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2年12月中旬,李晴不得不中斷了在奧斯曼帝國長達半年之久的外交和商務活動,乘坐一艘阿姆斯特丹商站的船隻返回了聯合省。
奧斯曼帝國的軍隊在10月份的時候終於開進了波蘭境內,並且第一時間對遇到的第一個攔路虎卡梅尼察要塞進行了圍攻。守衛要塞的波蘭士兵並不是很多,只有一千多人的樣子,另外還有少許德意志雇傭兵及臨時募集起來的農兵,因此盡管要塞頗為堅固,但奧斯曼近二十萬大軍並沒有費什麽力氣,只花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就徹底攻拔了這座要塞,然後將其夷為平地。
佔領了這個要塞後,波蘭東部重鎮盧布林就徹底暴露在了土耳其人的兵峰之下,並且周圍已經沒有什麽成建制的抵抗力量了——從本世紀以來的歷次戰爭都可以看出,波蘭是個一盤散沙的國家,且無常備軍,因此在戰爭初期總是被敵人長驅直入,土耳其人是這樣,當年俄國人、瑞典人都是如此,也就戰力低下的勃蘭登堡-普魯士人連“封印”狀態的波蘭都打不過——據李晴離開伊斯坦布爾前得到的消息,艾哈邁德大維齊統率的大軍前鋒已於三個月前進佔了盧布林這座重要城市,整個波蘭立陶宛聯邦的東南部基本已經淪陷,來自克裡米亞汗國的數萬騎兵就如同闖入了羊群之中的虎狼一般,開始了大搶特搶,而這同樣也是奧斯曼蘇丹和大維齊許諾給克裡米亞的格萊大汗的“禮物”,以作為對他們出兵助戰的獎賞。
對於此,李晴是樂見其成的。他沒有太多的聖母情結,對發生在波蘭東南部地區的所謂人道主義災難也沒什麽觸動,與這些相比,他更關心的是克裡米亞韃靼人夠不夠給力,能不能在波蘭人反應過來之前搜集到足夠的人口,然後統一後送到克裡米亞半島上的哈吉港與東岸人進行交割。
這些勞動力,對東岸未來的發展還是挺重要的,因為國內的伐木場、礦山、磚窯場、采石場、農場、種植園、建築隊等機構如今正對勞動力如饑似渴呢!受限於政策的因素,他們無法對每年移民到東岸本土的海量明國人、清國人做什麽,但對於販賣而來的黑奴、白奴什麽的,他們使用起來可就沒有絲毫心裡壓力了。
李晴估計,目前大概第一批波蘭奴隸已經運抵克裡米亞半島了。有高文剛和馬拉提兩名還算幹練的部下在那兒處理奴隸交割的事情,他還是比較放心的,一般誤不了事。至於他自己,還是先趕快回到阿姆斯特丹吧,接下來一段時間這裡才是整個歐洲的風暴中心,他可不能缺席了。
在抵達阿姆斯特丹後,李晴便被立即告知三級議會的議長約翰·德維特先生想見見他,談一談華夏東岸共和國在這場外交危機中的立場,李晴很愉快地接受了邀請,並且於12月18日這天驅車來到了德維特兄弟位於阿姆斯特丹的居所內。
阿姆斯特丹最近的政治氣氛有些凝重,李晴甫一靠港時便已經知曉了。下屬們告訴他,最近城市裡很多人都在爭論約翰·德拉考特出版的一些著作,這些著作的內容很複雜,但核心的一點就是有關荷蘭“執政”這個職位的存廢。德拉考特在著作中明言,執政這個職位的存在,會使得共和思想腐化,也是對自由的威脅。他認為各城市的統治者們能夠最好地為自由服務,他們才是各省的力量所在,因為他們要對市民負責。
因此,德拉考特堅持認為,烏得勒支聯盟所確立的各省獨立自主的原則必須進一步被強調,武裝起來的市民就是最好的防禦力量——因為他們是為了保衛自己的生命財產安全而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戰——執政這個“獨裁”的職位的存在,嚴重妨害了聯合省的未來發展和自由精神,必須予以廢除。
毫無疑問,德拉考特的著作被翻出來,是有心人在背後推動的緣故,其矛頭也確切無疑地指向了最近聲勢有些起來的奧蘭治家族。不過,或許是錯估了形勢,或許是奧蘭治家族多年來厚積薄發的緣故,這次爭論的結果明顯有些不利於共和派了起來——支持奧蘭治派的人認為:基於實用主義或歷史教訓的原則,沒有一個全面掌管國家特別是軍隊的“重要領導人”,共和國就不可能存在。
在奧蘭治派看來,共和國的歷史已經表明了這個觀點的正確性,而且反抗西班牙暴政起義後發生的各種事件又進一步確證了這種說法。奧蘭治的威廉進行的領導,以及莫裡斯和弗雷德裡克·亨德裡克的軍事成就,都提供了這方面的大量證據。
更有甚者,一些人煽情地說道:“我們欠了奧蘭治-拿騷家族很多,出於這些原因,年輕的威廉三世應該獲得他的父親、他的祖父和曾祖父曾經如此光榮地佔據過的那個崇禎職務——聯合省執政。”
共和派對所有這些言論都感覺到異常頭疼,而且隨著法國人給予的壓力越來越大,這些言論肯定會隨著形勢的發展而日漸甚囂塵上,最終使得目前還是弗裡斯蘭省和格羅寧根省代理執政的威廉·弗雷德裡克入主海牙,擔任聯合省執政職務,終結以德維特議長為首的共和派長達二十年的統治。
這並不是聳人聽聞,因為最近尼德蘭各省、各城市都或多或少地爆發了一些支持奧蘭治親王的活動。比如,茲沃勒市的民兵們就要求奧蘭治親王出山來幫助他們,這些市民出身的中堅階層在火槍上掛著橙色緞帶進行閱兵,而城市的統治者們也批準了。
這件事情的意義是極為深遠的,因為它表明構成聯合省權力基礎的市議會開始有了自己的傾向,即很多城市開始向奧蘭治家族靠攏,以期望年輕的威廉三世能夠重振家族聲名,在必將到來的戰爭中庇護他們。為此哪怕向他卑躬屈膝、將他送上聯合省實際統治者的寶座也在所不惜。因此,在了解到如今阿姆斯特丹乃至荷蘭省的政治風向後,李晴心裡就對德維特議長如今的處境有所了解了,而這也使得他在第二天二人的會談中的使用何種措辭做到了心中有數。
“1647年,我遷居到了海牙,並且開業做起了律師。我的父親極端反對我這麽做,當時他希望我在家鄉多德雷赫特市發展,因為他曾經連續擔任了六屆該市的市長,並且獲得了巨大的聲望和人脈。但我拒絕了,因為我不想在父親的羽翼庇護之下從市議員一步步乾起,那樣會被太多的人說閑話。”一間裝飾普通的客廳內,德維特細心地給李晴衝泡了杯咖啡,然後才用有些悵然的語氣說道:“但我後來終究還是沒能拗過父親的意思,再加上當時律師生意清淡,因此走最終於1650年回到了多德雷赫特,並於當年年底擔任了市首席法官,同時兼任多德雷赫特市派駐海牙的國會議員。由於我在議會工作中卓越的表現,我最終被任命為三級議會議長,肩負了帶領聯合省走向輝煌的重任。”
“我帶領的政府很有朝氣,也有足夠的能力。我節製舊時代遺留下來的過度浪費的開支、降低政府貸款的利率、整修軍艦、建造更好更多的商船、吸引更多的資金和人才,這一切都使得聯合省繼續在正確的道路上前進著。1658、1663和1668年,我三度當選為三級議會議長,就是人們對於我的政府工作的肯定。我夫人所擁有的巨大的財富,足以使我過上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奢侈生活,但我沒有!我寧願住在普通的別墅內,也不願意炫耀自己的財富,這沒有意義。”德維特議長繼續輕聲說道:“但為什麽現在有這麽多人反對我?就連以前的很多朋友都是,他們愚蠢地認為,一個20歲左右的沒有絲毫經驗的年輕人就能帶領他們渡過難關、走向勝利,這真是可笑。原因是什麽?難道就因為他是拿騷的奧蘭治家族的繼承人,身上流著沉默著威廉的血脈?這太荒謬了,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如今迷信這種明顯違背共和與自由思想的東西。我很失望,真的,李先生,我非常失望。”
其實,如今尼德蘭境內的局勢是相當混亂的,這不光包括軍事上的,也同樣發生在政治領域。即很多人越來越不信任德維特領導的政府,覺得他們可能無法在法國人面前做出有力的抵抗,因此轉而開始求助於代表軍事貴族、傳統土地貴族的奧蘭治派的幫助,此消彼長之下使得共和派的勢力大衰。且隨著法國人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共和派只會更加失勢,奧蘭治派只會更加得勢。
“不用太過失望,議長先生。至少在荷蘭省,目前仍然有很多人支持著你,而只要荷蘭省穩固了,頂多再搭上個澤蘭省,在這個七省聯盟的國度內,便再也沒人能夠干擾您的工作了。”李晴稍稍安慰了兩句,然後話鋒一轉,說道:“如今最關鍵的事情,其實還是解決懸在聯合省頭頂上的戰爭之劍,這是一切麻煩的根源。如果戰爭威脅不能被妥善解決的話,您以後肯定會遇到更大的麻煩的,奧蘭治家族的人耍起手段來可也很厲害呢,他們擅長這個。”
“我熱愛和平,不喜歡戰爭,但聯合省的鄰居們卻都不是什麽好兄弟。他們試圖聯合起來,用武力毀滅我們這個和平、富饒、繁榮的共和國,這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德維特議長回應道:“法蘭西、瑞典、明斯特、科隆,也許還有英格蘭,這些國家對尼德蘭虎視眈眈,妄想瓜分我們的國土和財富,奴役我們的人民,我們必將與他們戰鬥到底。”
“作為這個世界上不多的共和國家之一,我謹代表華夏東岸共和國支持貴國抗擊侵略的正義行為。”李晴立刻說道:“為此,我國政府已經正式決定接受貴國的提議,派遣部分軍隊以雇傭軍的形式加入貴國一方作戰,捍衛共和。另外,物資方面也將敞開供應,且價格公道,全力保障貴國的物資儲備。”
“很感謝貴國的幫助。”德維特議長的臉上泛起了笑容:“您在荷蘭也生活多年了,知道我們國家的一些事情。原本是反抗西班牙人統治時期軍隊中間的市民兵,如今他們的戰鬥力確實大不如前了。或許他們仍然忠誠熱忱,但毫無疑問他們的戰鬥意志和戰鬥技能退化了很多,已經不足以再經歷高強度的戰爭了。因此,貴國的幫助恰好是雪中送炭,非常及時,如果他們能夠盡快抵達的話就更棒了。”
“你們是雇主,你們說了算。”李晴聞言哈哈一笑,說道:“反正從出發那天起就是你們在支付費用了,既然已經決定要他們快速抵達聯合省,那麽我馬上就安排人寫信過去,相信在明年春季的時候,就能分批抵達荷蘭省了。不過,議長先生,我希望等我國的軍隊抵達時,能夠分出一小部分出來保護您和您的家人的安全。我注意到,您出入大街要麽是單身獨行,要麽隻帶一兩個仆人,這是遠遠不夠的。您知道的,由於您在聯合省兢兢業業二十年的工作,享有了巨大的聲望,一些陰謀家如果不扳倒您的話,肯定會睡不著覺的。而從政治上扳倒實在太難了,因為您即便一時落選也可以東山再起,這讓他們始終無法放心,因此這些人可能會做出一些狗急跳牆的舉動,危害到您的生命安全。請相信我,議長先生,我這是為了您和您的家人考慮,因為您是我們的老朋友了,值得我們這麽做。”
“那麽你們是判斷有人要對我不利了?”德維特議長輕聲自語道,他沒指望從李晴那裡得到什麽回答,實際上他自己非常清楚,要對付他的只有那一家。
“謝謝您的提醒,我會注意的。不過這些短期內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應對看起來已經迫在眉睫的戰爭。”德維特議長最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