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3年9月,賴上帝保佑,我們的船隻安全抵達了澳門附近。我們在周圍已經徘徊了十幾天了,但一直沒有得到明國官員的入港許可。我們被迫在伶仃島附近下錨碇泊,這裡可以遠遠看見澳門。兩艘明國海軍的無帆舢板監視著我們,他們船上的武備少得可憐,但裡戈尼船長提醒我們不要做任何粗魯的事情,因此我們只能繼續耐心等待著。好在法裡亞斯幫助了我們,他是位澳門商人,為停泊於此的所有船隻提供生活必需品,比如肉、蔬菜、麵包、番石榴、香蕉、荔枝等,價錢也不貴。這樣的服務一直提供到了9月15日,我們獲準入港的那一天——我們被迫給附近的明國官員募捐了三百裡拉‘官署修繕費’才得到許可,裡戈尼船長從公款中支取了它們。”
“9月16日,我們的船隻‘利古裡亞海岸’號經過了虎門。這是一個地名,我詢問過向導,他說這裡的河灣地形像是一隻老虎的嘴。在老虎張開的嘴後面是一條狹窄的河流,我們中午就停泊在這裡,等待起風。午飯過後,一艘吞吐著黑煙的蒸汽船駛了過來,說願意為我們提供拖船服務,只是需要一定的費用。裡戈尼船長拒絕了,因為我們攜帶的公款並不充裕,路上已經花掉了很多,船艙裡的貨物也不知道市場前景如何。於是我無聊地觀察起了風景,發現虎門附近的景色相當不錯,在右手邊有許多綠蔭環繞的中國傳統建築,建築群的兩頭各有一條小路通向山上的炮台。左右邊有兩座小山,一座山上有一座高聳的塔樓,看樣子是燈塔,也許使用的是大名鼎鼎的煤氣燈,另外一座山上照例是炮台。炮台上飄揚著東岸國旗,這讓我們感到很是親切,東岸人控制著這裡,總比任何其他不明底細的人控制著這裡要好,至少我們很清楚該怎麽與他們打交道。”
“下午的時候,來了兩位官員,其中一位是明國官員,一位是東岸官員。他們陪同我們的船隻沿河而上,抵達了黃埔。明國的官員為廣州公爵服務,他是海關的人,為我們提供了出於貿易目的去廣州或其他地方所需的通行證。東岸官員是一名軍人,穿著我們所熟悉的天藍色海軍服,戴著標志性的筒型軍帽,他的作用是交涉沿途炮台,並喝止那些駕駛著船隻的中國小偷靠近我們船隻。看得出來,東岸人對這條水道的控制很嚴密,並公平地裁決許多事情,廣州公爵的屬下也心悅誠服地接受這一點,看來東岸人在廣州的影響力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大。”
“黃埔港是一個可以交易的場所,中國人在這裡修建了一個非常好的石質基座碼頭,因此我們這艘300多噸的大船也可以停靠。不過黃埔港附近看樣子比較荒涼,附近有大片長得很矮的稻田,稻谷是這個國家中相當普遍的食物。稻田旁邊靠近河邊的部分被一條溝渠分開,通向一座貨棧,那是東岸人為我們準備的。貨棧可以用來堆放木頭、工具、瀝青等船隻修理必不可少的東西,也可以儲存貨物、養雞養鴨以及住人。貨棧附近還有來自其他國家的商船停靠,但數量不多,因為去的東岸海軍的許可前往廣州貿易並不容易——當然,這些人都有自己的貨棧。”
“貨棧的安全防衛工作是由廣州公爵的士兵負責的。這些人成群結隊的巡查貨棧周圍,不斷嚇退一些意圖闖進來偷東西的當地人。他們扛著鮮亮的冷兵器及老式火繩槍,從一個貨棧走到另一個貨棧,不論日夜均是如此。這些巡邏士兵分成了好幾隊,每半個小時打一次鑼,就像我們船上的打鈴一樣,12點半敲一下,1點敲兩下,以此類推,直到4點敲八下,表示八個30分鍾過去了,4點半,他們開始新一輪的敲打。這些無疑讓我想起了朱塞佩,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的任務就是在時間差不多時告訴鈴旁邊的水手應該拉幾下。”
“9月17日,一艘來自英格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緩緩駛進了我們的隔壁停靠。我們鳴放了禮炮,英格蘭人也鳴放了禮炮回應我們。我猜他們一定是東印度公司直轄的船隻,不然的話,在廣州貿易許可證如今緊俏的情況下,私人船只要多麽幸運才能獲準進入黃埔港啊。在吃過一頓由廣州鯉魚做的不算豐盛的午飯後,裡戈尼船長告訴我們可以下船了,但在下船前,所有人都被迫學習了一遍規定,即所有船員都不能將超過規定行李箱大小的東西帶回熱那亞,除了航行途中必需的糖、茶葉和烈酒外。”
以上內容是來自熱那亞的“利古裡亞海岸”號三桅帆船大副曼努埃爾·斯蒂法諾所寫的日記。這位東岸航海學校的畢業生在熱那亞海軍服役過一段時間後,為了追求高收入便加入了聖喬治商行,成了其旗下一艘遠洋商船的大副。聖喬治商行與東岸關系良好,合作多多,再加上熱那亞政府的幫助,因此很容易便獲得了一張前往遠東明國進行貿易的許可證——由東岸海軍部頒發的許可證。
“利古裡亞海岸”號在經歷了五個多月的長途航行後,最終疲憊不堪地抵達了廣州這座南中國最大的貿易港口——是的,你沒看過,比鄭家的廈門、馬尾還要繁榮得多的貿易港口——並最終進入了他們自己的貨棧錨泊地。
熱那亞人想前往東方貿易已經有一些年頭了,但以前因為實力不允許,因此只能盡量低調。不過在與東岸共和國深入經濟合作多年之後,他們的財富大大積累,逐步恢復到了當年借款給西班牙王國被坑以前的巔峰。因此,在與東岸政府進行過幾次協商後,他們最終獲得了海軍部的批文,可以前往廣州進行貿易——又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是不是?歐洲國家前往廣州貿易居然要得到東岸海軍的批準,而廣東李家對此毫無話語權,也是沒誰了。
“利古裡亞海岸”號抵達黃埔港後,他們船上裝載的大量鉛塊被東岸人全部買下,至於其他的呢絨、南洋特產、非洲象牙、珊瑚等或出發時或一路上采買的商品,則由廣州的幾位買辦分頭吃下。這些買辦基本都是廣東李氏政權的代言人,資金實力雄厚,貨源也十分充足,因此是外國商人前來貿易的首選對象。
當然他們通過對外貿易賺來的錢是無法自己獨享的,事實上他們得給大人物們上供超過一半的利潤,同時還得時不時地報效軍需,支持李元皓建設自己的新軍,負擔還是比較重的。當然即便如此,他們所獲仍然十分龐大,足以讓他們成為廣東最豪富的那幾個大家族,雖然他們在李氏軍閥們看來與肥豬無異。
實話實說,李元皓現在在廣東的日子並不好過。雖然已經與順國方面暗中溝通,得到了對方不會進攻廣東的承諾,但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這種所謂的許諾是狗屁。廣東目前之所以仍然可以維持大體上的和平,除了順國自顧不暇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東岸人成立的廉梧管委會首當其中,擋住了從廣西方向進攻廣東自便捷的幾條通路,逼著廣西方面的順軍要麽翻越五嶺山區進軍,要麽從江西南下時直面南雄府一帶密密麻麻的堡壘群,兩者他們都無法接受。
但順國翻山越嶺進軍困難,卻並不代表廣東李氏已經可以高枕無憂,事實上李元皓仍然在軍事上面投入了巨資,重點扶持其組建的連州新軍系統。而這些軍費的來源,除了正常的惠國公府開支外,商人報效自然也是重要途徑之一了。試問廣東哪些人最富裕?答案自然是明擺著的,海商唄!
與李元皓相比,他的便宜兄長李元胤就要苦逼許多了。他控制著潮州一府,不是沒有傳統的對外貿易,但很少,收入也很有限。因此,李元胤最後也只能選擇將潮州府融入東岸人主導的經濟圈,並利用自身的優勢發展出了一些產業出口創匯,極大補貼潮州府的財政及軍費開支,算是走出了另一條路子。
哦,對了,另一個將要發展工商業的政權是廣東二李及福建鄭家名義上的宗主大明王室魯王一系。因為昆明朝廷覆滅,永歷帝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關系,在東岸人的積極奔走督促之下,這三個南明旗下僅有的軍閥陸續承認了魯王統治的合法性,並且在東岸人的催促之下,魯王連假惺惺的監國都省了,直接以“國不可一日無主”的理由在台州登基稱帝。
稱帝後的魯王將太子送到了瓊州府,處在東岸海軍的保護之下,算是一個備份吧。瓊、高、雷三府,歷來遊離於南明中央朝廷管轄之外,也不歸廣東李氏管轄,而是被地方軍閥所控制。其中瓊州府好一些,在李成棟末期時幾乎已被文官系統重新控制,因此將南明的繼承人送過去,又有東岸軍隊保護,徐徐收拾人心的話,還是不難的。而一旦他們在瓊州府站穩腳跟,那麽再慢慢收攏雷、高這兩個剛被東岸軍隊收拾過,現在正惶惶不可終日的州府,大概也就不那麽難了。
而這三個府要真正發展起來,說不得還是得依靠東岸人主導的經濟體系,這樣的話朝政被東岸人深入掌控也就是可以預期的事情了。控制在魯王一系手裡,與控制在東岸人手裡又有什麽區別呢?成本可能還要低上許多呢,不是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