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人要來幹嘛?”

　“來看看我們的廠房。”

　……

　到了康涅狄克州的西摩鎮，先期來弄準備工作的蕾切爾·塔拉萊已經做好了所有瑣碎的事情。

　讓第二攝製組拍攝有一百多年歷史的廠房的外景，在內部的閣樓上搭建廠主約根森的辦公室。然後是一些現場的整理，不讓那些滿地的鐵條和線纜，成為拍攝人員的絆腳石。

　等到了下午的時候，格裡高利·派克休息好，這裡已經萬事俱備，可以實拍了。

　這一段是電影從第一幕進入第二幕的場景，加菲爾德從電腦程序選股裡找出了這家被華爾街低估的公司，然後他買入了百分之五以上的股票，正式提出收購要約，要和約根森正式的聊聊。

　之前第二組已經拍攝了加菲爾德的凱迪拉克在紐約和羅德島的高速路上疾馳的鏡頭。包括豪車鑽到寫著“歡迎來到羅德島”標志的隧道的，穿越州界的場面。

　在紐約的鏡頭都是肮髒，現代，匆忙的節奏，而到了羅德島則是幽靜，古老，滿地落葉的緩慢節奏。到時候剪輯到一起，就可以讓觀眾感覺出繁華的華爾街和這家八十多年歷史的電纜廠，實在是屬於兩個世界，怪不得會衝撞出矛盾。

　西摩鎮上的電纜廠工人，為了拍攝也開始放假，他們生產用的爐子也正好停機檢修。為此羅納德劇組還付出了昂貴的費用，把這些工人的工資都包了，讓他們在停產期間當群演，沒事的時候也可以來蹭一頓午飯，有家庭的也給妻子和孩子提供免費午餐。

　這點恩惠，讓這些工人都對羅納德非常的感謝，本來想要搞事的工會分子，在下面怎麽煽動也沒人理他們。這些工人因為生意不好，工資也只是勉強夠用，再加上鎮上沒有好的電影院，所以這些工人對劇組最熟悉的演員，是奧斯卡影帝格裡高利·派克。

　這也讓他們很尊重劇組，只要有派克出場的戲，他們就很安靜地在旁邊觀看，也不搗亂。

　“那有什麽問題?他是股東啊……”格裡高利·派克穿了一身淺色的風衣，黃色毛衣，淺灰色褲子，棕色的皮鞋，配上花白的頭髮，和嘴上雕的一戰前石楠根做的煙鬥，簡直就像停留在幾十年前的老古董一樣，但同時又風度翩翩，讓人心生親近的感覺。

　“沒那麽簡單，約根，這人在華爾街名聲人盡皆知，他是做並購的。”回答約根森的，是工廠的副經理比爾。這人是真正保持工廠順暢運行的大功臣，約根森也答應退休以後把工廠交給他管理，並給他為首的管理層發了一些股份。

　兩人一路蜿蜒前行，躲開廠房裡堆放在柱子上的線纜，運材料和成品的叉車，以及古老廠房才有的，豎在廠房中間的柱子。

　“呵呵，我的父親八十一年前創辦了這家工廠，我在二十八年前接手，我控制著這家工廠，沒有人可以並購我們的。”格裡高利·派克還拍了拍演卡爾的演員迪恩·瓊斯。

　這位也是典型的老派演員，百老匯出身，能跳舞唱歌，也能演電視劇，電影也能演。他最著名的演出就是迪士尼的系列電影“瘋狂金龜車”。

　“Cut！”

　這是一個長鏡頭，羅納德一直在攝影機軌道後面，和不斷後退的攝影機一起後退。隨著格裡高利·派克那一巴掌拍到了迪恩·瓊斯肩膀上，才叫停。

　迪恩·瓊斯的服裝和打扮，也和約根森類似，他本來就是工廠的老員工，所以得打扮地符合董事長的審美。

　工作人員上來給兩位演員，特別是派克搬椅子，老年人需要隨時休息。

　“嗯……”羅納德摸摸下巴，這一段戲算是不錯，但是似乎少了一些信息。卡爾是個沒有發展方向的能人，在羅德島他沒有什麽其他的企業可以跳槽。但是約根森承諾的東西，他並不是很認可。

　這倒不是說他不信任約根森的承諾，而是公司的主要業務，電纜廠出現了經營困難。如果再按照約根森永續經營，普惠社區的理念來，兩年後這家廠估計就資不抵債破產了。

　而到了那時候，他手裡的那些股票，還值多少錢，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加菲爾德來者不善，但是有一點是沒有疑問的，他得出價！

　兩人之間那種氣勢和地位，這段鏡頭沒有表現充分。約根森覺得自己還有東西要交給卡爾，那就是經營企業的良心。而卡爾覺得約根森是個食古不化的老古董，但長期以來兩人的位置，又讓他沒法和老板爭辯太多。

　“你怎麽看?”，羅納德看向一邊的Ang Lee，“留給我交代兩人關系的時間窗口很小，有辦法在這段鏡頭裡表現出來嗎?”

　這不是一個一般導演考慮的問題，而是在對劇組掌控力很高的情況下，才能思考的高級表現力。Ang Lee對此很是佩服，要是他來導演，這些人肯定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像羅納德這樣，壓製住所有人的小心思。

　不過，提提意見，Ang Lee還是能做到的，他來自的文化裡，戲劇就特別看重這種用空間位置來表現人物情緒的手法。

　“可以讓格裡高利·派克經過那個柱子的時候，不要改變線路，這樣瓊斯的路線就會被擠壓，他必須在維持老板走路路線的情況下，自己做出調整，會被柱子弄得很狼狽的。”

　“好辦法啊……”羅納德兩眼一亮。電影比戲劇強大的地方就在這裡。人對於其他人的表情和動作，都是非常的敏感的。這樣直接給出一個中年人被老板擠得差點撞柱子的影像，比什麽畫外音，或者表演都要效率高得多。

　“導演，這一條可以用嗎?”派克坐在椅子上，喝著咖啡，一副輕松的樣子。他開工前接受了按摩師的理療，現在正好是狀態不錯。但是年紀畢竟不饒人。

　“我們還需要來一條”，羅納德把Ang Lee的意見給他解釋了一下。

　“好吧，讓我們完成它……”格裡高利·派克站起來錘了錘腰，“年老啦……”

　“啊哈，你還是很年輕帥氣的。”羅納德的劇組助理，桑德拉·布洛克在劇組擔當了很多打雜的工作，在這裡有老戲骨和名導演現場演示，她逐漸覺得自己有點開竅了。

　“呐……不行了，吉米·斯特爾特和我說過，人一過其實，就是要在全身打補丁……”

　在舊好萊塢和百老匯訓練出來的演員，就是非常的專業。專業的意思，就是什麽樣的要求，都可以快速而完美的表現出來。

　兩人配合默契，這一條重拍的過程，完全沒有表演的哼唧，特別是瓊斯，把那種小心的和老板溝通交流的管理者的形象，演的很自然。

　到了第二天，眾位主創看樣片的時候，連格裡高利·派克也震驚了。他沒想到羅納德弄的畫面，居然有些好萊塢黃金時代的痕跡。

　這種對劇本意圖的精確表現，是要有長時間的戲劇訓練，和不停地在拍攝現場磨練，還要有角色和演員之間氣質的微妙配合，才能出現的。

　這在大片場時代，因為演員屬於製片廠，每年拍攝很多部電影，明星角色形象相對固定的體制下，是非常普遍的。比如英格麗·褒曼就曾經調侃，北非諜影裡和她搭檔的亨弗萊·鮑嘉，無論在哪部電影裡的風衣，都是一件。

　這在現在這個明星成為電影製片最重要的元素的年代裡，重現這一場景就很不容易了。明星一年隻拍一兩部，他們對不同的角色的把握能力也不如以往的明星。

　很多時候，明星們都是拍了一部好的，之後迅速上漲的片酬，又會讓他們湊不齊最合適的演員來拍下一部。一部好一部壞的情況，現在非常的普遍。

　雖然整個八十年代的票房數字有所回升，但是觀影人數則一直固定在一個比較穩定的水平上。觀影人群也集中在青少年戀愛人群上。加上體制造成了明星的片酬畸形地高(比如羅納德就覺得史泰龍的演技，拿五百萬差不多，一千五百萬實在是過分了)，電影的類型也在萎縮。

　原來百花齊放的低成本電影，有各種各樣有能力的藝術家湊在一起拍出了的中等成本電影，現在盈利能力都不如先砸下去兩千萬，然後湊兩個明星來的好。

　“恭喜你，羅納德。你成功的勾起了我當年拍電影的回憶。這才是我記憶中的拍電影的樣子……”

　羅納德倒沒有很高興，從業人員的素質來看，其實是不如老一輩的演員的。現在的票房大賣的電影，主要是兩種類型。一種是有觀眾從未見過的特效大場面的電影，另一種是能夠借助社會議題和口碑，讓那些平時不看電影的成年人走進影院的。

　“怎麽了，我們應該開心點。我和伊利亞·卡讚，或者威廉·惠勒合作的時候，拍出這樣的鏡頭，我們也要開香檳慶祝一番的。”

　“哈哈哈……”，羅納德也覺得不能夠掃興，揮揮手讓助理桑德拉弄了瓶香檳，大家舉杯慶祝。

　……

　“這是詹姆斯·沙姆斯，這是……”

　到了晚上收工，Ang Lee終於等來了那個想幫他做製片人的小夥，詹姆斯·沙姆斯。他是好機器製片公司的創辦人，但是他手裡根本沒錢，全打著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羅納德·李導演是不需要介紹的，雖然我的公司不在好萊塢，但是如果連你都不認識的話，是不配做電影行業的。”

　沙姆斯繞著彎拍羅納德的馬屁，羅納德一看他的鼻子，心中有數了，這樣的行事風格，不用說又是個猶太人。

　“我能問問，為什麽這次Ang Lee你答應我呢?新聞局評出的獲獎劇本的時候，我就打過電話給你，你拒絕了。”沙姆斯對這Ang Lee也說了一句，他想在羅納德面前表現自己的眼光，我看中這部劇本比你還早啊。

　“是嗎?”Ang Lee想了想，可能那時候成績太高興了，不記得這事。他回答說，“現在羅納德答應提供額外八十萬美元的投資，我想可以有足夠的錢，拍一部合適的電影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本來就非常看好你，以你的天賦，其實四十萬也能拍，現在就更好了。”沙姆斯說話動聽的很。

　“我問一下，你怎麽用四十萬拍出這部電影呢?”，羅納德也有點好奇，四十萬實在是太少了一點。

　“Lee雖然很有天賦，但是我想他缺乏經驗，我的想法就是，拍這麽低成本的電影，我們沒有犯錯的空間，所以做準備最重要。我原來想的是，多用免費的演員，和場地。然後頭天晚上一定要把第二天的分鏡頭想好，交給我們，我們連夜去勘察場地，如果有不合適的地方，早上再做臨時改動。”

　“你認識羅傑·科爾曼嗎?”，羅納德覺得這個手法實在也是太熟悉了。

　“哈哈哈，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其實在紐約，我們的低成本拍攝不比他差，甚至更好。”沙姆斯當然聽說過B級片之王的名頭，不過紐約的電影人可能比科爾曼還要更苦一點，如果羅傑·科爾曼拍的是低成本電影，他們可能拍的就得叫做無成本電影了。

　否則，他們不會連一個四十萬美元的預算，從沒拍過長片的導演要拍的電影，也會巴巴的送上門來自薦。

　“不過，有了你的注資，我們可以在細節上做的更加好，甚至我們的衝擊歐洲三大電影節的營銷計劃，也有了更多的保障。我很喜歡這個劇本，也很信任Ang Lee的能力。”

　被沙姆斯這麽一說，羅納德也覺得人才難得，考了考好機器製片公司的營銷計劃。

　詹姆斯·沙姆斯沒錢，但是對歐洲電影節的經驗和認知，遠遠在好萊塢的那幫人之上。紐約電影圈，其實也在接受歐洲電影的資金和演員。

　羅納德對沙姆斯的精明表示欣賞，他定下了人員框架，就聘請這位猶太人當製片人，並且負責營銷和參賽，發行。

　“你的公司價值多少?我要入股你……”

　沙姆斯本來還在樂的自己拿到了項目拍攝的額外資金，突然被羅納德這個要求給震住了。

　“人才難得，我是在投資你和Lee，怎麽，你不接受投資嗎?”

　“當然，我是說當然接受。”沙姆斯自己還在和別人共享辦公室，一共隻租了兩個桌子，一聽有羅納德這樣的業內大佬看中自己，果然非常的欣喜。”

　當場，他就和羅納德私人律師擬出的備忘錄上簽字，表示接下來會進一步談判。

　“嘿嘿嘿……”，羅納德笑著請林賽·多爾多辛苦一下，來康涅狄克這裡完成簽約。這樣的人物不多見，投資給幾十萬美元，換來一點股份，就算結個善緣。哪怕這部電影賠光了，能把這個人拉進自己的製片體系，也是一個好買賣。

　“嘿嘿嘿……額……”出了門也在偷笑的沙姆斯，突然反應過來，怎麽我就被忽悠的要接受他的注資了?

　“哎， www.uukanshu.net 果然羅納德的生意能力，也不在他的導演能力之下啊”

　拍攝由此進行的很順利，很快一周時間過去，羅納德已經拍完了一半在電纜廠的戲份。

　西摩的電纜廠員工非常的配合，還有幾個幸運的孩子拿到了明星的簽名。又到了周末時分，羅納德本來打算就在康涅狄克和戴安休息，誰知道理查德又給他打來了電話。

　“羅納德，有人偷與狼共舞的宣傳，在蹭我們的順風車。”

　“嗯?這關系不大吧……”，羅納德知道，其實賣座而且引起社會熱議的電影，總會有人來蹭熱度的。

　以前自己的龍威小子熱映，有很多空手道會館就發了財。後來拍辣身舞，也有一票拉丁舞中心發財。作為導演，不可能什麽事情都要追究的，這又不是迪士尼的卡通形象，起訴也不見得能贏。

　“好像有點糟糕，他們涉嫌侮辱了電影裡的印第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