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吧,就我在靖江縣要來的軍票母版來看,你們在巴西佔領區發的一共有七種,總計450萬元,對不對?”安遠鄉政府辦公室內,周申沃示意自己的秘書從牛皮公文包內拿出了一疊軍票,多是他們從靖江造紙廠印刷車間內拿來的。
這些軍票畫面粗糙,印刷起來也很模糊,總之一看就不是很正規的樣子。而且,最關鍵的是,這種軍票的發行沒有任何準備金,雖然聯合參謀本部裝模作樣搞了個海陸“聯合準備庫”,然後放了一些破爛物事進去,但真的值450萬元之多嗎?這換了誰都不會相信吧?
“莫總參謀長,其實,我覺得這些軍票至今還在佔領區流通,雖然出現嚴重貶值但卻沒有徹底崩潰,真的挺神奇。你們是怎麽做到的,不會是靠著印第安人的淳樸吧?老實說,他們在葡萄牙人的莊園裡幹了這麽多年的奴隸,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居然還能勉強維持流通,沒變成擦屁股的廢紙,真的很神奇。”周申沃又喝了一口馬黛茶,笑著說道:“我記得你們當初還想找西北墾殖銀行過來幫忙主持軍票的發行,但人家嫌軍票名聲臭,覺得這只是給你們籌集軍費的機構,多半會被坑,唯恐避之不及,哈哈,如今想不到竟讓你們自己搞起來了。”
話說,陸軍部在印製軍票的時候,一開始就是以海陸聯合準備庫——如果你去庫裡看看的話,就會發現那裡僅有一些破麻布、棉布、木材、陳糧、汰換下來的軍器等等,三文不值兩文的——的名義發行的,而且一把就印了三百萬元之多。
戰爭爆發前,陸軍部就開始在國內以七折的價格銷售這些軍票,以先期回籠一些資金,但響應者貌似低於預期,無奈之下陸軍部只能把大把鈔票攥在手裡,準備勒緊褲腰帶去巴西發行。後來,果然隨著佔領區的越來越多,這種由聯合準備庫發行的鈔票開始廣泛流通到包括富庶的聖保羅在內的廣闊空間中;且為了維持軍票的幣值,使其不至於短時間大貶特貶,東岸軍隊還控制了佔領區主要的幾種食品、消費品及外界輸入商品的購銷權力,然後用刺刀強製規定所有人只能用軍票采購以上物事,這多多少少維系了一下軍票的信譽,使其沒有當場崩潰。
而後來,隨著佔領區遊擊活動的加速以及人力的不足,陸軍部不得不以全面推行東岸法律為借口,大量釋放印第安奴隸,然後將其編入仆從軍,部分充作軍夫來回轉運物資,部分則編為義勇軍加入一線戰鬥——這些,無疑都是要付錢的,而付的錢嘛,自然是軍票了。當時陸軍部發現一期印刷的三百萬元軍票已經用磬(贖買土地、莊園和各類物資耗費巨大),因此索性將印刷軍票的權力下放到了前線各個軍頭手中,讓他們依據實際情況印製,憲兵隊在旁予以監督。同時也將發行機構“聯合準備庫”改組為“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使其聽起來高大上一些,因此後面又出現了以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為名義發行的各類軍票(連票面圖案設計都不一樣)計150萬元左右,也是蠻嚇人的。
可想而知,前後450萬元的巨額軍票砸在了這麽一片地廣人稀的土地上,這又會造成何等劇烈的通貨膨脹,
因此票面貶值其實是不可避免的,就如同東岸人當年在西班牙佔領區發行的軍票一樣,區別僅僅是貶值了多少而已。要不是東岸人強製要求流通的話,恐怕真如周申沃所有那樣,就連印第安人都不願意用。“呵呵,正如眾所周知的那樣,巴西經濟——尤其是南部——在底層部分都是以農村及地方為主體的前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基礎;在上層則是以半島商人及奴隸主組成的初級資本主義化的經濟基礎,它是畸形的經濟結構。所以在貨幣流通方面,表現出明顯的界限,主要通過輸出特產品和輸入消費資料的貿易貨款,及少量工資支付等數種渠道來進行,非常之封閉。”莫茗這個全國最大的軍頭一開腔就是滿口的經濟術語,看得出來近些年也很是學了不少理論只是,只聽他說道:“作為掌控著佔領區軍政的發券機關,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發行的鈔票,只要是在我方軍事勢力范圍內流通,且各種消費資料由我們掌控,那麽就一定不會變成毫無價值的廢紙,當然貶值嚴重也是難以避免的。”
“有發行權的金融機構無節製濫發鈔票,特別是數額已經高達450萬元以上,紙幣價值下降到了30%以下,然後你們陸軍以下跌的紙幣強製收買巴西民間物資、支付工資,這其中的利益,真是連我們都很眼紅呢。只是,這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吧?更別說,你們現在發行了這麽多幣種,面值也多有不一,我聽說南路軍朱亮朱總指揮那裡不知道哪個混蛋,竟然印刷了一堆三元、七元面值的鈔票,這也太混亂了,簡直荒唐。”周申沃用有些哭笑不得的語氣說道:“你們這些不同幣種之間怎麽換算,總不能各自搞各自的流通圈吧?在這樣錯雜的幣製環境中,人民大概都只能進行著極不健全的經營,最終只能徒保軍閥——嗯,陸軍——的私囊,而全面的經濟發展是看不到絲毫希望的。”
周申沃一時嘴漏說錯了話,不過看起來莫茗沒有絲毫反應,這令他對莫老總這個陸軍系統最大軍閥的臉皮厚度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不過其實白襯衫那邊也沒強到哪裡去,財閥、政閥哪樣又是臉皮薄的能混得下去的?
“那怎麽辦呢?戰爭規模如此之大,而我們的戰費又如此不足,不在佔領區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不自力更生、自籌軍費,又怎麽能將戰爭繼續下去呢?再說吃相的問題,你覺得比起華倫斯坦、古斯塔夫、米哈伊洛維奇(俄國沙皇)那些公然搶劫的蝗蟲軍隊,我們的吃相能難看到哪裡去?已經很文明、很收斂了好不!”莫茗狀似無奈地攤了攤手,然後又抽了口煙,說道:“其實說起來這也不光是我們聯合參謀本部一家的事情,政務院也得責無旁貸地參與進來,畢竟我們陸軍是在為國而戰,為我們的後世子孫開拓生存空間、爭奪陽光下的土地,那麽這戰費是不是也該由全國人民來負擔?所以說啊,老周,你們財政口來整頓佔領區的金融秩序,並試著回收部分軍票,這事我不反對,但有一條,那就是一定要保證我們軍部戰爭經費的充足,這是紅線,不能逾越,其他的隨你們怎麽整,我不管。”
“不過,話說到這裡,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怎麽回收軍票了,難道真的發財了?不應該啊,陸海軍的繳獲我們那裡都有帳,怎麽可能會令你們這麽闊綽,以至於都有余裕出來回收軍票?”莫茗是真的有些好奇了,因此出言問道。
“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周申沃苦笑了一下,放下手裡的茶杯,稍稍整理了下思緒後,說道:“首先,450萬元的軍票不可能按照原值兌換,這會導致我們財政立時破產;其次,也不可能全部兌換,這壓力太大,況且已有許多軍票隨撤離的葡萄牙殖民者返回了巴西北部,全部兌換也不現實;再次, 佔領區物資的供應(這直接影響到商品價格及軍票幣值)也必須交由政務院掌控,陸軍不能隨意破壞市場規則;最後,你們的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就是原來的海陸聯合準備庫——必須交由我們管理,且今後軍部都不得再插手此家金融機構的日常經營,這也是紅線,不能逾越。”
莫茗聞言心裡細算了一下,450萬元的軍票,就幣值來說已經跌到了一百多萬元的樣子,聽剛才周申沃的意思,已經是要按照市場實際價值兌換了;而如果財政部再狠一點,在此價格上再打個折的話,那麽估計最終都不用出超過一百萬元的現金,就能把這批泛濫成災的軍票逐步回收,最終穩定佔領區的金融秩序,為下一步開發打好基礎。
不過,以莫大帥對財政部那幫白襯衫的了解,要這幫人老老實實地拿出上百萬元現金來回收軍票,似乎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可能性最大的做法,大概還是這幫人先拿出個五六十萬元的資金,承諾以市價回收各部所印製的軍票,但明文說明準備金有限,需要排隊一個個來兌換,然後將周期拉得很長,這樣一來短期內需要的資金將大大減少,但同時軍票的幣值卻迅速穩定了。
甚至於,還可以用一部分貨物來代替現金兌換軍票嘛,尤其是一些佔領區急需的生活用品,這可也是硬通貨啊!所以說,這幫白襯衫,真是粘上毛比猴還精,連回收450萬元軍票這種事情都能做得如此決絕,令人不得不肅然起敬,說個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