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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不夜侯》第147章 夫人,請指教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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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有點小糾結。

她倒不是秘技自珍,況且那陳道人傳給她的“蟄龍睡丹功“,她覺得除了特別助眠之外,倒也平平無奇。

如果說有別的效果,那自己衰老較緩,這些年來一直無病無痛,不知道和這功法有沒有關系。

但她天生麗質,保養得宜的話,四旬出頭的年紀,看起來如三十許人,也不算稀奇。

而且她來到臨安後,一直深居簡出,生活規律,從不曾有過頭疼腦熱,也未必就與那功法有關。

因此李師師也就沒把這功法太當回事。

但,她重“然諾”。

那位老道人說過,不許她把全篇“蟄龍功”外傳,所以此前她隻把這功法的上篇傳給了丹娘。

可是,不僅老道對她做過交代,她自己也讀了不少道家經典,那些道家經典雖然不是吐納之學的道典,畢竟有不少名詞與她所學功法是相通的。

所以從她的理解來看,她覺得如果說這套功法能夠調治內癥,那麽主要就體現在下篇所載的內容。

可上篇是根基,不學上篇就學不了下篇,如果上下篇都傳給楊沅,豈不是失信於人?

李師師一生還從不曾背信於人,要她做出違背自己做人原則的事,著實有些躊躇。

可是,看看榻上已經燒得兩頰潮紅的楊沅……

這孩子殺了金國副使,又殺了近兩百個賣國賊,便是征戰沙場的老軍,能有幾人有這般戰績?

說起來,這也是於國於民有大功勞的人,而且,他還是自己乾女兒喜歡的男人……

猶豫良久,李師師突然兩眼一亮,唇角漸漸逸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她,有了一個自欺欺人的好主意!

臨安府衙的停屍房,在府衙西北角最偏僻的所在。

畢竟是存放屍體的地方,比較招人忌諱,所以選擇的地點,都是比較偏僻,在眾人日常活動范圍之外的地方。

所以,宋老爹和老茍叔潛入這種地方毫不費力。

“不是他!”

房間裡比較昏暗,宋老爹也不需要光線,他毫不忌諱地拿過死者手掌摸了一下,就已得出了結論,同時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就隻這一摸,且隻摸了一處,他就找到至少三處與楊沅不符的地方。

最明顯處,就是他手上的繭。

一個天天用刀劈柴、劈了整整一年的人,手中哪個部位會有老繭,他一清二楚。

萬大娘子那些人雖是殺手,學的卻盡是殺人的本事,對這些方面,反而不及這個斥候老兵有經驗。

再加上當時萬大娘子急於想確認死者身份,又得在張去為和曹府尹面前,堅決和包括一個金人在內的死者撇清關系,所以隻急急查驗了一處對她來說最明顯的標記:肋下金釵刺出的傷痕。

所以她根本不曾驗過這具屍體掌上的老繭。

劉莫掌上也有繭,卻是在手指的側面,那是學習刺繡磨出來的。

老茍當然絕對相信宋老爹的判斷,不禁松了口氣,嘖嘖贊道:“這小子,挺厲害的呀,‘至味堂’火燒眾惡犬,‘齊雲社’突圍一群狼,手上沾了這麽多條人命,老宋,這可不比你殺的人少了。”

“廢話,畢竟是我……前女婿。沒點本事,我當初肯把女兒給他?”

“老宋,這女婿,你真不要了啊?”

宋老爹沒好氣地道:“這混帳東西現在又不知道鉆進哪個老鼠洞去了,我們想護著他,都不知道上哪兒找他去,要什麽要?”

宋老爹放下了布單子,道:“等他決定罷手,而且那時還沒成為朝廷的通緝要犯再說,不然,叫我閨女天天跟著他鉆老鼠洞當賊婆子?”

老茍叔擔心地道:“老宋,這小子離開‘至味堂’就變警覺了,這回從‘齊雲社’死裡逃生,只怕會變得更小心,咱們不會就此跟丟了吧?”

宋老爹信心滿滿地道:“除非他不再出手,否則,只要有點風吹草動,我就能找到他。你也別開酒館了,反正我家生意做大了,你也過來幫忙。這回,你幫我砍人,我主要負責盯著那臭小子,不怕他再跑丟了。”

這時,外邊傳來一陣嘈雜聲,是國信所派來的人拖著板車來拉屍體了。

宋老爹聽到聲音,立即向老茍叔打個手勢。

二人各自攀著一根柱子,三兩下就爬了上去,身子往大梁後面一掩。

大門“吱呀呀“地打開,光亮透了進來……

仁美坊,溪邊小亭處。

寇黑衣輕輕撫摸著小亭欄桿處被砸裂的位置。

旁邊站著兩個便衣的皇城卒,三人俱著便衣。

這裡應該就是船上金人死亡的第一現場了吧?

然後,順流飄到了下遊的中和坊?

可是,如果那個金人已經上了岸,從這砸裂的欄桿來看,他是面向河水,站在小亭當中。

最後,他的屍體為何又出現在了小船上呢?

二人纏鬥之中,又跌回了小船?

金人和那個不知身份的死者,和昨夜齊雲社之亂,究竟有沒有關系?

思量半晌,寇黑衣緩緩抬起頭來:“柯鑠,你去查一查那條船,看看昨夜可有人船隻失竊,從什麽地方失竊的。”

身後一名便衣皇城卒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此時,楊存中正在殿前司向老夥計趙密吐槽:“伱說說,你說說,這天子腳下,現在這治安真是越來越差了,他曹泳是怎麽治理的?唵?咱昨兒夜裡拉著老友去夜釣,嘿!船竟然被偷了,簡直豈有此理!”

仁美坊溪邊小亭處,寇黑衣又道:“梁易!”

“卑職在!”

“你去臨安縣,報稱在仁美坊丟失了重要公函,要他們派員配合,逐戶排查一下,重點是調查昨夜有誰聽到、看到這邊的動靜了,如果有可疑的人家,要格外仔細。”

梁易拱手道:“諾!”

兩個便衣皇城卒相繼離去。

寇黑衣輕輕拍了拍那截斷裂的欄桿,這砸裂處,真的是鐵骨朵造成的麽?

指尖傳來的觸感,讓他覺得有些不對。

皇城司當然不放心讓劉商秋獨自去調查國信所,可是國舅爺發起了驢脾氣,又不能不照顧他可憐的自尊心。

但私下裡,曹指揮還是另行派出了一支人馬,那就是寇黑衣所領的這一隊人馬了。

午後的時候,楊沅又清醒過來。

他高燒未退,而且這麽久沒進什麽食物,也不覺得饑餓。

這是回光返照了麽?

楊沅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隱隱有了一些察覺。

如果不是想斷就斷個乾凈,別讓鹿溪對他再心存念想,像陸遊一樣,害了人家女子一生,他真想利用這短暫的清醒時光,重返青石巷,再見她最後一面。

罷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不能橫下一條心,你可就害了人家,她還是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呢。

楊沅自嘲地一笑,轉目打量這室中情形。

直到此刻,他才有心情,也有精力打量自己的所在。

這是一張雕花的繡床,紅綃帳兒用金鉤掛著。

床頭有一張上漆描金的紅木小幾,幾上放著茶吊、茶碗、漱盂、絲巾之類的物件。

床尾靠墻處,擺著一張以以螺鈿、瑪瑙等鑲嵌的妝臺,妝臺上卻收拾的很乾凈,沒有什麽頭面首飾或者胭脂水粉,想是都收了起來。

對面一張柿蒂方眼、平釧毬文的窗子,因為是臥室裡用的窗子,並不能開啟拆卸,全憑床上隱於花紋中的孔眼透氣透光。

因是夏日,窗上罩了碧紗。

旁邊博古架旁,擱著一架折起的畫屏,晚間把它打開,擋在窗前,可以再遮一遍風,免得直接吹拂到榻上去。

楊沅又低頭嗅了嗅身上的薄衾,是軟緞繡水鳥荷花的錦被,有幽幽的水沉香薰氣息。

楊沅想起他去“陌上花”繡坊第一次求見李夫人時的情景,她那小屋,從不待客的。

所以,這樣精致的所在,應該不是客房,而是李夫人的繡榻閨房。

哎,倒是又承了人家一個大人情。

可惜,我這人一向講究不欠人情,如今卻是沒機會還了。

她若是玉腰奴,我現在還能勉強哼哼幾聲,再哼首曲子給她聽。

可人家李夫人,活得這般精致,人家又不缺什麽……

楊沅微微側了側身,雖然難免壓到肋下傷處,可是總這麽仰臥著不動,卻更難受。

但他這一側身,卻發現枕邊竟然放著一本手劄。

李夫人緣何在我枕邊放了這樣一本手劄?

放在他枕邊,顯然就是不怕他看的。

楊沅還以為是李夫人有事出去,留的什麽交代。

他拿在手中一看,面上只有四個娟秀飄逸的字:“蟄龍睡丹”。

翻開一看,卻是折成八折的一張連續的紙。

這是一張熟宣,經上礬、塗色、灑金、印花、塗蠟、灑雲母等一道道工序製成的,質地較硬。

展開一看,便是一篇行文晦澀的文字,細細讀來,似是一篇行功運氣,調息吐納的功法。

楊沅好歹也是看過幾本修仙的,以他掌握的那半拉嗑嘰的道家詞匯,勉強能看得出這是一篇道家內功心法。

好在第三第四頁處,是豎著畫出的一副人體輪廓,上邊標了一些人體穴道、脈絡。

用它對照著,一句句地看,這篇文字,他便勉強能夠看懂了。

難不成這功法對我有用,所以李夫人才放在這裡?

可是,看著好吃力啊,她直接指點我多好?

是了,我方才一直在昏睡……

楊沅現在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但凡有一點可能,又豈有不試的道理。

於是他便仔細研讀那功法,照著調息吐納,折騰了半天,關於內視意守、巡行經脈的部分,還是半懂不懂,但是光是按照那已經明白的部分修習吐納之法,調息半晌居然很是有了精神。

他內腑中的痛楚難受的感覺,也似減輕了許多。

楊沅心中大喜,這玩意兒真的有用,難不成我不用死了?

可是,好多名詞看不懂啊!

這時,門扉一響,李師師款款而入。

一襲月白色的道服,襯得修長玉頸,宛如一隻高貴的天鵝。

她微敞的領口裡,隱現出一抹雪玉之色,泛著月一般的瑩光。

楊沅一見她來,便迫不及待地揚起了那份手劄:“夫人,何為鵲橋、何為道胎、何為鼎爐、何為性命雙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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