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和薩莉，在第三次遇到的時候，兩人各自都出現了感情危機。他們成了異性知心朋友，但是又沒有上床的欲望。因為雙方都以為對方沒有當自己戀人的想法，所以反而相處的融洽起來。

　因為有了沒可能一起的認知，兩人反而可以無話不談，甚至自己在性方面的幻想都可以交流，而不必擔心對方因為談論這種事情而不想和自己交往。

　秋天的紐約，非常美麗。梅格·瑞恩穿著褲裝，戴一頂圓頂帽子，金發從深灰色的帽子裡露出來，顯得很有氣質的樣子。

　羅納德坐在攝影機的後面，爽快的空氣，混雜著落葉散發出來的一絲有機質的氣味，鑽進了他的肺部。他努力地吸了一大口空氣，要把這種感覺記住。

　鏡頭就像一個對你說話的人，不光是角色的動作，台詞在和你說話。鏡頭裡整體的色調，背景略顯暗灰的天光，前景裡公園的土路上，紅的非常燦爛的落葉，甚至一個中景的景別固定不動，兩個主角慢慢地向著鏡頭走來的調度，都在訴說一種似有似無的情調。

　羅納德想把這種混合了視覺，味覺，聽覺，乃至秋風吹過臉頰產生的觸覺，都通過鏡頭的設計，傳遞給觀眾。

　讓視覺和聽覺作為媒介，讓觀眾能夠觸發自己的回憶，自己想象出秋天的那股味道。

　電影有的時候，也可以不用精心設計劇情轉折，而通過這種直接的方式，讓觀眾沉浸。

　“Cut！Bravo！”羅納德叫停以後，站起來給兩位演員鼓掌。現場的工作人員也一起鼓掌，不過他們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導演鼓掌了自己不鼓掌的話，顯得外行。

　而懂得畫面調度的攝影組，也只是覺得這個鏡頭拍的很有詩意。除此之外並不有什麽比其他導演更優秀的地方。

　只有攝影指導巴裡·索南菲爾德驚異地看了羅納德一眼，在攝影機後面看著整個畫面的他，隱隱約約看出了一絲不凡。

　一些喜歡畫面美感的導演，往往會在畫面上投放太多的精力，劇情和這樣精致的畫面並不匹配，觀眾就像看一些世界名畫的畫冊一樣，對故事的講述，和角色塑造並無好處。

　很多時候，畫面太過藝術化，對電影本身是減分的。而羅納德在這個不起眼的場景裡發力，巧妙地把需要很長篇幅才能講清楚的故事和情緒，很短的時間裡就精準的傳遞過去。

　這樣不露聲色地表達，已經有一些黃金時代經過千錘百煉的導演的代表作的風范了。

　在中央公園的鏡頭拍完，明天就要轉場去哈利的公寓拍。藝術指導簡·馬斯基找的正是曼哈頓高檔社區的一家高檔公寓，符合哈利政治顧問的身份。

　“李先生……”

　回到了第五大道公寓的羅納德，黑人門童向他問好。

　“今天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嗎?傑瑞。”羅納德見他滿臉笑容，好像有喜事似的。

　黑人門童名字叫做傑瑞麥·華盛頓，為人負責，又很有禮貌。住客都叫他的昵稱傑瑞。

　“是的，李先生，你是這裡的住客裡，對我最好的幾個人之一。我願意和你分享我的看法。今天在電視上傑西·傑克遜牧師為我們黑人正名了，那個威利·霍頓，根本就不叫威利。這都是很多白人加在我們身上的刻板印象，是一種種族歧視。”

　傑瑞和一般的黑人不太一樣，信奉浸信會的準則，工作很努力，為人和善。但就是這樣的人，也對老喬治用來攻擊杜卡基斯的廣告不高興了。

　現在民權活動家，牧師，傑西·傑克遜終於向這個廣告開炮，稱威利·霍頓那個廣告，是種族主義者的行徑。

　“確實，那不太好。”羅納德上了電梯，回到了自己的家裡，給小道格拉斯撥去電話。“道格，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小喬治的情況不太好，現在杜卡基斯的支持率在大幅度下降。不過我們也有有利的一點，關鍵的搖擺州的支持度的上下幅度不大。出現比較大波動的，其實是深南部的幾個象黨鐵州。”

　小喬治那邊給小道格的溝通很頻繁，他們和政治顧問羅傑·艾爾斯，都認為羅納德之前的的判斷沒有錯。真正決定大選勝負的州，是東邊的紐約州，和西邊的加州，這樣的搖擺州。這裡既不是新英格蘭鐵定投給驢黨，也不是深南部鐵定投給象黨。他們的支持率，才決定了下任大統領的歸屬。

　而這些州，並沒有因為這種對黑人罪犯威利的攻擊，而造成選情的逆轉。

　那裡的人，不像阿拉巴馬這種州裡的白人，懂所謂的狗哨黑話，只要一說黑人的缺點，就能催出大量的支持片。

　並且，紐約州和加州的選民，對這種惡性的治安案件，其實並不是特別地責怪杜卡基斯。

　畢竟他在馬薩諸塞州當州長期間，MIT等大學旗下輻射出來的王安電腦等企業壯大，麻省的經濟發展很不錯。這些選民大多數是過來人，現任的大統領當政的這八年，無論如何治安比前任吉米要好多了，失業率大幅度下降，大家有了工作，惡性案件就少多了。

　不過雖然他們對大選的理解可能是正確的，但是身在選戰之中，把老喬治最多是的時候落後14%的支持率，硬生生地拉上來，到現在兩人的差距只有區區6%，芭芭拉對小兒子傑布的偏愛，也到了極點。

　小喬治，羅傑·艾爾斯，乃至羅納德這裡的一幫人，在芭芭拉麵前已經不怎麽說的上話了。

　“他媽的，我管他這麽多，只要老喬治上台，幫我們把減稅法案再延續四年就好。”

　……

　第二天，劇組的來到了角色哈利的家裡。碩大的落地窗外面，可以看到帝國大廈。哈利要是放在真實的世界裡，大概就是羅傑·艾爾斯這樣的政治顧問。參與大人物的競選，可以收到很多錢，並且當選以後，有很多旋轉門的勾當。不管是去政府任職幕僚，還是去關聯企業當高管，錢都不少賺。

　所以哈利能夠租的起這樣的高級公寓。

　哈利和薩莉兩人，一起抱著一卷地毯，在地上鋪開。

　“我的約會對象糟透了……”梅格·瑞恩，開始說起了台詞。

　“他吃完飯，就拔了我一根頭髮，然後當成牙線，在桌子上就開始剔牙。我的約會對象已經創了新低了。”

　“這相比起我的約會對象，就像夢中約會了。”哈利攤手，說了自己的失敗約會。

　“我問她是什麽學校畢業的，密歇根州立，這讓我想起了海倫……我馬上開始焦慮了，出了一身汗。”

　“海倫是密歇根州立的?”

　“不是，西北大學。兩所大學都是橄欖球十大聯盟的。”

　哈利和薩莉，兩人都蹲在地上，像兩個孩子一樣互相說話。這時候，兩人是最坦誠的。

　“哈利，我覺得我們都需要更多的時間(走出過去的情傷)，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和其他人上床。”薩莉覺得兩人同病相憐。

　“不，我和她上床了。”哈利回答道。在他看來，感情和上床是可以互相分離的兩件事。

　“你和他上床了?”，薩莉很吃驚，她一碰到不能理解的事情的時候，就會眉毛皺在一起，很可愛的樣子。對她來說，感情和上床是統一的，上床是感情親密到了一定的階段，順理成章的事情。

　“當然……”哈利還沉浸在對前妻離開自己的不愉快裡。

　“哦……”，薩莉感覺到了，對有些男人和女人來說，對這些事情的看法，是非常不同的。

　“Cut！”

　羅納德這條長鏡頭已經拍了四五條了，總是在什麽細節的地方出錯。好在這一條總算達到了要求。鏡頭跟隨哈利蹲下的時候，薩莉還站著。這樣鏡頭裡就出現了哈利的臉部特寫，和薩莉的腿。

　然後在一秒不到的時間之後，薩莉也蹲了下來，拍到了兩人像孩子一樣蹲著的特寫。之前的幾條不能采用，主要就是這個間隔時間短了也不行，長了也不行，必須和兩人的思想一樣，差半拍就同步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台詞和動作，只需要鏡頭語言，就能完美的表達。兩個人在這些感情的事情上，並未同步，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開始磨合彼此的世界觀了。

　“這條怎麽樣?”羅納德問攝影指導巴裡。

　“非常棒！”對方回了他一個大拇指，羅納德這個導演，在鏡頭語言的設計上，還是有不少觀眾看似靈光一閃，內行則知道是千錘百煉的絕招。

　“好，我們上午就到這裡，下午轉場去展覽館……”助理導演開始分發下午的拍攝表。

　“你還是去酒店休息嗎?”梅格·瑞恩和劇組很多人都關系不錯，她看向比利·克裡斯托，比利每次都自己回酒店，不和任何人一起行動。

　“是的，下午見”比利·克裡斯托笑笑。這是他的表演方法，為了沉浸在剛剛離婚的男人的世界裡，他從不和劇組人員過分靠近，保持一份孤獨感才能演好哈利。

　下午，在展覽館裡提前準備的攝影組已經搭好了攝影機。

　就在落地大窗戶的對面，羅納德上去在取景器裡看了看，一個教科書般的遠景。

　“很好，我們走一下路線，不排練就來一條。”

　這種不經排練，第一次碰撞出來的感覺，還是這種浪漫愛情片，有最大機率拍到好鏡頭的辦法。

　左邊一個展覽的古代城牆裡面，比利·克裡斯托扮演的哈利率先走出來。

　“Cut！”

　這種剪影的感覺很好，羅納德揮手讓攝影機趕緊搬過來，同樣的場景，他還要拍一個中景。

　“！”

　“我決定，今天剩下的時間，我們都要這樣說話。胡椒，胡椒……”克裡斯托用一種特別卡通的聲音，開始即興發揮起來。

　“就像這樣嗎?”梅格·瑞恩也從後面跟著出來，走進了取景器的畫框裡。

　“不是，你要和我一樣說話，胡椒，胡椒”

　“胡椒……呵呵……”梅格·瑞恩以為是克裡斯托一種讓她放松的技巧，也和他鬧了起來。

　“侍應，你撒了太多的胡椒，在我的紅椒燉雞裡面。”

　“哈哈哈……侍應，你撒了太多的胡椒，在我的紅椒燉雞裡面。”，梅格·瑞恩也開始胡鬧。

　“但是我可以讓你吃一口我的核桃派……”克裡斯托繼續。

　“呵呵……”梅格·瑞恩有點吃不準了，她轉頭看了右邊的羅納德一眼。這膠片已經開始轉了，這樣浪費膠片來放松不太好吧?

　羅納德對比利·克裡斯托的這種即興發揮很滿意，哈利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知道在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情讓女性放松下來拉近距離。這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本能。

　梅格·瑞恩，反應也非常的真實，兩人的化學反應爆棚了，只要繼續即興發揮下去，一定是一條很好的鏡頭。

　“別看我啊，繼續……繼續！”羅納德做著口型，嘴裡不發出聲音。梅格·瑞恩這一下回頭，破壞了流暢的即興表演。羅納德急得手舞足蹈，總算讓梅格·瑞恩明白了繼續表演的意思。

　“但是我可以讓你吃一口我的核桃派……”梅格·瑞恩不明白，但是她還是按照羅納德的提示繼續演了下去。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嗎?”哈利繼續搞怪。

　“你願意……”薩莉也繼續學著對方。

　“不要模仿，要回答，你願意今晚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嗎?”哈利作為一個花叢老手，這一手很多女性都擋不住。

　“哦……我……”，薩莉臉色一變。

　“怎麽了，你今晚有個熱辣的約會嗎?”

　“是的，我有約了。”

　“真的?”

　“是的，我本來想告訴你的。”薩莉率先走出了鏡頭的中心，往前獨自行進了一小段。

　鏡頭語言再一次很明白的告訴了觀眾，現在兩人還沒有同步，他們的生活還被其他因素干擾著，但是如果兩人有緣(導演有良心)，最後還是會再次走到一起的。

　“Cut！”羅納德歎了口氣，“我恐怕再也拍不出比這條更好的了。”

　雖然梅格·瑞恩有一個看右邊的出戲鏡頭，但是其他的反應都非常的真誠，因為比利·克裡斯托的即興表演，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麽。所以梅格·瑞恩的反應，都是非常真實的。

　果然，後面重拍的幾條都沒有這一條那種令人激動的男女之間陰差陽錯地錯過的情緒。羅納德不得不選擇保留了有瑕疵的第一條。

　有瑕疵的真誠，也要好過沒有瑕疵的平庸。

　……

　這天晚上，回公寓休息的羅納德，迎來了小道格。他進門以後，就拉著羅納德一起給小喬治打電話。

　這個時候，他們需要更多的溝通，緊緊地和小喬治站在一起。

　“我母親又開始焦慮了，羅納德。”小喬治在電話那邊，還是像個大大咧咧的大表哥一樣，對他們用一種牛仔般的口氣說話。

　“搖擺州的選情沒有接近，我母親覺得有必要嘗試我們的溝通策略。”

　“那是好事”，羅納德附和，競選其實和電影差不多，民意測驗決定一切。就算傑布再乖，但是面臨丈夫有可能輸掉大選的結果，芭芭拉還是得試試大兒子這邊顧問的意見。

　“喬治，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嘛?”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芭芭拉大聲的斥責。

　“啪……”好像是什麽玻璃杯被丟在地上破碎的聲音。 www.uukanshu.net

　“喬治，你母親是對你生氣嗎?”小道格聽出不對。

　“不是，她好像在對我父親發火。”

　“芭芭拉，我已經……遵照你的意願……”

　那邊繼續傳來一陣陣的爭吵，聲音忽高忽低。

　“我去看看，到時候……”

　“你先去忙，我們到時候再聊。”羅納德和小道格兩人對視一眼，這是出了什麽大事?

　“杜卡基斯，你這個狗娘養的過線了……給我接肯尼迪參議員……”

　“哢嚓”，就在小喬治掛斷電話之前，羅納德這邊還聽到了一兩句老喬治氣急敗壞的怒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