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劉海洋說得不錯,隨著東岸人持續不斷地從大陸移民,現在東岸控制區內可供移民的數量越來越少——在去年的時候,劉海洋的南方戰區甚至開始在慈溪縣開始強製移民(這裡地處前線,是清、東雙方的拉鋸之地),幾乎一舉搬空了縣城,這在寧波府各地引起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要不是東岸軍隊鎮壓得力的話,保不齊鄞縣、定海等地就要爆發民變了,東岸人在這裡數年經營的努力也將化為烏有。
而更可怕的是,東岸人麾下一些仆從軍將領也對此頗有微辭。畢竟他們是大明人,對於東岸這種擄掠人口的作風有些不滿也實屬正常,再加上滿清的刻意宣傳和老百姓的仇視,這些仆從軍軍官們很多都覺得抬不起頭來,士氣極為低落。在這種時候,滿清似乎倒成了正義的一方,東岸是不通教化、窮凶極惡的蠻夷,而他們這些仆從軍麽,自然就是漢奸、二鬼子一流的貨色了。甚至於在他們的襯托下,不少投降滿清的漢奸們倒也有些洗白的趨勢了,真真是讓人無奈得很。
因此,在看到這種苗頭後,煙台的邵樹德從前年年底開始就停止了在登萊、寧波等地進行強製移民的計劃,而改為用金錢招募移民,但響應者不多。畢竟,現在整個寧波府不過七十萬人口;登州府歷來是山東人口大府(萬歷末年戶口超過百萬)。自1643年秩序恢復後未經大的兵災,故人口繁衍眾多,但此時依然只有區區六十五萬人左右(這還是加了很多萊州府移民後的數字);萊州府因地處前線(這裡是清軍向東打草谷的極限區域)。民人要麽移民至東岸、要麽搬遷至登州府,剩下的也都集中到了少數幾個有駐軍的縣裡,外面大片的曠野長滿了荒草,渺無人煙,據估算全府此時大概只有二十余萬人,超過一半都集中在膠州、即墨、掖縣等地,剩下的十多萬人則遊離於東岸政權之外。邵樹德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把他們一股腦兒都搬走,因為這幾年來清軍也在和東岸搶奪萊州府的人口。
因此。這樣一種人少地多的狀況,怎麽可能還有人願意移民去海外?中國人歷來是故土難移的,在家鄉有地種能活下去,誰還會九死一生出海討生活啊?所以。這兩年東岸人的移民來源,基本都是來自戰爭擄掠了——其中有長江之役擄掠來的大量南直隸各府人口,同時也有俘獲的很多清軍降兵,此外還有順軍送來的部分烈士遺孤(當然也是志願的)以及廣東李成棟這個毫無節操的軍閥賣來的豬仔。
這些人口分散安置在寧波定海縣、登州榮成縣(成山衛改縣,這也是一個黑水開拓隊直轄縣,非仆從軍管理)以及黑水大泊縣的國營大農場內。按照規定,所有移民將在農場內一邊勞動一邊學習,他們住在集體宿舍內(有家庭的可分到獨立房間),白天乾農活養活自己。晚上上夜校學習東岸官話及一些粗淺的規章制度。如此勞作6-8個月之後,就將分批登船前往東岸本土,其中四分之三走的還是印度洋航線。畢竟南太平洋航線失事率實在太高(東岸第一艘蒸汽船“大溪地”號就沉沒在新西蘭以東海域),承受不起巨大的損耗。
今天已經是1654年10月中旬了,距上一次長江戰役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雖然這兩年間東岸不斷派出海軍炮艇沿江沿河突襲清軍轄境擄掠人口,廣東那邊也賣過來了高達兩萬多的“豬仔”,但三大國營農場內的待運移民卻已所剩無幾。估計運完今趟這個運輸季(10月底到次年4月中下旬)都稍嫌不足,搞不好還得問朝鮮“借”點人才能完成指標。
要知道。現在專跑黑水——金山航線的機帆船已達25艘之多,合計噸位2.88萬噸;沿澳洲南海岸來回跑的船隻也有了8艘(其中3艘是老式的明輪船),合計噸位0.92萬噸;跑孤山港到新華夏航線的“短跑冠軍”級移民專用船、笛型運輸船加起來也有了28艘,合計噸位2.59萬噸;跑新華夏至本土航線的船隻也有了16艘,合計噸位1.92萬噸(運力不足部分靠貨船捎帶)。也就是說,合計77艘各型船隻、8.31萬噸的運力(東岸往荷蘭運輸商品的運力每年不過才區區一萬多噸)及1102名水手在為移民事業而奮鬥,這樣大的運力,自然要吞噬掉海量的人口,故每年從寧波、登州及黑水出發的人起碼要有六萬(路上死亡、截留掉四成),才能夠不讓船隊運力浪費。
六萬人,以前也許不算什麽,但在持續移民了十年時間的現在、在控制區內老百姓已安定生活了數年時間的現在,又何其艱難也!十年時間,東岸人搞不好已經從控制區內移民走了25-30萬人,移民資源已經接近枯竭,要想讓移民大業能夠持續進行下去,勢必要尋找到新的移民資源——兩年前展開的長江戰役緩解了移民資源枯竭的期限,但現在已經無法再拖延下去了,必須尋找到更多的人口!
“現在定海縣各鹽場內有待運移民2300余人、各集體農場內有8200余人、築路隊有4500余人;榮成縣集體農場內有7800余人、築路隊有4900余人;大泊縣集體農場內有5400余人、築路隊有4000余人、海產品加工廠內有2500余人、伐木場內有3300余人;另外崇明沙尚有在修築堡壘和海防炮台的滿清降兵3000余人,這加起來也不到五萬人。邵大帥的意思是濟州島上殘存的幾千朝鮮人就先不賣了。全部運回國內,先把今年這個移民運輸季渡過去再說。”彭遠志仔細地向劉海洋介紹起了黑水開拓隊轄下各待運移民安置點統計的人口數字,數據表明。如果再沒新的人口補充,東岸人就只能時隔三年之後再度重啟強製移民的計劃了,而這必然導致轄區百姓的激烈反抗以及仆從軍士卒的離心離德,後遺症極大,不到萬不得已真的不能再施行。
“人確實是不足,要不就先把幾個團的清軍降兵先召回來吧,八千人呢。也能頂一陣子了,先把今年糊弄過去再說。”劉海洋思忖了下後。說道:“鹽場裡的人今年最好不要移走,築路隊也得給我留點人,鄞縣到定海的三等國道今年初冬就要開建,兵團堡的那幫娃娃們提供技術和管理上的支持。接近三十公裡的路呢,這就需要很多人了。”
“劉叔叔,這恐怕不行。”彭遠志搖了搖頭,說道:“邵老總說了,今年本來移民數量就不足,還得找朝鮮打秋風,這些人必定是要抽走的。當然了,劉叔叔您這裡的實際情況也得考慮到,這樣吧。我回去就向老總匯報,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檄文朝鮮那邊,讓他們征發部分人丁過來。朝鮮棒子乾活還是很好用的,成本也低。”
“這是個法子。朝鮮人新敗,膽氣低落得很,是萬萬不敢違抗我們的,向他們要人,多的不敢說。短期征發個萬兒八千人的徭役還是小菜一碟。”劉海洋聞言一陣點頭,然後臉色也有些欣喜地說道:“小彭啊。這次隨船南下的有整整兩個師(第三師和第五師,總計六千戰兵),其中第三師是歸建,第五師是客軍,再加上屯駐定海的第十師,這才一萬戰兵,兵力有些不足啊。而且,第十師到時候還得開到鄞縣來充當機動部隊,最近杭州大營方向不斷派出人馬翻山越嶺襲擊我方各縣,第十師真的不能動,這樣一來,兵力就更局促了!”
“這個不用擔心的,劉叔叔。”彭遠志聞言笑了,只聽他低聲說道:“月底會有一批船從膠州港南下到定海接移民,到時它們會攜帶一批軍資和從山東抽調的整整兩個師的新軍南下——嗯,是第六師的謝遷部五千人及第八師杜衝部三千人,這兩部一出身農民武裝、一出身榆園軍,擴軍又快,戰力始終比不上其他幾個師,故邵總司令有鍛煉他們的意思。另外,挺身隊第二大隊兩千精銳也將不日南下,加入這次行動,這加起來就又多了一萬戰兵。對了,我聽說這次移民運輸船隊又將帶來大批摩爾達維亞戰俘,人數估計超過了一千五百,你們這不是還有個員額一千人的挺身隊補充大隊麽?把這批人補進去,就有兩千五百人了,有他們與第十師三千五百人一起充當機動部隊,已經足夠應付滿清的小股部隊了,完全不用擔心。”
“確實,這樣一來就好多了!”劉海洋猛地一拍大腿,笑著說道:“另外,南明新泰侯郝尚久這廝又來了,原本那四千兵聽說已搭乘鄭氏的船隊遣回了廣東,去年年底這廝又帶了三千余叫花子一樣的兵來到了岱山島,目前屯駐在崇明沙一帶操練。哼哼,兩年前來了兩千多叫花子,跟著咱們去長江沿岸逛了一圈後,不但部隊擴充到四千,這裝備也精良了起來,精氣神更是和以前大不一樣。這李成棟大概是看到好處了,就又派了三千爛部隊過來和我們蹭飯吃,哼,那就如了他的願吧,這三千多兵丁,多少也是一股力量呢,出去搜集糧草和百姓,卻是可以的。”
“就是魯王所部現在頗為困難,張名振、張煌言、王朝先等人被清固山額真金礪率領的部隊打得狼奔豕突,淒慘無比。而且,我聽說他們和舟山本島上的黃斌卿也鬧了矛盾,相處得頗不痛快,目前看來,雖不至於刀兵相見,但關系也緊張得很。大敵當前,卻還如此做派。真真是一群豎子!此外,鄭氏現在也在全力攻打福州,那趙國祚也不是無能之輩,另外陳錦等人也帶著數萬人在浙西一帶,隨時可過來支援,估計他的兵力也很緊張。我還聽說,鄭成功這人對魯王還算禮遇,不但派人送錢送物,魯王有難的時候也會派出些許兵馬戰船前去支援,這又要牽扯他的一部分兵力。 所以,估計這回他們又不會答應和我等一起出擊了。”最後,劉海洋又歎著氣說道。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劉叔叔,我們又不是那永歷天子,命令不到鄭成功的頭上。呵呵,或者說即便我們是那在柳州偏安的永歷天子,這鄭氏願不願意聽還是兩說呢,人家可是個大軍閥呢。”彭遠志笑著說道,“說難聽點,恐怕無論是魯王還是鄭氏,對於我們每到一地都要擄掠當地百姓和財物的做法也頗看不慣呢,只是我們勢大,他們也有求於我們,所以才一直隱忍不發而已,但這並不代表他們願意每次都和我們一起出擊。所以啊,人還是得靠自己。看,我們佔著寧波府,興修水利、開荒種田、軍紀嚴明、不殘民以逞,幾年下來不也大治了麽?我看如果我們兩年前不強迫移民的話,本地未必有那麽多反對我們的人,這兩年不就還算安定麽?生絲、茶葉、竹器、稻米已經成了出口創利的大戶,馬上劉叔叔你這裡也要慢慢組建船隊出海捕魚,這又是一筆大財源,百姓們恐怕也將受益良多。我想,我們就這樣堅定不移地建設十年時間的話,這寧波府七十萬百姓也不都是白眼狼——特備是那近些年出生的新一代——知道我們是真心為了他們好,而等到他們生活水平真上去了以後,他們還會記得這大明皇帝是誰、大清皇帝又是誰麽?根本不可能的啦!他們只會知道我大東岸的執委會主席是誰、這黑水開拓隊又是誰主政!難道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