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年9月1日,巴黎近郊凡爾賽宮內,法蘭西王國老“國師”正在與一位中年人談話。
臨窗坐著的老人是波舒哀。他1627年出生於第戎的一個富裕家庭,父親是第戎議會的議員,信仰虔誠,從小便希望他成為傳教士。於是波舒哀八歲就受洗,十三歲前往梅斯大教堂成為修士,十五歲進入巴黎的那瓦爾大學深造,十六歲開始在貴族婦女們舉辦的沙龍中發表布道辭。
從巴黎以優異成績畢業後,他回到梅斯大教堂,領受聖職。這個時候,他驚恐地發現,梅斯城內三萬多人中竟然有將近一萬人是受上帝詛咒的胡格諾教徒。波舒哀認為這些人是罪惡的,而且是讓教會分裂的罪魁禍首,於是開始了長達半個世紀之久的針對胡格諾教徒的攻訐與打擊。
考慮到當時整體的社會氛圍是天主教徒與新教徒和解——中間雖偶有反覆,但大體上是和平的——波舒哀決定走上層路線,通過對王室和貴族宣揚新教徒的“危害”,從而達到“淨化”整個國家的目的。1660年,他在上流人士出沒的米尼姆教堂向眾人布道,獲得了極大的名聲,就連路易十四都聽說了他,於是1662年他得到了到盧浮宮布道的機會。
經過接觸,路易十四發現到性格堅毅、知識淵博、風度翩翩,同時信仰極為堅貞,因此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國王的近臣。而波舒哀這個人手腕也非常了得,待人接物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同時長袖善舞,結識了諸多了不得的大人物。而且這個人的口才極為出色,在多次全國性的宗教辯論中獲勝,進而成為了很多貴族子弟的宗教指導者,甚至就連路易十四後來也把王太子教給他教導——波舒哀不光是神學博士,同時也懂得其他方面的知識,且造詣很深,有資格教導王室子弟。
獲得路易十四信任的波舒哀開始向國王灌輸新教徒“有害”的理論,後來《南特敕令》的廢除就有他很大一部分功勞,是新教徒咬牙切齒痛恨的對象。只可惜波舒哀身份尊貴,在中國傳統中是為“太子太師”,且身為路易十四顧問的他經常參與決策,身邊護衛如雲,胡格諾教徒們就是想刺殺也辦不到,只能徒喚奈何了。
不過,很多人也都看到,波舒哀今年已經73歲了,垂垂老矣,時間可以輕易地殺死他。他死後,國家的政策未必就不會改變,因為路易十四也感受到了新教徒對他的反噬,對他事業造成的嚴重傷害。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夠仗義執言,新教徒未必就不能得到赦免——逃到英格蘭、聯合省、南尼德蘭等地的百余萬胡格諾教徒極其後裔中的很多人,其實還是希望能夠回到家鄉的。
不過波舒哀何等人物,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為了他的事業不被破壞,因此很快選定了一位接班人,那就是費奈隆,也就是眼前的這位中年人,一位出身於貴族家庭的教士,目前是路易十四的孫子勃艮第公爵的家庭教師。
費奈隆身材優美,儀態非凡,同時充滿了熱情和智慧。24歲時就領受了聖職,擔任一座天主教修道院的監督。當時他的工作時讓剛剛從新教徒家庭中分離出來的年輕女子接受天主教信仰。他乾得不錯,因為幾乎所有人都改信了,但他同時也搞砸了,因為他惹下了很多緋聞,修道院裡的很多女子愛上了他,原因是他是她們唯一能接觸得到的男人——其實人長得帥才是最重要原因啊……
但這些緋聞並不是他真正的麻煩。事實上他從此以後一路平步青雲,在教會和宮廷中連連升官,並獲得了路易十四的信任。真正讓他的仕途受到嚴重衝擊的是去年他出版的一本書,在這本書裡,他委婉地影射了一位窮兵黷武的國君,並通過書中主角的口吻指出戰爭的巨大破壞性。
這樣的政治觀點在十幾年後也許會得到路易十四認可,因為那時候的他悔悟了,認識到過多的戰爭毀了他的國家。但在殘酷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爆發前,路易十四並沒有這樣的想法,費奈隆此舉起不到任何勸諫作用,反而讓他失去了路易十四的寵信。
波舒哀不忍看到他看中的人選就此斷絕仕途。於是經過他的一番活動,費奈隆也誠懇地向路易十四道歉,最終他沒有被逐出宮廷,而是獲得了一份擔任外派使節的工作,算是先避避風頭吧。
費奈隆即將赴任的是駐摩洛哥大使。之所以前往那邊,一是因為離法國近,一旦有事,隨時可以召回。二是因為摩洛哥人剛剛請求與法國進行合作,富國強兵,路易十四對於能夠將影響力深入到北非非常感興趣,因此這個職位容易乾出成績,上達天聽。
第三呢,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費奈隆學識淵博,不僅懂歐洲多過語言,同時就連東岸的漢語功底也非常深厚。據說他二十年前就從北美自由邦重金延聘了一位儒學大師,專門學習漢語知識,如今文章已經寫得非常不錯了,雖然讀起來總帶有那麽一點法國散文的怪怪的味道。
費奈隆對擔任大使這個職務無可無不可。其實,與其去摩洛哥做大使,他更想去東岸。他對東岸人的政治制度十分欽佩,也因為路易十四的窮兵黷武而非常反感這種絕對君主制度。他認為君權固然是神授予的,但應該僅被視為上帝隻給了他們為人民謀幸福的權利,因此君權必須要加以限制。
東岸人的無君制度固然有重大缺陷,因為國家沒有精神支柱,但卻也沒有絕對君主制度的種種弊端,總體而言是非常先進的。而且,他們的政府官員——哪怕是高級家庭出身的——必須先在基層做出成績證明自己,然後才能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一步步走上權力巔峰。相反,在法國,除了教會系統的官員經歷過這種類似的模式外,貴族官員成年後就有可能被授予重要職務,哪怕他們對此毫無經驗。在聯合省,誇誇其談的議員們更能吸引人們的目光,他們只需在神學和商業辯論中擊敗其他人,就可以擔任重要職務,哪怕他還沒有在實際工作中證明自己。
費奈隆本身受益於目前這種體制,但他又反對這種體制。只可惜他的思想太激進了,在很多人看來過於驚世駭俗,因此他只能將這些東西深埋於心底,表面上馴服地繼續服務於現有體制。
“已經有好幾千滯留在南尼德蘭的胡格諾教徒前往休達港了。”費奈隆看著老邁的波舒哀主教,小心翼翼地說道:“他們似乎嗅到了戰爭的味道,因此急於離開南尼德蘭。”
“這些人總是這麽機靈。”波舒哀也歎了口氣。雖然一直在打擊胡格諾教徒,但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些異端擁有著無與倫比的能力。當年廢除《南特敕令》後,卡昂喪失了全部的紡織機,裡昂和圖爾喪失了四分之三的紡織機,昂古姆瓦60家造紙廠倒閉到只剩16家,商業重鎮梅濟耶爾109家商鋪倒閉了101家,圖爾400家製革廠只剩下了54家,馬賽、波爾多等商業港口也受到重創,法國經濟陷入了嚴重的衰退之中。
而這些逃離法國的胡格諾教徒,到南尼德蘭、聯合省、德意志、英格蘭重新辦廠,生產出大量當地原本從法國進口的商品。科爾貝爾一手建立的經濟體系開始崩塌,法國政府的工業收入銳減,財政上不得不陷入了高利貸商人的圈套,極為艱難。
有些時候,波舒哀都奇怪為何天主教徒就不能擁有如此出眾的經濟才能呢?難道離開了新教徒,法蘭西就只能依靠那些吸血為生的猶太商人了嗎?為什麽同為天主教徒的意大利人在經濟上那麽成功?他們的商人精明能乾,他們的工匠心靈手巧,他們的學者多才多藝,甚至在他們接觸東岸人之前就已經聞名於整個歐洲,他們為什麽能如此成功?
路易十四也曾經問過這個問題,波舒哀沒有結論,只能將其解釋為東岸人對意大利巨大的幫助。但東岸人那套法蘭西是學不來的,也不能學,因此只能作罷。
“弗朗西斯,去了梅克內斯,你要好好搜集一下東岸陸軍的情報,陛下和沃邦元帥對此都十分感興趣。另外,你也要搞清楚東岸人在摩洛哥發動戰爭的目的是什麽,是不是對地中海有領土野心,這一點同樣很重要,關系到法蘭西接下來一系列的決策。”波舒哀嚴肅地說道。
費奈隆點了點頭,他明白這裡頭的輕重。東岸人在摩洛哥發動這一場實在是太耐人尋味了,尤其是意大利人和葡萄牙人也先後派兵參與,這一點讓巴黎十分警惕。路易十四非常想知道,東岸人是否有聯合意大利人、葡萄牙人獨霸地中海的野心。如果是的話,那麽法蘭西必須要調整政策了,因為法國也是地中海國家,在地中海有著巨大的利益,不可能坐視東岸人攻城略地而無動於衷。如果否的話,那麽他們才可以放心大膽地吞並低地十七省,在萊茵河流域大肆擴張,這是他們幾十年來一以貫之的國策。至於吞並西班牙,其實那都是附帶的了,嚴格說起來重要程度遠遠不如尼德蘭地區。
“馬德裡的卡洛斯國王最近又生了一場大病,身體狀況很不客觀。我通過教會的途徑,得知他也許只能活幾個月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是的,戰爭一觸即發。在這個緊要關頭,我們必須要弄清楚東岸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的存在,是一個巨大的變數,我們不能容忍這種變數的存在。 ”波舒哀又說道。
卡洛斯二世的身體狀況在教會中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畢竟為國王醫治的人很多時候就是教會的醫生。法國和西班牙同為天主教國家,得到一些機密消息本就很尋常。更何況現在法蘭西國力強大——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儼然有天主教世界扛大旗的風范,西班牙的天主教會傾向於他們一點都不奇怪。
“但我們還沒有準備好戰爭。上次戰爭欠下的債務還沒有全部還清,地方經濟秩序也在恢復之中。我們真的有開戰的實力嗎?”費奈隆有些擔憂。
“沒有時間了,弗朗西斯。我們沒準備好,敵人也沒準備好,大家都是公平的。”波舒哀強調道:“去吧,盡快去摩洛哥。他們從意大利人那裡貸了很多款,向我們采購了一大批武器,這足以讓我們把軍工廠提前預熱了。記住,東岸人是最大的變數,他們這一次在摩洛哥實在是太耀眼了,因此必須要弄清楚他們的目的,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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