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滾滾向南而去,看著那一往無前的氣勢,文圖拉隻覺得一陣心曠神怡。
這裡是巴拉那河,拉普拉塔地區第二大河流,僅次於遼闊的“淡水海”拉普拉塔河,其主航道及眾多河闊水深的支流一起,構成了東岸人征服河間這塊肥沃的土地的主要後勤運輸支撐,這從國營內河運輸公司在附近地區越來越密集的投資就能看得出來——三年內,該公司已經往這邊投入了超過250條72噸級小火輪,幾乎佔了公司運力的四分之一弱,算起來真的是極為驚人的比例了。
而之所以航行在巴拉那河——至少是中上遊河段——及其支流上的船隻多為72噸級內河小火輪,主要還是因為過了上遊的科連特斯以後,河道水深日漸變小,可通航的船隻噸位也急劇減少,別說大海船了,就連150噸級的內河小火輪都有些夠嗆,因為那無處不在險灘和淺灘,只能湊合著航行72噸級的小船。
文圖拉船長供職的信使班輪公司目前就是用72噸級內河小火輪在巴拉那河一帶跑運輸,主要做貨運,兼做客運,業務不鹹不淡的樣子,因為大部分的運輸業務國家開拓總局方面肯定是要優先照顧國營內河運輸公司這家大型托拉斯企業的。私營的信使班輪公司顯然只能在他們的運力已被佔滿的情況下撈點殘羹冷炙吃吃,要麽就是去跑市場,與內河運輸公司一起競爭不算很大的民間航運市場。
而且就這個民間航運市場,很多客戶也更喜歡水手素質較高、船隻較新(意味著故障率低,能準點送貨)和規模更大的內河運輸公司,而不是選擇他們這個多由淘汰舊船和馬來水手組成的私營公司,因此文圖拉船長這兩年來混得一直很不如意,甚至都有些後悔當初從內河運輸公司內部跳槽離開了,雖然信使這邊給了他一定的乾股,但事業方面始終沒甚大的進展總是令人神傷無比。
文圖拉船長的座船是該公司為數不多的新船之一,此時這艘滿載麵粉和醃肉的72噸級小火輪與同屬信使班輪公司的另外三艘舊船一起,剛剛過了同興港,朝最終目的地伊瓜蘇港而去。船隊全部四艘船隻航行得都很慢,保持著兩節的低速,且還有越來越慢的架勢,因為前方不遠處的河面就有一道幾乎九十度的大拐彎,水流湍急、淺灘密布,一不小心就會擱淺,素來是航行的“鬼門關”,由不得文圖拉船長他們不重視。
“小心點掌舵,別出事了,不然諸位下半輩子都回家種土豆去吧。”給自己的煙鬥塞了些上等弗吉尼亞煙絲,然後劃了根火柴將其點燃後,文圖拉船長一邊抽一邊說道。
其實他說得沒錯,沒有人會雇傭因為漫不經心、吊兒郎當而釀成事故的船員,即便船員再缺也不會。因此,一旦因為自己的嚴重失誤而出了事,那麽他除了要面臨刑事、民事責任外,基本上職業生涯也毀了,能安全回家種地都算是運氣,一般來說可能還要坐牢,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而剛才文圖拉船長拿來點煙的火柴同樣也亮瞎了眾人的眼睛。這種由新成立的國營鴨子湖火柴廠生產的鱷魚牌火柴(因火柴殼上一個碩大的鱷魚頭而聞名),目前還正處於試生產階段,因為很多原材料還無法做到穩定供應或規模化生產,因此目前被稱做“第一代火柴”的這種國家專營商品的產量也很不穩定——準確地說,是產量不大——只能面向市場少量銷售,令鴨子湖火柴廠廠長翁廣安是氣惱不已。
但無論如何,這種劃時代的發明仍然如同煤氣燈一樣,給東岸人民的生活帶來了無數的便利,
這從市場上高價瘋搶這種火柴就能看得出來。很多不差錢的人為了弄到一兩盒火柴而不惜花費重金,文圖拉船長就是其中的一員,他現在甚至都已經可以想象到國家稅務部門的官僚們那興奮至極的表情,國家專營的火柴市場前景看好,可是一筆大財源呢!點燃煙鬥後,文圖拉將火柴杆扔進了河裡,想了想後,他又從兜裡摸出幾張過期彩票,歎了口氣後,全都扔進了河裡。這些彩票是他花費一角錢在靖江縣購買的,結果都沒中,白白便宜了國家的運河事業——哦,對了,這種俗稱“交通彩票”的東西與火柴一樣,同樣是國家專營商品,堪稱一本萬利,是財政部和交通部共同掌管的一個大金庫,每年收入破十萬元是妥妥的,且看起來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令很多人豔羨不已。
按照政務院事先制定的計劃,交通彩票的所有收入都將被用於建設、修繕國內的公路、碼頭、鐵路、運河等交通基礎設施,而前幾批資金原則上主要被投入到運河事業上去。更直白點說,是為了烏江上遊、巴拉那河上遊河道的疏浚、拓寬以及裁彎取直(如果可能的話),以方便這兩條堪稱動脈級別的河道的運輸暢通。
至於說國內另一條動脈級別的運河伊河,老實說因為年年淤積,且枯水期水量不足(需要蒸汽提水站調水),維護成本過大,交通部運河司(已由處正式升格為司)原本是不打算繼續投資的。無奈礙於長山鐵礦及沿途糧食產區的運輸需求,他們仍然不得不每年派遣大量的挖泥船拓荒、疏浚河道,冬季時甚至還行使徭役征發權,組織周邊十多萬人上河挖泥,進一步改善這條運河的航行條件,因此伊河現在是越搞越大,想停也停不下來了,不然前面的巨額投資全都打了水漂,這是誰都無法承受的!
在文圖拉的提醒與船員們小心翼翼的駕駛下,四艘運輸船掠過了三艘正在清淤的“清塘軍”系列挖泥船,然後繼續逆著河流北上,並於9月5日抵達了規模已頗為不小的伊瓜蘇港——伊瓜蘇縣的縣治所在地。
而這個伊瓜蘇縣,其實還沒正式成立,只是政務院倒是已經批準了罷了。該縣下轄伊瓜蘇鎮、同興鄉、朝陽鄉、白馬鄉(位於後世聖安東尼奧小城附近)和位於後世安德雷希托小城(andresito)附近的樂興鄉,一共五個鄉鎮,大概不到九千人的樣子,是為全國第65個縣級行政單位,隸屬於河間地區,理論上同樣歸陳科陳副專員管轄。
這個縣地理條件極為特殊,全縣地域范圍極廣,但卻大部分地區都被玄武高原(米西奧內斯高原)上的密林所覆蓋,其間山路艱險、人跡罕至,至今仍生活著不少原始落後的瓜拉尼部族,因為暫時還不用開發到森林內陸,所以東岸人一時也懶得清理他們。
其實真算來算去,伊瓜蘇縣最好的土地大概就是位於高原兩側的低矮丘陵區了。也只有這裡,才能夠遣人過去開荒、種地,至於那些原始森林,國家總局的規劃師們一見了就直搖頭,大概幾十年內都不一定有機會開發吧。
文圖拉船長等人的船只在經過數小時的等待後(沒辦法,港口還不夠大,而船隻又太多了一些),才最終在縣交通局的引水員的指引下,停靠在了一片滿是藍花楹的小河灣內,然後下錨碇泊,等待港務局的員工過來卸貨。
他們運的這批貨基本上都是糧食,麵粉、稻米和部分醃肉是著名餐飲商人徐浩旗下的粵東餐館訂購的,這家如今集餐飲、娛樂、會務於一體的企業已在伊瓜蘇縣及附近地區打響了名氣,很多過路人都會慕名過來消費一下,更別提集中在附近大搞基建的諸多公司、建築隊了。比如在附近修建伊南鐵路的戈什金建築公司的很多中層幹部,閑暇時就喜歡來粵東餐館喝喝酒、吃吃飯,隨後找些意大利小娘們“調劑生活”,也算是為地方經濟做了貢獻了,當然更是極大充實了徐浩徐老板的荷包。
“巴拉那河靠近你們這一段真是難走!我覺得交通部最好多派一些挖泥船過來清淤,另外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再召集數萬人挖河,對一些大彎曲的河道進行裁彎取直,河底的礁石能弄掉的話最好也想辦法弄掉。”坐到碼頭附近的某間茶棚內後,文圖拉船長對相熟的茶棚老板抱怨道:“老周,我記得你當年給交通部大老爺們帶過路,指引過他們勘測河道,你覺得我說得怎麽樣?” △≧miào△≧bi△≧gé△≧
“你這都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老周”其實不老,三十來歲的樣子,是東岸第一批二代國民了,曾經在騎兵營裡服役過,後來因傷退伍,因為和伊瓜蘇鎮的某位穿二代鎮長吵了架,一氣之下便辭職來港務局附近開了間茶鋪,慢慢混日子了。
這會在聽了文圖拉的抱怨後,他翻了翻白眼,說道:“其實據我從戰友那聽來的消息,政務院已經打算大舉整飭巴拉那河航道,加速開發河間地區,進而輻射更上遊的伊南鐵路一帶了。縣裡似乎都接到通知了,說上頭會調撥超過二十艘‘清塘軍’系列的挖泥船過來整飭河道,同時讓我們這邊自己想辦法,捕捉一下瓜拉尼人上河施工,唔,這可能得去隔壁西班牙人的傳教區裡想辦法了,唉,又是一場免不了的廝殺,希望是派保國*軍之類的雜牌部隊過去吧,免得咱自己的小夥子有所損傷。”
“二十艘挖泥船?好大的手筆!”文圖拉船長聞言也有些驚訝,只聽他說道:“難怪最近想訂造新船都不行呢?合著是各大船廠的造船師傅都忙不過來了啊,內河小火輪、挖泥船、捕鯨船、漁船、護衛艦、輕巡洋艦、大飛剪貨船、移民運輸船、笛型商船,乖乖,五大船廠的手持訂單數量應該是驚人地高吧,估計排到明年年底都不止了,難怪你們這的伐木場生意這麽紅火,確實是需求大啊。”
“這裡的伐木場生意是很紅火,但這跟造船關系真的不大,文船長。”老周給文圖拉及眾人沏了壺河間出產的馬黛茶,一屁股坐過來後說道:“這些伐木場出產的木料,大部分是拿來建房子、修碼頭了,另外鐵路用的枕木也是一大需求。至於說造船,呵呵,木料怎麽運出去?巴拉那河那麽長、那麽百轉千回, 運個屁!不過說到造船,馬上伊瓜蘇港可能也要成立一家新的造船廠,嗯,大概是國內第六家成規模的船廠吧,縣裡都風傳由交通部投資建設,名字就叫河間造船廠,專門生產各類內河小火輪、駁船、平底船等等,市場也主要是面向巴拉那河上遊吧。”
“這可是大好事啊!”文圖拉船長一聽就來了勁氣,“現在造船業真是火得不行,尤其是在上頭定下大力開拓河間地區的方針後,對內河運輸船、駁船、小漁船、挖泥船的需求量真是暴增好幾倍,連帶著伐木場的生意都好得一塌糊塗,一波波的非國民勞務工被弄到這來。聽說——戈什金這廝最近從俄羅斯運了整整三船人過來?”
“可不是麽!”老周不以為然地說道:“這人也是個有本事的家夥,人也算比較厚道,聽說這次整整一千六百名俄羅斯勞務工很多都是被賣來的。你也知道的,俄羅斯一向很亂,聽說這兩年還爆發了農民起義,這搞人一下子就方便了許多,而戈什金也算是有本事,手眼通天,在各地都有些人脈,所以能源源不斷地弄來人。與他相比,巴蒂諾、門德斯二人就要稍稍遜色一些了,當然,這兩人也更黑心一些。”
“河間就這麽一下子發展起來了,唉,前幾年還半死不活的呢,怎麽一下子就抖起來了呢?要知道,這裡嚴格說起來可是西班牙人的領土啊,怎麽素來保守穩重的執委會諸公一下子行事如此激進了呢?真是有些想不通啊……”文圖拉船長喝了口馬黛茶,聞言朝老周苦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