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羊港的建設已經持續四年之久了。
四年時間內,被灌木、河谷、台地包圍的地區在自然地貌上沒有太多變化,不過在黃羊河(聖克魯斯河)畔的這座濱海城市內,卻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變化不僅僅是指當地這些年發展起了的節水農業,也不是指那些一副“發育不良”樣子的果林,更不是指城郊居民們在宅院周圍發展的菜園業,這種所謂的變化,更多的是指經濟、社會和人口層面的變化。簡而言之,就是飛速發展起來的羊毛紡織業使得大量資本、人口開始流入黃羊港這座新興城市,毛紡織品、凍肉、皮革、獸脂、海產品的大量出口,使得本地的經濟愈發活躍了起來,並最終影響到了每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四年時間裡,黃羊港的人口增加了三倍還多,現已達到了近五千人,而這已經是全縣人口的一半了。”1660年2月25日,巴塔哥尼亞的天氣總是比北方更先一步轉冷,前陸軍軍官、北巴塔哥尼亞地區專員楊明陽穿著本地產的呢絨大衣,感歎著說道。
他旁邊站著的是南鐵公司總裁劉昂,受楊明陽之邀前來黃羊港商談一下呢絨貿易,順便度度假、打打獵。要知道,聖克魯斯河畔一直是打獵聖地呢,無論是龐大的安第斯兀鷹,還是隨處可見的鹿群、鴕鳥群,抑或是價值連城的狐狸、美洲獅,都是“吃飽了撐著”的東岸富一代的最好目標。
此時假期已近尾聲,楊明陽、劉昂這兩個陸軍系統出身的官員在隨從的陪伴下,在黃羊河畔漫步。河畔此時已開辟出了大片節水農業區,雖然這片地區的降水稀少、天氣也比較寒冷,但種植黑麥、燕麥、大麥、土豆、玉米等作物還是沒問題的,多多少少補充了一些本地谷物的缺口(雖然大部分仍需從本土輸入)。
正如南非橙河流域的節水農業一樣,黃羊河畔也是采用了滴灌的方式。不過與南非地區有所區別是,黃羊河兩岸地勢較高,這就導致了一種很尷尬的狀態,即黃羊河的水量極為豐沛,但卻沒法好好利用,因為其相當部分河岸都是高崖,導致對河水利用起來非常不方便。因此,東岸人只能選擇一些地勢低矮的河岸,然後通過專為農業設計的最新式7.5馬力蒸汽抽水機,將河水抽上來通過管道滴灌到農田上,於是你便看到了河畔仿佛無邊無際的礫石灘上,偶爾點綴著一些綠色的農田,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值得一提的是,大豐農機廠生產的這種新式7.5馬力蒸汽抽水機,采用立式火管鍋爐,優點是傳熱、生火和上汽快,既適用於間歇工作,又適用於連續工作。而且蒸汽機組只有三個部分,搬運也不是太困難,適用起來十分方便,目前已開始推廣到各個行業——不光是農業,甚至就連建築業也開始逐步適用。
“在以前,包括黃羊港、白馬港(1658年初設立,目前有一千多居民,位於後世聖胡利安港)等地的羊毛全部都輸往本土,這對我們的人民乃至地區行署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損失。”楊明陽面泛紅光地說道:“但是包括聯合紡織廠(大魚河機器紡織廠、平安織造廠、羅洽紡織廠、東岸公司均有投資)在內的一眾毛紡織企業、作坊成立後,現在巴塔哥尼亞的羊毛利權再不會外溢了,大量利潤留在了巴塔哥尼亞,這對改善我們的城市基礎設施、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非常關鍵。”
楊明陽的這話倒也不是吹牛,事實上聯合紡織廠在招募了大量意大利籍紡織工人(為了吸引這類熟練工人,舊大陸的那些不會漢語的托斯卡納、威尼斯人都被授予了國籍,前提是你的技術足夠好,經驗足夠豐富)並引進了很多最新式的紡織機器後,毛紡織品開始大量產出。這些品質還算不錯的各色呢絨製品在巴塔哥尼亞、南鐵附屬地頗有市場,而他們一開始佔領的也確實是這些氣溫較為寒冷的地區。
而隨著西北墾殖銀行實物貸款——一般是以牛羊的形式——的力度越來越大,東岸牧民在草原上擴散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羊群的數量也開始幾何級增加,羊毛產量自然也日益增大了,現在唯一能製約他們的,大概就是人力的不足了吧,畢竟剪羊毛也是需要足夠的人手來乾的。
而羊毛產量的增加,帶來的則是洗毛廠、紡織廠的蓬勃發展,甚至在看到黃羊港的聯合紡織廠利潤不錯後,在白馬港、西門渡一帶也出現了小規模的洗毛作坊、紡織作坊,毛紡織業的經濟熱潮橫掃整個巴塔哥尼亞。
“本土的環境雖然也適合放牧,但多用來養牛、養馬,這倒是和你們形成互補了哇。”劉昂聞言讚歎道,“畢竟,沒人願意把最好的土地拿來做放牧這種低效率的事,而即便放牧,也該放養經濟價值更高的牛和馬,誰會養羊呢?”
其實,劉昂的話語中還有一個事實沒有明說,那就是隨著楊明陽、蔡華澤二人實行的持續多年的強硬政策,整個巴塔哥尼亞的原住民生活環境是大大惡化,人口數量也是大為減少,這無疑使得東岸人的勢力范圍越來越大,相對應的,牧場的范圍也是越來越大了。
你只要看看地圖就明白了,巴塔哥尼亞的面積是適宜放牧(當然更適宜農耕)的東岸大草原的四倍,更別提東岸大草原如今是全國最重要的地區,城鎮、耕地、工廠、鐵路、公路、水庫、森林等比比皆是,根本不可能拿來給你大面積放牧綿羊(即便有點牧場也拿來養牛和馬了),因此,巴塔哥尼亞的羊毛產業打敗本土,搶佔大部分原材料市場份額,也就一點不令人感到奇怪了——事實上後世阿根廷絕大部分的羊毛產量也源自於巴塔哥尼亞地區,他們甚至為了運輸分散在遼闊台地上的羊毛資源而在巴塔哥尼亞修建了大量鐵路線貫通彼此,由此可見一斑。
而羊群的數量龐大了,肉和奶製品這種“副產品”的量也不可避免地大了起來。在黃羊港這個條件還算不錯的濱海港口內,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南海運輸公司的冷藏船過來運輸凍羊肉,其間的利益雖然不如羊毛那麽大,但也不無小補——尤其是最近陸軍部采購了相當數量的凍肉,似乎是為了大型軍事行動進行儲備,畢竟巴塔哥尼亞的羊肉便宜啊。
黃羊縣——1660年1月新設立的縣份,也是全國第41個縣級行政單位,下轄黃羊鎮、白馬鄉、西門渡鄉、雙匯鄉(黃羊河與奇利亞河的交匯處,故得名)四個定居點,人口約九千多——如此,北邊的海安縣也差不多。那邊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很多鄉鎮設在河谷綠洲一帶,光照充足(雲少、白晝時間很長),無論是種植業還是果園業發展得都不錯,更別提還是第二瓷器廠的陶瓷器產出了。不過,蔡華澤治下的這個縣也有不少位於台地牧區的定居點,雖然因為西北墾殖銀行貸款沒到位的關系,綿羊種群數量不是很大,但也不能算小了,因此在楊明陽的授意下,蔡華澤在當地大力招商引資(這廝甚至讓自己家人赤膊上陣,親自開廠),發展毛紡織業,以獲取利潤發展地方。
劉昂此番來到黃羊港面見北巴塔哥尼亞地區行署專員楊明陽,目的之一就是商討一下貿易問題——南鐵附屬地轄區也有一定量的羊毛、駱馬毛資源,這些年一直沒好好利用起來。劉昂盤算著,與楊明陽商量一下,在興南港合資設立一家紡織廠,然後依托聯合紡織廠的渠道和關系,從意大利再想辦法吸引一些工人過來,同時亦從清國、明國移民中挑選部分織戶,一同作為新設立的合資工廠的工人,利用南鐵附屬地(亦稱南巴塔哥尼亞)的資源,就近開展毛紡織業,以賺取利潤——最近興南港開始如同本土大城市一樣興建城市馬拉軌道車,同時興南街車公司也正式成立,耗資不小,羊毛紡織業看起來頗有前途(尤其是將來打入外國市場的時候),搞一下對於耗資巨大的基礎設施建設也不無小補。
楊明陽雖然對南鐵公司也要搞毛紡織業有些不太歡喜,畢竟這意味著競爭。但考慮到他們根本也攔不住,因此還不如答應南鐵公司的要求,與他們合資搞一搞算了,這樣多多少少也能分潤點好處,不至於一個大子也落不到。要知道,南鐵公司一個月的資金流水可能都比整個北巴塔哥尼亞地區的全年財政收入總和(含本土發放的部分物資補貼)要高,他們想認真搞一件事的話,沒理由搞不成的,頂多晚幾年罷了。現在的情況是,他們的主要精力放在鐵路建設與維護、利潤豐厚的轉口貿易以及在智利一帶開疆拓土,沒心思搞別的,因此這才需要楊明陽的協助,不然人家難道不會自己發展這項還蠻有前途的產業啊?
想通了這節,楊明陽也就不再矯情了,爽快答應了劉昂的請求,於是雙方皆大歡喜,下面就是雙方隨員具體商議合作細節了——對於這點,楊明陽也只能以南、北巴塔哥尼亞“同屬一脈”,雙方合資辦廠將大量利潤留在了巴塔哥尼亞,總比羊毛利權外溢,如同後世阿根廷那樣巴塔哥尼亞的羊毛被運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加工生產,遼闊的台地區變成了一個純原材料輸出地要好太多了。
南鐵附屬地和北巴塔哥尼亞地區的雙贏合作,也許唯一看不太慣的,大概就是本土的大魚河機器紡織廠了吧。這家最初由東岸公司擁有的企業——經過多次增資擴股,目前國營股份已有40%——產品中毛紡織品的比例極大,而且其原料多來源於東岸大草原、河間地區及鴨子湖流域的集約式畜牧業,來源分散,成本較高,完全無法和巴塔哥尼亞地區相提並論。因此,這家公司對於巴塔哥尼亞台地上的羊毛資源整合非常不滿,雖然其也在聯合紡織廠內佔有20%的股份,但對於這種動搖到自己根基的企業確實有著不小的憂慮。
只不過他們現在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要麽改進自己的管理及工藝水平,降低生產成本, 要麽乾脆把廠子遷移到海安港或黃羊港,除此之外別無他途。因為巴塔哥尼亞台地區的蔡華澤、楊明陽乃至劉昂這些前陸軍馬糞,都是特麽的不講理的混蛋,這些人擺明了要搞羊毛及毛紡托拉斯,你能怎麽辦?和他們打官司嗎?不可能的!
劉昂並沒有在黃羊港再逗留過多的時間,2月28日一大早,他便搭乘一艘大西洋班輪公司的客貨兩用船前往了興南港,南錐鐵路的複線工程(還包括一線支線)正進入關鍵時刻,不去自習檢查下他不放心。
而就在劉昂等人離開的這一天,幾位陸軍部的采購經理也乘船來到了黃羊港。他們通過西北墾殖銀行轉帳,一口氣買走了五十噸的凍羊肉及數量更多的醃製過的滑柔魚、槍烏賊(黃羊港也有捕魚船隻,不過規模較小)等海產品,看樣子是要大動乾戈了。而且這些陸軍部的人員也悄悄透露,前來巴塔哥尼亞六縣征集騎兵的參謀也已經上路,保守估計這些參謀們將在整個台地區(含火地島)征集1000-1500名騎術出色的民兵,這些人將與本土的騎兵營(550騎)一起,參加定於下半年的一項“大規模軍事行動”——至於是什麽軍事行動,陸軍部的采購經理們沒有明說,。他們心裡雖有一些猜測,陸軍部內也有一些傳言,但誰敢宣之於口?不要命了麽?真當軍法是擺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