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青島港仍然清爽宜人,但庫艾特船長的額頭卻有些冷汗溢了出來,起因是他了解了下他大兒子(繼承家業)最近乾的事情,然後就被狠狠地震撼到了。◇↓◇↓小◇↓說,
他兒子乾的事情既簡單又複雜,說簡單是因為他已不再出海行船,而是把船租給了別人,自己則在青島港最最繁華的“博覽會路”上某棟三層大樓內租了間辦公室做生意主要是轉賣來自新華夏島的棉花、橡膠、木材等特產;而說他兒子乾的事情複雜呢,卻是因為庫有財(即庫艾特船長長子)每次從新華夏島訂購棉花時,卻不是為了自用,而是為了轉賣事實上很多橡膠、棉花在從原產地抵達最終用戶手裡時,往往都會轉上幾次手,而且這種轉手必須在貨物抵達目的地前完成,否則就只能自己吃下來了。
比如庫有財剛剛預定了一艘預計4月1日從棉河港起航的貨船上的棉花,這艘隸屬於南海運輸公司的“四明山”號笛型運輸船載運了整整300噸新華夏棉花,並為此支付了8700元的預付款。這本來是一樁很正常的生意,目前很多企業在買原料時都會支付預付款以預定貨物,尤其是在經濟高速發展的東岸就更是如此了。可問題是這個庫有財壓根就沒想過要把這批棉花吃下來,因為他一不是紡紗企業主、二不是棉花批發商,根本無消化大宗棉花的能力,手上屯著一大筆原材料純屬吃撐了,而且倉儲物流費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自詡聰明的他自然不肯這麽做了。
“所以你打算在這批棉花抵達羅洽港之前就轉手賣掉?那萬一找不到人接盤呢?”庫艾特船長拿出塊絹絲手帕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有些惱火地說道:“4月1日從棉河港起運,即便中途在南非河中港停靠裝載些別的貨物,那麽至遲5月20日之前也將抵達羅洽港了,離現在只有短短4個月的時間。上帝,我親愛的兒子,你要在4個月的時間內處理掉整整300噸棉花。你有這個能力麽?如果不能及時處理,那麽你還不得不在碼頭上租倉庫,這又是一筆很大的支出,而且還得承擔質量下降的風險。”
“父親。不用擔心。”庫有財不以為然地說道,只見他拉開抽屜一通亂找,然後從裡面找出了幾份文件,撓了撓頭後說道:“父親,依據我多年來對棉花市場行情的分析。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棉花在東岸的行情都將被看好,價格呈長期緩慢上升趨勢。這種上升既有物價上漲的因素,當然更有需求旺盛的原因,要知道現在無論是英格蘭人、法蘭西人、意大利人還是瑞典人,都在和我們搶棉花,這導致了世界范圍內棉花價格的上漲,當然這價格上漲的壓力最終會傳導到終端消費品上面……”
“所以,父親,這種不交割的售貨方式其實在如今的青島金融市場上根本算不了什麽。我們稱這種尚未抵達本土、正在海上漂著的在途貨物為‘路貨’,大家購買這些路貨卻絲毫沒有收貨的意思。所求只是為了獲得一筆短平快的利潤或避免太大的損失,他們甚至都不對最終的買主出示提貨單就將貨物轉手賣出。這是一種很流行的獲得收益的方式,父親,我對它很在行,請您放心。”庫有財將手裡的文件放下,誠懇地說道。
“但這是一種很不靠譜的投機活動。”庫艾特船長堅持道,作為一個傳統保守的商人,他對這類金融投機活動深惡痛絕,並且不希望他寄予厚望的長子牽涉其中:“經營航運業務不好嗎?這能帶給我們穩定的收益,如果你覺得風險太大。那麽大可以在東保或中保公司那裡購買海上商業保險,這兩家大型保險公司由咱們國家的財政部背書,信譽那是沒的說,能夠幫助我們鎖定一定程度的利潤。為什麽你不願意做下去呢。我的孩子?”
“那樣的生活實在太沒意思了,我幹了很多年,去了很多國家的港口,見識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但我覺得還是現在的生活最適合我。”庫有財有些無奈地說道,“再說了。父親,航運業務目前我並未完全放棄。咱們家族共有五艘遠洋船隻,其中三艘租了出去,但另外兩艘船齡最新的船隻仍是我們自己在運營。我只不過是在業余時間,研究一下國內外一些商品的長期走勢與行情,順便賺點快錢而已,這實在算不了什麽。要知道,這裡可是青島港,全東岸的金融中心!”
“再說了,這樣的交易方式確實看起來給投機活動開了方便之門,但究其本質來說,這是一種很好的防范價格波動的措施。你以為我們買的路貨最後都去了哪裡?當然是羅洽港的那些棉花批發商啦!這些可都是常年經營棉花貿易的正規批發商呢,當他們發現可以通過購買此類路貨來保護自己以鎖定利潤時,當他們發現價格曲線能夠盡環境允許地保持平穩時,就已經注定了這種買賣方式會流行起來。而且現在大家都在說,如果某一天中央鐵路電報公司能夠敷設海底電纜到南非或新華夏島的時候,這個市場的容量還將會繼續急速增加,交易也將更加方便、快捷當然這從目前看來還略有些遙遠。”庫有財看著自己的父親,一板一眼地說道。他知道自己父親這種老派商人怕是很難接受這種離經叛道的售貨方式,但他仍然盡力解釋著,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的父親失望,只不過時代催生出的新事物是很難讓習慣了固有思維的老派人物很快接受的,因為這需要時間的洗禮。
父子倆的意見看起來很難達成一致,這讓庫艾特船長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到最後只能以至少自己兒子沒有拿錢去進行不靠譜的投機來安慰自己,更何況他也沒有完全放棄家族賴以發展的海上航運業務,這就足夠了。
離開了熙熙攘攘的博覽會路,庫艾特船長回頭看看滿大街做工精美的標牌,如“拉普拉塔銀行”、“聯合工業信貸銀行”、“西北墾殖銀行”、“新大陸友好互助銀行”、“商業清算銀行”、“東岸保險”、“中央保險”、“外匯交易所”、“中央債券市場”、“記名股票交易所”等等,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些陌生即便是在號稱資本主義心臟的阿姆斯特丹,也沒有如此系統、如此成規模、如此有清晰發展戰略的金融產業啊!東岸這個國家,幾乎每一步都走在別人面前,而且看起來都恰到好處,這確實不能不讓人深思。
“偉大的聯合省曾經在鬱金香投機活動中損失慘重,後來依靠深厚的家底挺了過來。真不希望東岸這麽一個出色的國家最後也毀在金融投機上,那樣就太可惜了。”庫艾特船長一邊走一邊想著,“好在聽說去年梅機關在西湖債券交易市場上重拳出擊,拿獲了多名涉嫌操縱市場的‘濟寧幫’商人並將其流放鮭魚群島,這多多少少抑製了國內投機的氛圍,好處甚大。其實想想也是嘛,如果賺錢都那麽容易,那麽誰還會辛勤地生產工業品和糧食?還有誰會去進行艱苦且看不到回報的技術改進?還有誰會把錢放到投資回報率更低的工商業領域中?根本不可能嘛,真心希望東岸不要重蹈覆轍……”
碼頭上一艘艘的船隻迭次駛了進來,其中有好幾艘甚至來自新華夏島的東非運輸公司,這些船隻雖然大部分時候在印度洋行走,但偶爾也會搭載一些移民前來本土定居。這次就是了,四艘船隻運來了兩千余人,他們將與前後腳運來此地的部分波蘭難民(目前身份為非國民)一起,前往俗稱為“青島二環”的幾個定居點定居,如利國鄉(後世利伯塔德小鎮附近)、望北鄉(後世卡內洛內斯小城附近)、海盛鄉(後世聖哈辛托小鎮附近)、下口鄉(阿特蘭蒂達小城附近)等四個新建鄉鎮這四個鄉鎮之間將如同“一環”一樣,用輕軌軌道連接彼此,建成後交通條件將大大改善,並作為青島縣主城區的衛星城鎮存在(當然就行政編制上來說都隸屬於青島縣),且這樣一來,青島縣無論是人口、面積還是其他方面,都已經漸漸成為了東岸有數的大城市。
“每年都新增這麽多移民,人口增長速度極快,遠超舊大陸各個國家或地區,遠遠不是目前只有一百七八十萬人口的尼德蘭聯省共和國可比的。那麽即便日後東岸真的在金融投機方面出了什麽問題,大抵上也不會影響到實體經濟過甚吧。”庫艾特船長站在碼頭上,任憑海風吹拂著自己凌亂的頭髮,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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