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城50多年的建城歷史上從未像此刻這般擁擠,來自城市周邊市鎮及拉普拉塔河上遊巴拉圭地區的軍人們幾乎將整個城市塞爆。無所事事的他們要麽整日在酒吧裡喝得醉醺醺的,要麽就是在與高喬人打架鬥毆,總之沒有一刻是消停的。此外治安的急劇惡化也令布宜諾斯艾利斯市的市鎮議員們頗為不滿,他們本就不同意發動這場戰爭,現在戰爭還沒有結果,自家的財產卻遭受了兵痞們的洗劫與破壞,這叫人如何能忍。 托雷斯上尉對此也是焦頭爛額,他現在就像一屁股坐在不斷升溫的火山口上,士兵們與議員紳士們的不滿就像那即將噴發的怒火,他甚至已經聞到了那刺鼻的硫磺味,卻又無能為力。此刻他無比盼望迭戈·加西亞艦隊司令官趕快擊敗韃坦人的艦隊,然後趕回來主持大局,至於可憐的費爾南德斯子爵,托雷斯早已經將他忘記多時了。
“長官,曼努埃爾·伊格納西奧·羅德裡格斯先生求見。”衛兵走進了托雷斯的辦公室,輕聲匯報。
正在統計物資消耗數據的托雷斯抬起了頭,一臉疲憊道:“讓他進來吧。”
曼努埃爾·羅德裡格斯是個年近六十的老人,以皮革生意起家的他年輕時就從塞維利亞跑到新大陸來碰運氣,幾十年打拚下來,竟然也創下了一份不小的家業,如今更是布宜諾斯艾利斯市的市議員之一。老資格的他不待衛兵將門完全打開,就一把推開衛兵徑直闖了進去,朝托雷斯咆哮道:“我們必須停止這場無意義的戰爭!托雷斯,我們必須停止戰爭,這毫無意義!”
“尊敬的羅德裡格斯先生,關於總督發動的這場戰爭的合理性您可以向利馬檢審大法官和王國西印度事務院進行申訴,他們會給您一個完整的答覆的。但是我想提醒您的是,我們現在已經處於戰爭狀態了,在沒有達到目標或者得到足夠的利益前,總督大人是不會停止這場戰爭的。”托雷斯緩緩說道,聲音低沉卻堅定:“現在每個人都在為了王國的利益而戰,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場戰爭。羅德裡格斯先生,交給您的牛皮彈藥包的訂單一個星期內必須完成交割,否則我會提請奇爾卡斯檢審法院取消您的皮革加工許可證。”
曼努埃爾·羅德裡格斯冷冷地看著托雷斯,半晌才說道:“很好,胡安·克魯斯·托雷斯上尉,軍方的訂單我會按時完成。但是最近來自亞松森的那幫兵痞們鬧得很不像話,他們晚上在郊外肆意搶劫,我的牧場內已經失蹤了好幾頭羊。必須有人為此負責,‘唐’克魯斯!這也是市鎮議會議員們的一致意見,希望您能認真考慮!再見了!”說完,曼努埃爾·羅德裡格斯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托雷斯的辦公室。
托雷斯放下筆,看著羅德裡格斯遠去的背影,略有些頭疼。按照計劃,陸軍本該在4月份就完成集結,然後在韃坦港附近登陸,展開進攻。但是計劃永遠只是計劃,地方駐軍集結的拖拖拉拉、物資準備的不充分和指揮官們到位的不及時,使得陸軍出發的時間一拖再拖,如今眼看五月份都過去一半了,這物資準備的工作還沒有全部完成。真是讓人頭疼啊,韃坦人甚至有時間將野外地裡的糧食慢悠悠地收割乾淨,然後再好整以暇地等待著王國陸軍的到來。
“砰!”越想越鬱悶的托雷斯上尉生氣地拍了下桌子,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就在這時,衛兵再次推門進來,報告道:“長官,有新的情況。”
“有情況就直接說!”托雷斯瞪了對方一眼。
“情況有些複雜。”衛兵的臉色有些古怪,“長官,您拉開窗簾朝港口外看一眼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托雷斯聞言站起身,一把拉開天鵝絨製作的窗簾,朝數百米外的港口一看,頓時呆住了。港口外一艘通體漆黑的大船如同小山一般立在那裡,一面紅底雙劍蒼鷹旗高高飄揚,甲板上黑黝黝的火炮瞄準著港口內。
“上帝!韃坦人的戰艦!”托雷斯脫口而出,“炮台為什麽不開炮?趕快開炮,別讓她闖進港口內!”
“長官,這艘船處在炮台岸防炮的射程之外。”衛兵小聲提醒。
托雷斯猛然醒悟,但隨即又憤怒起來:“那這是什麽意思?這是示威麽?加西亞司令官的艦隊呢?他竟然讓韃坦人的戰艦堂而皇之地堵在拉普拉塔河外海,這是恥辱!絕對的恥辱!”
“長官,會不會是加西亞司令官的艦隊出了什麽事?”衛兵吞吞吐吐地問道。
“閉嘴,拉斐爾。你用你的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這不可能!七艘主力戰艦組成的龐大艦隊,在這片海域,還沒人能夠抵擋。”托雷斯怒斥道,“可惡狡猾的韃坦人,他們一定是僥幸躲過了加西亞艦隊的搜捕,然後偷偷潛行到拉普拉塔河口,妄想動搖我們的戰鬥意志!這些卑鄙無恥的韃坦人!”
就在這時,只見海面上戰艦甲板上的火炮炮口一陣青煙冒出,接著是隆隆的炮聲傳來。“上帝!他們在開炮!”衛兵拉斐爾驚呼。
一枚24磅鐵彈飛越了遙遠的距離然後一頭扎進了港口內的海水中,濺起了大蓬水柱。
托雷斯上尉呆呆地看著韃坦人的戰艦朝港內開炮,臉色陰沉得可怕。不光是他,布宜諾斯艾利斯所有看到這一幕的西班牙人都不可思議地咧著嘴,仿佛看到了什麽不真實的幻景一般。自從1580年建城以來,布宜諾斯艾利斯還是第一次遭受到敵對勢力的海上炮擊。
阿爾瓦羅陪著他的父親曼努埃爾·羅德裡格斯在自己的作坊內巡視著,驟然聽到仆人傳來的消息時,也不由得一時失聲。
“阿爾瓦羅,這些韃坦人的力量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期。”曼努埃爾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我預感這次戰爭王國也許很難得到理想的結果,韃坦人將獲得東岸地區事實上的統治權。也許他們還會獲得商業上的額外利益,我們最好要對此做好準備。”
“商業上的利益?”阿爾瓦羅有些疑惑道,“父親,您是指韃坦人將獲得在拉普拉塔地區的合法貿易權嗎?這似乎很難。”
“當然不是沒有限制的貿易權。”曼努埃爾解釋道,“也許秘魯總督會限制韃坦人每年交易的船隻噸位和次數,就像那些在加勒比地區獲得貿易特許權的少數外國公司一樣。而這,就是我們家族的機會,我們必須把握住!”
……
“哈哈,痛快!”王鐵錘咧著嘴哈哈笑著,“堵在人家門口耀武揚威真是爽!看看港口內停泊的那些船,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上來和咱叫板。老子就是來挑釁了,怎麽著啊,有人敢上來嗎?”
“港內就隻停泊著一些漁船,你指望這種貨色出來和咱單挑?”蕭百浪也呵呵笑道,“你倒是小心一些西班牙人的炮台,我看火炮數量可不少呢, 起碼二十門以上。你可別陰溝裡翻船,在這挨上一發可不值。”
“放心吧。我看著呢,就憑西班牙佬炮台上那些老掉牙的8磅、12磅和18磅炮還打不了這麽遠。”王鐵錘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放心吧,我不會硬闖進去的,這次就是嚇唬嚇唬這幫西班牙人,讓他們知道自己並不安全,隨時都處在危險之中。唔,這也是總體戰的一部分,動搖敵人的戰鬥決心嘛。”
兩人正說話間,幾枚鐵質彈丸呼嘯著越過海灣砸在了運盛一號左舷前方數百米處的海上,製造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柱。也許是這些西班牙岸防炮官兵們實在無法忍受運盛一號的囂張做派,他們決意以炮彈做出對運盛一號挑釁行為的回應。
“好了,玩夠了就撤吧。”蕭百浪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了一下,在紙上記下了剛才西班牙人開炮的幾個炮位的具體位置,然後說道:“這次船上可搭載了不少物資,還有隨船的一些陸軍士兵,先去馬島要緊。”
王啟年攜運盛一號在大魚河外海擊沉西班牙人三艘近海戰艦的威勢,在執委會會議上據理力爭,終於得到執委會授權可以再次征調陸軍兩個暫編排。彭志成為此在會議中途就離場表示抗議,海陸矛盾再一次激化。
不過蕭百浪和王鐵錘可不管這麽多,吵架的事情由王啟年去背,這出風頭立功勞的事情可就由他們自己去做了。
運盛一號轉舵、升起風帆,在無數複雜目光的注視下緩緩離開了布宜諾斯艾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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