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烈鰻在科倫坡港又住了幾天,期間他準備去其他地區轉一轉,不過寸步不離的荷蘭人拒絕了,只允許他在城郊的村子附近看看,防范之心不可謂不足。
因為科倫坡是荷蘭人在錫蘭島的統治中心,因此其近郊的村子控制得還是比較嚴密的。莫烈鰻等人抵達一個村子時,村子裡的人正在給駐村的荷蘭人繳納實物賦稅,基本多是糧食和瘦得皮包骨的牲畜。經了解後,這些糧食和牲畜都是為了三個月後的“感恩節”——感恩節定在每年的11月20日,1658年的這一天荷蘭人重創葡萄牙人勢力,預示著這座島嶼控制權的易手,而因為荷蘭人是當時原住民國王邀請來的(為了驅逐盤剝酷烈的葡萄牙人),因為荷蘭人恬不知恥地將其定義為“感恩節”。
感恩節在錫蘭島是一項嚴肅的節日,無論是信奉佛教的僧伽羅人,還是信仰印度教的外來者泰米爾人,都要在荷蘭人的淫威下過這個節日,且誰若不在當天進行慶祝的話,很可能會被罰得傾家蕩產——100盾的巨額罰金,可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得起的。
感恩節舉行的地點一般是在村頭的教堂裡。這些教堂既有葡萄牙人時代興建的,也有荷蘭人接受後建設的,但不論是哪個時代建起的教堂,如今都隻信奉新教的歸正宗,即加爾文派,天主教在這裡已經是非法,地位甚至不如佛教和印度教。
荷蘭人為了在錫蘭島推廣新教也是下了大力氣了,他們規定:只有按時參加宗教活動的人,才有資格從事像烤麵包、販賣椰子之類的工作,否則就只能做最底層的農民,過著低賤且貧窮的生活。另外,常年有官員、商人饋贈的教堂經濟實力也比較強,時不時地會布施一些食物給貧民,這對於推廣新教還是很有用的。
當然荷蘭人帶來的也不全是壞處,至少他們廢除了包括通婚、人身依附在內的一些陋習,至少在科倫坡等統治中心附近時如此沒錯了。至於稍遠一些的地方,基本還是原樣,老百姓的生活甚至還不如葡萄牙人、荷蘭人登陸之前,不過這就沒人會去關心了。
在這個村子裡莫烈鰻沒發現多少有趣的東西,身邊的荷蘭陪同人員亦步亦趨,時刻不敢稍離,讓他很是鬱悶。再加上不懂當地語言,土人對他也很警惕,因此最後只能無奈返回了碼頭,打算安排下一步行止了。
按照莫烈鰻的計劃,他是打算在這兒“玩”到十月下旬東北風佔據上風的時候的,因為那個時候洋流、風向都比較適合,沿著中東、東非海岸一路順流而下,不要多長時間就能返回新華夏島,順帶還能拉兩船印度特產回去發財,豈不是美滋滋。
不過,他現在心裡面還有點想去錫蘭島北面的亭可馬裡一帶見見英國人的心思。反正也是頂著狂風大浪來了一趟印度嘛,這風險不能白冒嘛,要知道這個年代航海可是很危險的事情——就說東岸國內那些養尊處優的穿越眾,連相對安全一些的機帆船都不太敢乘坐去遠東,生怕嗝屁,由此可見航海的艱難,東岸這些年沉在海裡的船海了去了——橫渡印度洋這種危險的事情都做了,那麽不把改做的事情做好就急著回去的話,確實也太馬虎了。
因此,在仔細考慮、再三權衡之後,莫烈鰻還是打算去一下島嶼東北部的亭可馬裡,看看能夠聯系一下英格蘭人。不管和英格蘭人談什麽,至少留個後手總是可以的嘛,給英格蘭人、葡萄牙人(接觸了英格蘭人基本也意味著接觸了葡萄牙人,他們現在在印度是抱團對抗荷蘭人的壓力)留點念想,堅定下他們給荷蘭人找麻煩的決心,總是好的。
不然的話,荷蘭人在這裡也實在太“閑”了,這人一旦閑下來啊,就會想東想西,搞出一些么蛾子。莫烈鰻不相信,在英格蘭人卯足了勁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爭奪馬拉巴爾海岸、科羅曼德爾海岸、錫蘭島的情況下,他們還有閑情逸致來給東岸人找麻煩。
所以,這趟亭可馬裡之行,他是去定了!
當然了,決定了去那裡,但具體如何去還是很講究的。8月25日,莫烈鰻與巴爾薩澤·伯特又會了次面,然後留下了大概七八個人在科倫坡港耐心等待巴達維亞的消息,而他本人則帶著兩艘船隻,揚起風帆離開了這兒,對荷蘭人的解釋是向東航行前往毛淡棉一帶訪問,那裡是西方商人經常逗留的港口,荷蘭人雖然有些懷疑,卻也沒說什麽。
他們派出了兩艘船隻與“伏波萬裡”號等一起出發,向東航行了好幾天,直到東岸人全速航行甩開了這兩個討厭的跟屁蟲(兩艘船也順便前往巴達維亞),這才改變航向,利用蒸汽動力調整航向,耐心航行,才最終於9月10日左右才抵達了亭可馬裡港。
亭可馬裡港目前在英國人的控制之下,他們建有一個堡壘式的商站,留了一些商務代表及武裝護衛在此。大概在十年前的時候,英國人與錫蘭島上的土著高地王國達成了同盟協議,決心共抗荷蘭人的壓力——可憐的土著,最初引荷蘭人對付葡萄牙人,現在又引英格蘭人對付荷蘭人,歷史上最後被英格蘭人直接統治了,下場比荷蘭統治時期還慘,可見驅虎吞狼不是誰都玩得轉的——因此在雙方聯手之後,曾經打算了荷蘭人的一次試探性進攻,然後便一直安穩到現在。
當然我們也不能不提到於1664年成立的法國東印度公司。這家倒霉的公司前身(法國東方公司)在與東岸人常年累月的爭奪中丟掉了多凡堡、新布列塔尼等多個殖民地,損失巨大。若不是法王路易十四慷慨解囊,讚助了很多資金的話,這家公司怕不是早就破產清算了,也不會到現在還在活蹦亂跳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法國東印度公司一定是歐洲多家同名公司(即各國的東印度公司)中經營管理比較差勁的一家,而且運氣也不怎麽樣。話說在丟掉多凡堡和新布列塔尼後,法國東印度公司也算是認清了形勢,完全不再和東岸人攪和,而是把目標定在了經營遠東的貿易上面,比如中國、暹羅、緬甸、越南等荷蘭東印度公司不是特別重視的市場。
實話實說,法國人的這個思路是正確的,而且也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有了一定的資金積累,可以讓他們對更加富饒的印度產生覬覦了,比如他們就曾經試圖佔領過亭可馬裡,只不過登陸建造堡壘的人員很倒霉地全數死於一場流行病,然後不得不放棄了。
不過現在,法國東印度公司仍然沒有放棄對亭可馬裡的爭奪。這家公司不敢去打荷蘭人控制的科倫坡、加勒、賈夫納等城市的主意,三天兩頭地和英國人爭奪亭可馬裡,讓英國人氣得七竅生煙,卻也無可奈何。
所以說,亭可馬裡現在的安全形勢確實也是挺微妙的,說不定哪天就完犢子了,英國人對此應當也有所覺悟。頗有些焦頭爛額的他們對於東岸人的突然出現,還是抱以謹慎的歡迎態度的,這從英國人迎接的熱情程度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英國人的熱情東岸人也只能有選擇性的接受了,比如當英格蘭詢問東岸共和國是否打算與荷蘭東印度公司全面開戰時,莫烈鰻含糊其辭地沒有正面回答,但英國人卻已經看明白了,稍稍有些失望。
到最後,雙方也僅僅達成了一些意向性的協議,比如貿易協議(東岸人可以用工業品、日用品換取部分珍貴的香料和寶石)、港口開放協議(東岸開放開普敦港、英國開放亭可馬裡)等等,而且多是口頭協議,沒有形諸文字,雖然英國人很想做到這一點。
總體上看來,英國人對與東岸在錫蘭島加強合作比較感興趣,這或許是因為他們感受到了切身的壓力。但東岸人對此卻顯得有些三心二意,完全是將亭可馬裡和英國東印度公司當做了一個備胎,他們最優先的選擇仍然是與荷蘭東印度公司達成一致,因此在短期內注定無法對英格蘭人做出多麽高級的回應了。撐死了,他們以後會偷偷從新華港運一些武器、金屬器具、日用品、藥品到亭可馬裡來販賣(當然是避著荷蘭人了),降低英國人經營錫蘭島的壓力,不至於讓荷蘭東印度公司真的一統全島。
這種操作,基本上就是用英國人作為反製措施,防備荷蘭人說話不算話,哪天又突然關閉了港口,不讓東岸移民船走了。對於錫蘭島的特產商品乃至土地,他們是真的沒有太大的興趣,至少目前是沒有的,新華夏島才是他們擴張的只要對象。
9月30日,在亭可馬裡蹲了半個多月的東岸人在此返回了科倫坡港——臨行前他們向英格蘭人求購煤炭,結果不出意外沒有,這令莫烈鰻等人比較鬱悶,以至於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在印度附近設個加煤站——這個時候,巴達維亞尚未正式有消息傳來。
無奈之下,莫烈鰻只能再度在港口內等了起來。與此同時,他們也在荷蘭人的“勉強同意下”,去周邊鄉村收購了一些特產商品。同行的荷蘭人一再強調,在錫蘭島采購特產商品的事情,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如果東岸人需要的話,大可向東印度公司出價采購,但不允許直接接觸當地的土人,莫烈鰻不耐煩地答應了。
他們在幾個種植園內采購了一些胡椒和肉桂。身體上有“VIC”標志的奴隸——一般是泰米爾人,荷蘭人將他們從印度大陸弄來,然後用烙鐵在他們身上烙上印記——在監工的指揮下,打開了一些倉庫,將儲存在裡面的香料搬出來,任東岸人挑選。
莫烈鰻等人手頭銀錢還算豐富,因此采購了很多肉桂、香料,其他特產也買了一些,最後雇了不少馬車,將這些貨物都送到了碼頭上,而這個時候已經是1676年10月10日了,巴達維亞仍然沒有任何船隻過來。考慮到如今北風剛剛有些苗頭,西南風的威力尚未被完全逐退,從巴達維亞抵達科倫坡確實有著諸多不便,因此他又硬著頭皮繼續等了下去。
1676年10月25日,載著裡克勞夫·范戈恩斯總督特使的船隻終於抵達了科倫坡港。這位看起來年紀甚輕的使者先是用不太友好的目光看了眼“伏波萬裡”號戰列艦,然後進了科倫坡城,與巴爾薩澤·伯特進行了一下午的密談。
而第二天,錫蘭島最高軍事長官伯特也正式告知東岸人,仁慈的范戈恩斯總督同意向東岸過往船隻開放馬六甲和加勒港, 以供他們停靠補給、維修,船隻數量以一年十艘為限,不得超過次數,否則荷蘭人有權拒絕為超過數量的東岸船隻提供服務。
同時,伯特也正式提出了要求,要求東岸人對等開放兩個非洲港口供東印度公司的船隻補給、維修,其中之一是開普敦港,另外一個則是東屬佛得角群島的某個港口。他同時也強調,這是大前提,如果東岸方面無法滿足東印度公司的這個要求的話,那麽一切都無從談起,馬六甲、加勒港自然也不會向東岸船隻開放。
莫烈鰻仔細思考了一下這些條件,心裡覺得問題不大,上頭最終應該會同意。當然他也不會現在就自作主張答應荷蘭人什麽,而是表示要回去稟報上級,一切以政府的最終決定為準。當然他也同時向荷蘭人表示,他們的這些要求被滿足是“大概率事件”,“問題不大”。
在得到荷蘭人的準信後,莫烈鰻也沒必要繼續在科倫坡港逗留了,於是在10月27日這天,他指揮的雙艦編隊換換駛離了碼頭,打算橫渡大洋,直接返回新華夏島。而在他們離去之後大概一個多星期,一支從遠東清國出發的商船隊也慢慢駛進了科倫坡港進行補給,這支船隊滿載各類東方特產,這似乎預示著荷蘭東印度公司與清國的聯系日漸緊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