券。
在開這個會議之前,國家鐵道總局就已經接到了財政部的正式公文,要求他們在未來三年內暫停發行鐵路建設債券,以改善他們的財務狀況。這說白了,其實就是財政部暫時不想給他們兜底了,讓他們悠著點,控制一下花錢的速度,免得財務上陷入更大的泥潭。
鐵道總局當然也反抗過,但財政部的態度十分堅決,原本支持鐵路方面的幾位大佬的態度也突然間變得有些曖昧,這如何不讓鐵道總局的頭頭們驚怒交加?他們隱約聽說,執委會的“老頭子”們現在正在將海量的資金投入到海軍建設中去,同時也適當擴充、整編了一些陸軍部隊,想要搞事的目的十分明顯,這讓他們對未來鐵路能夠獲得多少投資有了一種更為悲觀的態度。
也正因為如此,喪失了發債能力的國家鐵道總局現在越來越傾向於出售一定數量的股票來籌集鐵路建設資金。反正,只要美洲鐵路公司的佔比仍然超過50%即可,那樣鐵路的經營權就仍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別人就只有分紅的份,沒法對公司的日常經營與管理指手畫腳。甚至於,極端情況下,只有國有鐵路的股份超過50%,確保這條鐵路仍然屬於國家就行,其他的能換錢還是換點錢好了,不必太過在意。
不過計劃是美好的,現實始終是現實,鐵道總局希望通過出售股票的方式換取建設資金,也得別人買帳才行!這不,美鐵公司副總陳嘉開了一上午的會,也沒能說動這些人購買多少股票。除了奧列格·納雷什金的五千盧布以外,吉安盧卡、阿爾梅達、羅德裡格斯等人都隻承諾購買不超過一萬元的股票,並且還得回去協商後才能最終落實,這令陳嘉感到很是鬧心,同時對這些家夥們更為失望。要知道,他們所承諾購買的這幾萬元股票,甚至還不如之前美鐵公司在青島金融市場上公開發行的鹽布鐵路股票的銷售成果呢!神勇無比的東岸共和國中產階級們倒是買下了超過七萬元的鹽布鐵路股票,比他們這些所謂的大老板們真是強出太多了,因此也難怪陳嘉覺得這些人不像話。
而且,更令陳嘉難堪的是,與會的西班牙投資代表阿爾瓦雷斯·羅德裡格斯還對東岸方面提出了抗議!抗議的原因是因為東岸人近期頻繁出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城近郊,四處襲擊西班牙人的莊園、農場和牧場,造成了大量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羅德裡格斯認為,這些“操東岸口音”的襲擊者們騎術精湛,裝備精良,戰術素養也不低,不太可能是普通盜匪。他們有理由相信,這裡面一定有東岸軍人參與了,並且擔任了骨乾角色,否則不太可能在與西班牙貴族們豢養的高喬打手們的正面交鋒中大佔上風。
陳嘉對西班牙人的這種指控很是尷尬,同時也有點惱火,因為阿爾瓦雷斯在投資者大會上公然說起這個事情,很明顯會讓東岸共和國的形象有所受損,而如果因為此事而導致其他投資者對東岸有了看法,進而影響到投資的話,那麽事情就更為大條了。
“這幫無法無天的陸軍馬糞,竟然搞出這種事情來,現在讓我怎麽給你們擦屁股!”會議室內,美鐵公司副總陳嘉面對西班牙人有些憤怒的質問,一時間心裡狂罵不已。
………………
而就在陳嘉在會議上頭痛不已,不知該如何解釋的時候,南村港外,由伊尼戈帶領的一支人數在七十多人的馬隊也才剛剛衝進了一個西班牙莊園內。他們氣勢洶洶的,大白天地就包圍了這個不大的莊園,然後將放在外面的牛羊、糧食慢慢搬走,草料堆則放了一把火全部燒乾淨了。
莊園內有著幾十名手持火槍的西班牙人,他們大多是梅斯蒂索人,偶爾也有一些從籠罩著戰爭威脅的南尼德蘭流落到這邊的瓦隆人,總之一個個都十分緊張,緊緊攥著手裡上好彈藥的火槍,瞪大眼睛看著外面剛剛把莊園大門拉倒的“馬匪”。
“馬匪”可以確定都是東岸人,但絕對不是什麽真的匪徒,而是具有專業技能的東岸軍人,至少也是退役軍人,這從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得出來。
這會“馬匪”們拉倒了大門,先是一陣熱烈的歡呼,然後就只見這些人開始整理隊形,往莊園們衝了過來。西班牙方面的莊園主也是在舊大陸打過多年仗的老油子,雖然臉色凝重,倒也沒怎麽特別慌張。只見他指揮著手底下這幾十號人,利用房屋等設施的掩護,沉著地用排槍齊射挨個點名,讓首批衝進來的東岸騎兵幾乎沒一個存貨,全都被打成了馬蜂窩。
見到這種情況的伊尼戈果斷下達了停止攻擊的命令,讓人都撤了出來。他們沒有火炮這種重武器,既然敵人已經有了防備,且利用地形組織了起來,那麽再強攻就顯得很不明智了,那樣傷亡會變得很大,不值得。
而且他們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已經靠著出其不意的優勢,連續擊破了好幾個西班牙人的殖民莊園、大農場和牧場什麽的,甚至連一個名為佩德羅少校鎮的小城都去轉過一圈了,只不過沒來得及幹什麽呢,就被聞訊趕來的西班牙殖民軍隊給趕跑了。
如此輝煌的戰績,自然沒必要再去和別人生死搏殺了,還是好好檢點一下手頭的收獲,暫時收兵回營吧。反正通過最近一段時間的連續出擊,他們已經將影響給打出去了,相信西班牙人那邊都開始人心惶惶了吧?那樣就好了,你們越驚慌越好,最好都搬離布宜諾斯艾利斯,到更北方的地點去居住,將這裡大片的土地都空出來,那樣事情就都解決了!
伊尼戈當然也沒考慮到他的行動可能會給鐵路融資帶來一些負面的影響,他還沒到這個層次,考慮問題也不可能那麽全面。不過即便知道,他大概也仍然會按照之前的計劃行事,不太可能去管鐵路部門怎麽想,畢竟他是治安官員,是預備役軍人,而不是鐵路官員。
西班牙方面對於伊尼戈等人的襲擊行動一籌莫展,完全抓不住他們的行動軌跡,只能被動防守。除此之外,一些相對彪悍的西班牙人也開始進行反擊,他們甚至還動員那些克蘭迪人、克丘亞人,告訴他們東岸人不會留他們生活在這片富饒的土地上,他們一有機會就會把原住民全部殺死,勸說這些數量龐大的印第安原住民們與他們一同戰鬥,抵抗東岸人的襲擊。而這樣一來,事態無疑就變得更加複雜化了,甚至到了可能需要雙方更高層面官員介入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