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希羅尼穆斯·范貝弗寧赫最近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原因無他,入侵聯合省法國軍隊基本已全數退入了南尼德蘭和德意志部分地區。雖然飛地馬斯特裡赫特尚控制在法國人手裡,但七省、一公地、一地區九個省級行政單位地絕大部分已經光複,奧蘭治親王威廉三世的聲望現在可謂如日中天。
法國人在撤走前曾經最後一次嘗試過進攻阿姆斯特丹。他們讓士兵在厚實的鞋底釘上小鐵鉤,然後從冰面上進攻萊頓和海牙,目標直指阿姆斯特丹,最終因為天氣不夠嚴寒,冰雪化凍,地面泥濘而作罷。
當然即便是寒冬,法國人的這次攻勢多半也不能成,因為現在威廉手頭的軍隊已經不是一開始那麽可憐兮兮了,他現在已經動員了超過八萬人的荷蘭陸軍,即便扣除守禦阿姆斯特丹的一萬五千人,他能夠用於前線與法國人作戰的仍然超過了六萬五千,其中不乏很多作戰能力較強的雇傭軍。
再加上法國人四處受敵,南方邊境魯西榮一帶遭到西班牙陸軍的攻擊,東部邊境需要和德意志人作戰,北方又要面對荷蘭軍隊及數量龐大的各國雇傭軍。此外,本土沿海一些重要城市也要分兵據守,雖然法國陸軍一直比較驕傲,看不起荷蘭人的戰鬥力,可對對方可能的登陸作戰也不能一點沒有防備,分兵據守是必需的。
這樣雜七雜八地分配下來,法國人能夠直接用於和荷蘭人征戰的兵力著實不多,大概就孔代親王率領的4.5萬人了,頂多再加上盧森堡公爵布特維爾率領的兩三萬人的偏師,但他必須駐守在德意志境內,防備神聖羅馬帝國軍隊的攻擊。沒辦法,荷蘭人錢多,拉攏了太多德意志的諸侯,就連法國人原本的盟友明斯特和科隆都縮了,與荷蘭人簽訂了和平協議,目前法國陸軍的壓力山大。
因此,在與自己的臣子們反覆商量後,法王路易十四最終不得不下令,讓陸軍主力放棄現在已經是遍地烽火——因為路易十四下令推廣天主教、征收重稅,荷蘭人奮起反抗,這又極大牽製了法國人的兵力——且無太多利益可言的聯合省,轉而將重點攻擊目標定到了倒霉的西班牙人身上,比如路易十四率軍親征弗朗什孔泰、洛林等地,蒂雷納子爵在阿爾薩斯、布特維爾在德意志與神羅聯軍戰鬥等。
貿然卷入戰爭的西班牙人再度變成了最悲催的那一位,因此荷蘭人現在身上的壓力大減,他們只需單獨面對孔代親王的那四五萬人馬,且還有奧地利元帥、意大利人出身的蒙特庫科利帶來的將近三萬大軍的協助。這加起來接近十萬大軍,也許野戰起來會敗給大孔代的那四萬多人,但如果依托地形、堡壘專心防守的話,問題應該不大。畢竟,經過嚴格整頓的荷蘭軍隊,已經不像兩三年前那麽一觸即潰了,更何況這裡面還有很多戰爭經驗豐富的雇傭軍在協助作戰。
當然了,法國軍隊也不是什麽善茬,他們在撤離聯合省南部諸省時,也對當地來了一次非常凶狠的搜刮。幾乎所有城市都被迫交出了數量驚人的贖城費,單單是烏得勒支一省,各城鎮加起來的上供就超過了166萬8000盾,非常驚人。
此外,每個被俘的聯合省士兵也被法國人標價一銀埃居,這也是一筆驚人的費用。總而言之,法國人利用南部諸省荷蘭居民的恐慌心理,總計訛詐到了大概七八百萬盾的現金,折合東岸銀元二百五十余萬元,也是厲害。
而既然法軍陸續撤出了烏得勒支、海爾德蘭、林堡-布拉班特等地,那麽奧蘭治親王威廉指揮下的荷蘭大軍自然也就南下、東進,
將這些領土一一收復了,這不但給威廉帶來人至高無上的榮譽,同時也令荷蘭軍民的士氣為之大震——雖然沒把法國佬打出去,但我們把他們耗出去了,這也是勝利,難道不是麽?就這樣,從去年年中開始,數量超過6.5萬人的荷蘭軍隊,就在默滋河一帶與法軍對峙。與此同時,孔代親王率領的這支數量約在4.5萬人左右的法軍,一面鎮壓南尼德蘭居民的反抗、殘余西班牙軍隊的襲擊,一面與奧蘭治的大軍對峙,一面還要防備從側翼推進過來的蒙特庫科利的兩萬名奧地利士兵,壓力還是不小的。
因此,已經有些膨脹的奧蘭治親王甚至起了反攻法國的念頭,開始頻頻下令給前線的將軍們,讓他們調動部隊,囤積糧草,並積極聯絡蒙特庫科利,讓其率軍火速靠攏過來,一同向法國進軍。
孔代親王是何許人也,自然很快就偵悉了荷蘭人的意圖,因此他打算先發製人,主動進攻荷、奧軍隊,打消他們反攻法國本土的念頭。因此,他在蒙斯附近發起了塞納福戰役,以4.5人主動進攻總數達9萬人的荷、奧聯軍。
此戰,雙方都表現出了極大的勇氣。孔代親王在缺乏火炮支援、裝備處於劣勢的情況下,身先士卒,帶領法軍進行衝鋒,為此換了三次戰馬。奧蘭治親王和蒙特庫科利同樣堅持到了最後,以傷亡三萬人的代價頂住了法國人凶猛的攻勢,並成功造成了近萬名法蘭西官兵的死傷,最後雙方均無力繼續戰鬥,各自退去。
這場戰鬥過後,雙方又陸續進行了幾次小規模的戰鬥,可惜均無什麽大的斬獲,戰線就此穩了下來。荷蘭人收復了殘破不堪、一片狼藉的國土,但反攻入法蘭西的企圖破滅,幫助盟友收復南尼德蘭的嘗試也被孔代親王所阻,基本上現在處於僵持狀態了。
而這種狀態,對西班牙人來說有些不妙,但對荷蘭人來說卻不是不能接受的,因為說真的他們已經成功脫離了這場戰爭風暴的中心。在東岸一直非常關心舊大陸戰局的希羅尼穆斯·范貝弗寧赫通過外交信件了解了這個情況後,心裡也非常高興。雖然他是個共和派分子,可奧蘭治親王目前所做的一切卻也是為了聯合省的利益,范貝弗寧赫也是有愛國之心的,在這件事上他也對威廉三世比較欽佩,因此在本土發文要求他與東岸人協商談判開普敦殖民地的地位問題時,他也非常上心。
奧蘭治親王給范貝弗寧赫的指示就是:盡量留下開普敦殖民地,哪怕東岸人索要巨額贖金也在所不惜,這是優先選項;而如果東岸人堅持不答應歸還的話,那麽就退而求其次,要求東岸人將開普敦港這座城市交由荷蘭人管理,以作為東印度公司船隻的補給、維修基地。除此之外,戰爭期間被東岸人無故扣留的那些武器、軍資乃至部分日用品,也要催促東岸人盡快發貨,因為以上荷蘭人都已經付了部分定金了,東岸人不能不講商業信譽——當然這個時候,奧蘭治親王也許選擇性遺忘了,他當初決定撕毀與東岸人的呢絨貿易時,似乎也沒怎麽顧忌聯合省的商業信譽了。
上述條款基本上就是阿姆斯特丹方面發給范貝弗寧赫的談判底線了。范貝弗寧赫在東岸生活多年,深知要達成這個目標非常不容易,因為他是真正深入研究過華夏東岸共和國國策的,對於他們控制南非、製霸兩洋(指南大西洋和印度洋)的目標非常清楚。當初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趕走英國人、法國人,現在又佔領了荷屬南非,再蠢的人也能看到他們不斷在南非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麽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阿姆斯特丹還發文讓范貝弗寧赫盡量談下開普敦來,老實說,他是沒這個把握的,而且打心眼裡覺得可能性不大。那麽,他現在其實只有一個努力方向了,那就是與東岸人好好談一談,看看能不能把開普敦贖回來,好歹讓聯合省在南非也有一個落腳點,這對於貿易額越來越驚人、對聯合省越來越重要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估計讓他們出多少錢都不會拒絕。
“說到底,還是我們的影響力太弱,而東岸人的地理位置又太好了。”坐在西班牙大使塞巴斯蒂安男爵曾經坐過的會議室內,范貝弗寧赫不由得輕聲歎了口氣:“其實,東岸人也不是沒有把柄被我們抓到。最起碼,聯合省強大無敵的海軍,在地中海也是非常有優勢的,東岸人要想在當地安穩經商,是斷斷無法忽視我們的。尤其是現在英國人退出了戰爭,牽製我們的海上力量大減,我們可以騰出更多的船隻投入到地中海和北海洋面上,東岸人無論去找誰做生意,都能被我們的戰艦給攔截下來。當然這些都只是最壞的情況,應該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不然大家的損失都將會是極為慘烈的。”
在范貝弗寧赫的理解中,東岸人的貿易一旦被荷蘭海軍截斷,那麽國內立刻就會出大問題,這會導致他們采取極為激烈的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利益,比如戰爭——更準確地說,是海上戰爭。
而一旦兩國間爆發海上戰爭,威名赫赫的荷蘭海軍自然是佔有壓倒性優勢的。但他們同時也對加裝了蒸汽動力系統的東岸海軍極為頭疼,一旦這些東岸人不與他們進行大規模的正面決戰——就如同歷次英荷戰爭,雙方幾萬水手、數百艘戰艦對轟一樣——而是派出精銳艦隊專門襲擊聯合省的商船、小規模的艦隊,那麽麻煩可就大了,保守估計可能會損失一千艘以上的商船和漁船,幾乎接近第一次英荷戰爭的損失了,這是他們所無法接受的。
想到此節,范貝弗寧赫更加唉聲歎氣,這英格蘭人已經在蒸汽機的生產和應用上取得了巨大突破了,但聯合省卻依然只能造那種英國最早期的笨重臃腫的蒸汽機,且還隻適合於用在沼澤排水方面,穩定性也不行,三不五時地出故障,讓人頭疼得不行。可以說,若不是英國人的榜樣在前的話,荷蘭人還真的不怎麽打算研發蒸汽機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機器了,用傳統的工業風車不就挺好麽?
當然了,以上純屬牢騷。 無論是范貝弗寧赫這種在東岸親眼目睹了蒸汽機偉力的人,還是荷蘭國內的有識之士,都明白蒸汽機的極端重要性。別的不談,私有海上馬車夫支撐的荷蘭船長們,可是對東岸人的螺旋槳推進器眼饞不已的,多年來一直想要進口,可東岸人始終不賣,而偷偷摸摸搞一些報廢的來吧,又發現自己完全無法複製,也真是傷透了腦筋。
范貝弗寧赫甚至覺得,趁著現在英格蘭、聯合省關系極大緩和的時候,還不如砸錢從英國引進技術算了。至少,英國人搞出來的蒸汽機,在同等效用的情況下,無論是成本、體型還是可靠性,都比荷蘭人鼓搗出來的東西強太多了!
英國佬生產的蒸汽機,已可穩定利用在農田、船塢、煤礦、碼頭以及鐵礦上了(用於推動大錘粉碎礦石),用途越來越廣泛,作用越來越大,技術也越來越先進。雖然他們目前還無法將蒸汽機的體型和重量做得與東岸人一般大小以便能夠裝上船隻,另外螺旋槳推進系統的設計和密封問題也一竅不通,但比起聯合省、法蘭西、葡萄牙、瑞典、德意志等引進了蒸汽機技術的國家和地區來說,真的是強太多了,非常值得荷蘭人學習。
“蒸汽機是東岸人賴以富強的最大利器,看來過陣子我要給三級議會寫信痛陳厲害了,從英格蘭引進蒸汽機技術並加以消化、改進,是當務之急。”希羅尼穆斯·范貝弗寧赫心裡面默默想著:“當然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還是盡快與東岸人談妥開普敦殖民地歸屬的事情,雖然不樂觀,但總得努力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