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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西漢元朔二年,武帝派衛青領軍出擊匈奴,收復了河套以南的廣闊土地,並於陰山以南的河谷區,設置朔方郡。後又遣人於陰山南麓興建長城,築朔方郡治及轄下十縣。
自此朔方成為長安正北的邊防重鎮,又於大河支流無定河流經長城的位置,建立雞鹿塞,成為整個區域最重要的軍事據點。
若被攻破,外敵可長驅直下,兵鋒指向關中,其情況等於幽州之於洛陽。故此朔方長期駐重兵,鎮之以猛將。
然而,自從隋末梁師都佔據朔方郡造反,依附東突厥之後,這處重要的邊塞關隘基本上就失去了作用,且由於梁師都本身有突厥血統,為趙德言暗地裡的師弟;
一旦其人肯放開長城守備,讓突厥狼騎入境,而突厥人也有著超出劫掠的野心的話,其情況還要嚴重得多,對過往的中原王朝來說,簡直是亡國的危機。
正是因為如此,在邊關遍布防守漏洞的情況下,趙青表明了她主動出擊,以最快速度奪回長城控制權的態度,於突厥人大軍抵達之前堵住朔方這個缺點,從而減少關中軍民的損失。
除了分出一半兵力進軍雲中、五原,以拿下那邊割據的劉武周外,剩余的五萬遠征軍,則全程奔襲向著朔方城而來,旨在先破梁師都,再背倚長城,於無定河流城與突厥大軍正式交鋒。
由於生產了不少發動機代替畜力的原故,行軍輜重的效率大幅提高,所耗糧草明顯減少,前鋒推進的速度相當驚人,不到半個月就進入了朔方郡的范圍,在遭遇戰中擊潰了梁師都的守軍。
雞鹿塞及附近紅石峽段的長城區域,顯然主要是靠著地利對外防守,對內並不太大的優勢,在雙方兵力不相上下,又有著技術碾壓的情況下,在突厥大軍南下至此的數日前,這片地域終於被成功收復;
梁師都則率領隻余兩三成的殘軍,敗退到了位於無定河和毛烏素沙漠邊緣的統萬古城,憑借著堅城和複雜地貌氣象防守反擊,勉強等到了多達八萬人的第一批突厥援軍,形成了對峙的狀態。
……
在一條由紅石構成,朝上高聳,環列如屏,又中有裂口的山障處,無定河從十多丈寬的斷澗流過去,東西懸崖對峙,險峻雄奇,非常壯觀。
長城從東北無限遠處攀山越嶺而來,連接崖斷處的東邊,再從西崖繼續行程,延至視野外看不見的遠處,倍添雞鹿塞的威勢,令見者無不歎為觀止。
紅峽映日,耀目生輝。
兩萬多名駐扎在雞鹿塞內外區域的遠征軍,除了小半在警戒著突厥人隨時可能發動的襲擊外,倒有一大半人正使用著各類近期經過改造後的挖掘工具,忙於為整片紅石峽防區疏通車道。
在這片同時存在著莽原、沙漠、峽谷、平川,千溝萬壑的地域內,若要將新式戰車和各種車輛投入到作戰之中,遠比一般的情況困難得多,需要解決大量問題,且靈活機動性明顯被突厥騎兵所壓製。
不得不說,突厥人率先出動,把安國軍隊擋在了地形平坦易於衝鋒的草原之外,從而避免了跟殺戮武器的正面對抗,確是一件極高明的戰略,很大程度抹平了對方的優勢。
毫無疑問,能否適應多變的地形狀況,充分發揮出高新技術下的集中力量優勢,正是此次無定河爭奪戰的重點所在,甚至於決定了雙方整體戰局的優劣勝負。
在前鋒部隊收復紅石峽後,由於所攜帶輜重有限,大軍尚需等待後續多批關鍵物資,如煤炭、精鋼、機械零部件等抵達之後,才能渡過適應性的階段,因地製宜發揮出足夠的力量。
而經過數天的對峙和幾次小規模衝突,遠征軍在荒漠野戰中以一比十五的戰損比擊退了由梁師都殘軍、突厥“雙槍將”顏裡回和“悍獅”慕鐵雄組織起的進攻,基本上已經奠定了局部地區的優勢,還在雞鹿寨前頭建立了一座臨時工事“無定堡”,作為探出長城之外的前哨。
不過,根據突厥方面傳出來的消息,第二批突厥援軍的人數,將會高達二十余萬,除了十二萬由頡利直屬統率的金狼軍外,剩下的則為草原各族派出的仆從軍,以及超過二十萬被擄來作工的奴隸;
加上原有的統萬城守軍、梁師都殘軍,第一批突厥前鋒,號稱百萬大軍雲集,且將於接下來的一個月內陸續抵達無定河一帶,展開真正慘烈的大規模戰役,意圖重新破開長城邊關,長驅直入。
……
這一天下午,雞鹿塞西面的城牆處,在兩架三百石巨弩的間隙之間,隨軍出征的雙龍寇仲、徐子陵,正在跟他們新認識的朋友楊公卿互相交談,商討接下來的戰局。
楊公卿原是隋末義軍首領之一,現早已接受招安,因在後續戰績中表現過人,被任命為統兵一千二百人的折衝都尉。
只見他相貌略顯蒼老,中等身材,臉上永遠掛著點溫和的笑意,手上拿著每三百人的校尉便可配給的望遠鏡,眺望著數十裡外籠罩在沙塵之中、看上去一片白色的統萬故城,主動開口道:
“統萬城位於朔方之北,黑水之南,乃數百年前西夏之主赫連勃勃驅役十萬民眾築成。此人本來不是這個姓,好像是鐵弗什麽的,但生性自高自大,以為‘帝王者,系天為子,是為徽赫,實與天連’,因而改姓赫連。”
“當年赫連勃勃,來到無定河畔,曾高喊‘美哉斯阜’,就地建都,成大夏國。統萬正是‘統一天下,君臨萬邦’。都成後,一直是河曲高原的政軍要塞。”
“現下此城雖已無建城時的盛況,城牆下半截多有被風沙掩埋,但其堅固之處,仍在草原上非常著名。相傳它建造的方法是以一種特別的泥土,摻和牛羊之血層層鋪築,再堆柴燒烤。”
“每築好一層,赫連勃勃就命兵士以大鐵錐錐之,如錐入一寸,即殺築牆者;如錐不入,改殺兵士。兩位可以想象,如此築出來的堅城堡壘,是否其堅可以礪刀斧?”
聽到己方將要攻克的堅城竟有這樣血腥的築城史,寇仲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但回想了他們被魯妙子叫去試驗新式武器的場景,很快又泰然自若起來,轉移話題道:
“就算放到數百年前,當時堪稱堅不可摧的統萬城還不是被北魏大軍攻陷失守,更何況現下我軍的裝備武器日新月異,遠非舊朝可以企及?揮師拿下統萬,立下赫赫戰功,才是我寇仲人生的追求。”
“話說回來,楊叔你年紀這麽大,本該在家中享受清福,也是同樣前來建功立業的嗎?接下來的戰鬥,需不需要我幫助看護一些?”
然而,看出楊公卿武功一般的寇仲卻見到對方搖了搖頭,給出了相反的解釋:“楊某自大業十年在HD起義,縱橫不倒,什麽事情沒見過,卻從未想象得出如今新朝的盛況。”
掃視了一眼城牆下積極建設工事的兵卒,楊公卿微笑著開口道:“曾經我習讀經書,認為高門大族已腐朽入心,沒有資格為人民帶來幸福安穩的信念,且這個局面很難被打破。”
“後來我集結兄弟起兵反抗,卻也並非是為了改變這不堪的世道,而只是出自我個人的意願,想要擴大勢力,向那個殺害我全家的凶手報仇雪恨罷了……門閥中人作惡多端,也該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從楊公卿的神情中判斷對方應該大仇已報,寇仲心念微動,聯想到了出征前關中大片因勾結突厥人而被清洗的門閥子弟,以及曾稱霸關中一時的京兆聯、渭水盟這兩大幫會的徹底覆滅。
在此次“京兆大案”之中,縱然四閥中排行靠前的李閥李淵,都沒有能力保得住他跟魔門、突厥人不乾不淨的大兒子李建成,順帶得查出消滅了另一處位於蜀地的大商會、實則是魔門天蓮宗宗主的安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在經過幾輪複審之後,李建成等人應該已落得了被處斬的結局,讓“復仇”成功的楊公卿願意為趙青奔走效死。
而據寇仲所知,像楊公卿這樣主張推翻門閥的參軍者,在遠征軍中絕不在少數,若是此戰立下了驚人的功績,將會讓門閥制度進一步邁入瓦解崩潰的邊緣,摧毀原先的舊時代。
似乎是回憶起了遇難的家人,楊公卿不禁陷入了難言的沉默,跟抽空練功修行的寇仲在城頭守了兩個時辰,緊接著得到主帥即將派出一支奇兵趁夜偷襲試探的命令,並果斷地報名參與此役。
……
一片無涯無際的寂靜,籠罩著黃昏下的大草原,快沒入地平下的太陽,在被大地吞沒前吐出霞彩,染紅西方天際。
統萬城屹立前方,城外散布各式營帳。這白色的城壘由東城、西城和外廓城組成,城的四角均有突出的方形墩台,雄據城牆上,平添不少氣勢。
眾所周知,突厥人善攻不善守,尤其是防守這樣一座大草原上不曾有的堅城,雖得到了趙德言、石之軒等擅長中原戰術者的助力,但仍更願意采用營帳結寨的方式。
除了統萬城這個重要據點,以及城邊的十幾座原有的附屬堡壘,突厥狼軍大致分兩處立寨扎營,以無定河區為主,另一條海流兔河的上遊為副。
無定河主寨夾河而設,北岸營寨佔地比南岸營寨大上十倍,南岸營寨規模較小,隻得五百多個營帳,以壕坑木柵為外重保護,設十二座箭樓,可容五千人。
如果只有此寨,遠征軍一攻即破,可是有對岸大寨呼應,卻是另一回事。
北岸大寨,延綿十數裡,東壓雞鹿塞,南指無定堡,合乎安營立寨備火警、止擾害、惜水草、申夜號、設燈火等諸般規條,成為侵略大軍的宿營地和指揮部,扼守的是無定河區中遊的戰略要地。
靠著大量箭樓、戰壕、陷坑的防護,兩邊均有足夠自固和扼敵的功能,讓突厥狼軍列陣作戰時有所倚托和保障,深合“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壘”的兵家旨法。
強大的軍事據點,與十裡之外的統萬城互成犄角之勢,可令邊防軍望之生畏,猶豫從相對安全的城牆內,冒險出擊是否值得。
看敵營眼下的威勢,便知突厥人此次不僅僅是有備而來,且抱著長期作戰的態度,意圖憑借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強行推進消滅前方的遠征軍。
……
壯麗的星空下,一彎明月斜掛東邊地平上,大地夜色濃重。
荒漠上一個個波浪般起伏的深黃色沙土丘,四面八方的從腳下延伸到天邊,一叢叢的沙柳,或疏或密,無處不在地點綴著眼前由無垠沙土混成的黃色荒原,為它披上薄薄一層,又是百孔千瘡的綠色輕衣,黃綠斑駁,形成統萬原荒蕪、蒼寒、貧瘠的獨特地貌。
沙漠地域的夜晚,降溫的速度遠比正常的氣候要快得多,在行將入冬的季節裡,只是日落了一兩個時辰,就達到了可凝結堅冰的溫度,環境嚴劣到一般軍隊根本沒法行動的地步。
不過,有著足量的保暖衣物,以及各類機械燒煤產出的熱量,有寇仲、徐子陵、楊公卿等人加入的兩千精銳,借著夜色與起伏的地形,暗地裡繞了個大圈,從側後方撲向統萬城,卻並未被突厥人的斥候提前發現。
通過望遠鏡的遠程探查,他們很快看到了黃朦朦的夜色下,統萬城外數道半月形的大外圍壕坑,又寬又深,包裹了東線南線,止於兩邊角樓。
坑外是堆起達三尺高、延綿整個壕坑的人工土丘,用的是從壕內掘出來的沙、泥和石,本身防禦力弱,但配合壕坑,卻能大幅加強壕塹障礙的功能,令敵人不敢魯莽越坑,隻可於壕外遠距施射。
外圍壕塹內各兩道眉彎般的沙坑,一邊接外塹,另一邊止於隔牆,規模是外塹的一半,深不過四尺,作用在加強外塹的阻截力。
另外,還有數以千百計表面瞧不出來的浮沙坑,由水加沙和泥布置而成,一旦陷足,一時間肯定難以脫困,無論人馬,還是車輪,均不例外。
目前看來,可能是得到了高人的指點,這些防禦工事雖看上去頗為普通,遠不及統萬城綿延千丈的白色高牆那般壯觀,但實用性卻絲毫不弱,對遠征軍的主力,也就是重型戰車限制極大。
此外,由於荒漠沙塵飄飛不止的緣故,密封性不足的精密武器極易出現故障,造成不利的影響。
拐過一座遮擋視角的土丘,可以見到城外一座堅堡的附近,堆積著數以萬計的巨大石塊,且每一塊都有著尖銳的棱角狀部位,乃是突厥人收集得來,準備在白天用來打造石障防線的物品。
若是在正式的作戰中,想要清理前方一大片間隔五六尺、僅容人馬通過的固定石障,以得到戰車順利推進的路徑,顯然得付出額外的代價,讓工兵們成為突厥騎兵的靶子。
雖然早已對突厥人的手段有所預料,但偵查到這幾條防線,明曉對方戰略的寇仲等人,仍是暗暗心驚,並決定立即啟動新研製出的高端武器,展開強而有力的夜間突襲。
“縱火飛鳶”、“裂城級超級重弩”、“震撼干擾儀”,此為這支精銳將要運用到的軍械名稱,並將對城內城外突厥守軍造成前所未有的負面影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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