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批漁船從南方開了回來,碼頭上原本閑坐玩笑的一幫工人們立刻起身,準備乾活了。讚帕裡尼坐在一張長條椅上,抽著煙鬥,含笑看著這些為生活而辛勤忙碌著的工人們——他何嘗又不是如此呢?
幾艘漁船結伴組成了一個船隊,費了老大勁才一一停泊在羅洽港漁業專用碼頭內。這個時候,常年在碼頭上辦公的漁業商人互視幾眼,然後頗有默契地圍了上去,朱衡朱老爺的三子朱誠東也夾雜在裡面。
這廝原本是被老朱安排在羅洽鎮的,當時朱衡朱老爺甚至還給他報名分公地,可誰知這小子壓根不願意在鄉下種地,自小喜歡往外跑的他拿著多年攢下的私房錢以及他老娘偷偷塞的一些現款,跑到羅洽港做起了小小的漁業商人,至今已歷二年,沒掙著什麽大錢,但在養活自己之余也能小有積蓄,算是不錯了。
羅洽港這個碼頭有漁船前來出售漁獲也是近幾年才有的事情,隨著近些年海產品消費市場的逐步擴大,東岸民間駕船出海捕魚的人也越來越多,據南海漁業公司統計,截止去年年底,全國已有超過60艘私人捕魚船,噸位多在40-60噸的樣子,不算大,但勝在價格便宜,利於資本不多的漁民們采購。
當然即便你資金不足,也可以向西北墾殖銀行申請貸款,這種貸款一般審批較快、放款也很及時。這就是一種善政了——在此時的歐洲,漁民們一般也都是較為貧窮的人,他們資金不足。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賴於漁業商人或私人放貸者的“恩惠”,比如購船費用、船隻大修費用以及魚加工儲藏的費用等等,成本比起東岸的漁民們來說不知道要高多少倍,畢竟他們可沒那種以極低利率向漁民發放貸款的大型國有銀行,要知道私人放貸者的胃口一般都比較大,手段往往也很毒辣。
由於東岸的漁場大部分在鹽城港近海及以南海域(另外拉普拉塔河一帶也有小型漁場),因此這60艘私人漁船中的大部分基本都就近在鹽城港出售漁獲——由南海漁業公司統一收購。同時該公司也代收各漁船的營業稅——但仍有約二十多艘船隻不辭辛苦跑來羅洽港出售,因為這裡的利潤空間明顯遠超南邊。漁民們也能獲得更好的收入,同時也順便修理一下船隻。
眼前這五艘漁船才剛剛靠岸,四五個漁業商人便擠了過去,他們似乎很有“規矩”。也很有默契,沒爭搶、沒互相壓價,一人選中一條船就開始談價錢。至於五條船中噸位最大的那艘加工船(一般有200多噸),則由幾人中實力最強的一位包下來了。
朱誠東此時正和一位滿臉皺紋的拉脫維亞人說著什麽,讚帕裡尼估摸著,大抵是一些價格方面的爭執罷了,他估計那位船長佔不到上風,因為東岸大部分漁民的收入雖然不低,但在和經濟實力更強的漁業商人們討價還價時。卻也很少能夠佔到上風的,特別是在這些漁業商人之間已經形成默契的情況下就更不可能了。
果然,沒有多久。只見那位船長生氣地跺了跺腳,嘴裡也在快速嘟囔著什麽,或許是抱怨的話語。不過,他並沒有拒絕似是給價不足的朱誠東,仍然下令麾下漁夫們把一筐筐的魚搬過來,打算出售給眼前的這位漁業商人——他們其實沒太多的選擇。因為即便是粗粗醃製過的魚也無法長期保存,而魚一旦變質其變質程度是驚人的。到時候恐怕就只有最窮的非國民才有可能購買了,船老大擔不起這個風險。
朱誠東談妥這事後,便得意洋洋地叫來了幾個幫閑,讓他們租用港務局的軌道平板車將魚運到自己設在外面的一個貨棧內,他會盡快通知經常與自己合作的一些外地分銷商趕來,然後將這些魚用最快速度運到外地賣掉——羅洽縣這地方沾了離首都近的光,近十來年基礎設施改善較大,不但通了鐵路、電報,還修了一等國道(直通首都的國防道路)、二等國道、三等國道加起來七八十公裡,因此運輸海產品這種注重時效性的商品還是相當方便的。
當然了,別看這些魚在羅洽港交易時這麽便宜,一旦運到外地,隨著距離的延伸,這價格上漲幅度可是很大的,畢竟裝桶、運輸、銷售這些過程都會產生費用,加起來也不便宜的——尤其是運輸,1640年的時候,由於加萊等地的運輸價格有了一定程度的上漲,最後竟然使得到達巴黎的魚價格上漲了38%,可謂驚人,不過這在道路網四通八達的東方縣、羅洽縣、梅林縣等地似乎還沒那麽嚴重。
此外,魚的醃製也是價格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無論是鹽城港出產的湖鹽,還是從葡屬佛得角進口的海鹽,其價格都不會很便宜,故有些地方的居民喜歡購買風乾的魚,因為這是他們所能知道的最廉價的一種保存魚的方式了。
當然我們也不能忽視像朱誠東這類中間商的過手所導致的價格上升,東岸的海產品從漁民手裡到達最終消費者餐桌上的時候,一般會過兩道手,即大型批發商和鄉村分銷商,這些人對利潤也是有一定要求的,他們的利潤同樣也是魚終端銷售價格的重要組成部分。
“讚帕裡尼先生,如何?我早說過你該入夥和我一起乾的,要是有你的投資,說不定我就能包下那些大船上的魚了,比現在小打小鬧強多了。”在看著幫閑們將魚運到不遠處貨場邊租用的倉庫(那裡有人交割)後,朱誠東走過來,看著讚帕裡尼說道:“這條船上裝了5拉斯特——好吧,換官方說法,20噸——的魚,花了我一千四百多元錢,我本想再多買點,因為外地一堆分銷商在找我供貨,但這是我所能籌集的最大一筆資金了。怎麽樣,讚帕裡尼先生,你現在也認識到我的能力了,和我一起乾吧?我知道你們這些從明國回來的軍官兜裡很有錢,上次你拜訪我小叔(讚帕裡尼老戰友)的時候送了那麽大一罐茶葉,那在本土可是很貴的,你還不如將那些茶葉賣掉,然後和我一起做生意……”
“你個小青年懂什麽?”讚帕裡尼被朱誠東氣樂了,只見他“啪”地一下拍在他的後腦杓上,笑罵道:“我們戰友之間的情分豈是你能理解的!不過你說的做漁業商人這些日子我也仔細考察過了,倒也不是不能做。恰好我現在回來也沒啥別的事乾,陸軍也不要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了,便投個一兩千塊到你這裡又如何?行了,別咧嘴傻笑了,我下午帶你去見見羅洽海洋局的幾位老戰友,以後在這裡做生意,沒他們的照拂可不行,現在先去吃飯吧。”
兩人隨即一前一後去了碼頭外的一家飯館,點了一瓶河中大曲、幾樣小菜、一份烤魚,價格倒是很便宜,也只有在靠海且有大量捕魚船的地方,居民們才有可能廉價消費魚這種號稱“窮人牛排”的食物了——當然真正的牛排倒也不比魚貴上太多。
“這幾年捕魚船越來越多,無須鱈這種國內消費量最大的海產品價格也漸漸維持不住了,現在市場上每條的價格在4角錢左右(分銷商一般會把差不多重量的魚裝在一個桶裡售賣,一條魚普通重4千克左右),呵呵,聽起來不便宜,但要知道好多年前就是這個價格了,而現在大家的工資比起那時候普遍翻了一倍。”今年不過十七八歲的朱誠東喝了一口酒,張口就是魚市行情:“不過這也能理解,畢竟現在漁業產量是大大增加了嘛,但市場的增加卻沒那麽迅速。”
近些年來,東岸的海產品捕獲量確如朱誠東所說,雖然有些波動,但總體上確實是呈螺旋上升趨勢的。比如1654年全年,南海漁業公司共捕獲了鱈魚5760噸、滑柔魚2400噸、其他雜魚180噸;私人捕魚船產量比較嚇人,因為其數量眾多,全年共捕獲了各類海產品7200噸;此外還有南鐵公司捕魚隊捕獲的竹莢魚、鮭魚等太平洋魚類共計4000余噸;國內一些在河口及淺水區域設置固定網具的漁民還能捕獲100-200噸,再加上林林總總的內河水產品(主要是紅蝦及少量網箱養殖魚類),1654年華夏東岸共和國漁業產量為1.98萬噸(不含鯨)。
這個漁業產量雖然比不上舊大陸的荷蘭(這個國家光鯡魚一年出口外國的量就達5-10萬拉斯特,即20-40萬噸,更別提還有捕獲量更大鱈魚等紅、白漁獲了),但在新大陸卻也是首屈一指——好吧,也就比北美的英國人、法國人強些。
“捕魚的人越來越多也是好事,我相信政府今後會出政策保護漁業的,因為他們一般都是從戰略角度而非經濟上的因素來考慮這個問題,比如這可以增加海員、擴大船隊規模、增加海軍後備力量等等,好處是很多的。”讚帕裡尼夾起一塊烤鱈魚,一邊吃一邊說道:“現在和外國的關系也不是很和睦,海軍又是我們國家的立國之本,不好好發展是沒道理的,所以,我敢保證,政府今後一定會出台政策保護、鼓勵海洋產業發展的,畢竟這可是培養海員的搖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