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
蘇午微微皺眉。
未有反駁師父的這個說法。
——五通神降附以前,招引來了好大的聲勢,但它真正降附在蘇午特意為它準備的假造軀殼之中後,卻未曾翻騰起任何風浪,直接被天人交感神韻演化的‘大威德金剛真意’鎮壓,
被大威德金剛運使‘臨時詭獄鎖鏈’,禁錮了一部分‘真靈’過來!
它降附以後,表現出的實力,與它未降附前,引起的破壞根本不相符——任何一個厲詭都不會出現在前後出現如此大的反差。
而且,
厲詭沒有所謂‘意識’、所謂‘真靈’,
只有區別於厲詭的世間種種生靈才有意識,只有人才有‘真靈’。
在禁錮住五通神的部分真靈以後,蘇午基本上就猜測五通神至少曾經極可能是‘人’,他沉思了一陣,方開口道:“五通神散發出的氣韻,區別於詭韻。
近似於某種詭韻與大道紋韻的交融。
它縱然是‘人’,那也是曾經的事情了。
而現下,它究竟變成了、或正在試圖變成甚麽東西,一切都尤未可知。
我們當下如何做,
如何進一步刺探這‘五通神’的虛實?
它是如何驅使‘虺神須發’為它所用的?
——假若刨去‘虺神須發’這個主要因素以外,僅僅‘五通神’本身的實力,根本不是你我之中任一個人的對手!”
赤龍真人看著地上五顆似虛似實的頭顱,咧嘴笑了起來:“它的尾巴就抓在咱們手裡,當下自然該是咱們想怎麽炮製它,就怎麽炮製它!
這五顆頭顱,既然是五通神的一部分真靈,
某可以點‘七星燈’,放燈追魂。
亦可以施‘厲電詛殺咒’,先叫它嘗嘗腦頂時刻雷霆彌補,時不時承受某的一道咒詛,被雷霆劈炸的滋味——關鍵時候,亦能借它的真靈布置法壇,行儀范而施展‘大業位拜殺咒’!
縱然它狡兔三窟,不可能為某一拜殺死,
但亦必在此招之下身受重創!”
“五通神能轉變作今時的狀態,其中必定暗藏隱秘。我們抓住它,亦是要為了弄明白個中根由,看看它究竟在謀劃甚麽。
當下不論是使用‘厲電詛殺咒’,還是‘大業位拜殺咒’,都與我們的根本目的不符。
我覺得,
還是點‘七星燈’,放燈索魂比較好。
看看這五通神究竟根腳是在何處?此後,我們才好再做其他打算。”蘇午思忖了一陣子,向赤龍真人說道。
“這五通神著實怪異得很,說是人,偏偏有幾分像詭,又有幾分類‘神’。
先前某與你說過的那‘成神法’,可以確定它必然是了解過的,它今時的種種轉變,必然是進一步完善‘成神法’,同時引入了未知的力量,才將自身轉變作今時模樣。
它該是真正想要‘成神’,
成神靈業位,而能亙古長存!
在此過程中,它與‘虺神’的勾連也逐漸加深!
某倒是也頗好奇它這個法子,可以嘗試點七星燈,放燈索魂!”赤龍真人點了點頭。
……
正午已過。
閑聚在五通渡口的村民百姓各自做活去了,熱鬧的五通渡口便也就此變得安靜。
渡口邊的河灘沙地上,
赤龍真人用鵝卵石圍著一片細沙地壘起了一圈圓形空地,他圍著這圈圓形空地走走停停,時而觀測天象,口中念念有詞:“稽首中天眾曜星,剖開混沌震雷霆。左天立定乾坤柱,裂地翻天震巽門……”
時而蹲下身來,點燃鵝卵石上蹲著的七星燈。
一盞盞燈燭圍繞那片細沙空地,成玄武七星之相。
大道紋韻在圓形空地之中流轉,未曾散溢在外分毫,紋韻交織之間,隱約在圓形空地上空頓開了一扇無形之門。
赤龍真人最後低念了一句:“天沉沉,地沉沉,人沉沉,詭沉沉。大湖沉沉,小湖沉沉,天沉地沉。萬裡狂風充塞鬼眼,萬裡黑風障斷鬼路。
人無尋影,鬼無尋蹤。
天機蒙蔽,大法消形。
急急如律令!”
念過這一道‘八門消形咒’以後,赤龍真人轉身從蘇午手中接過了一盞燈籠,他蹲在圓形沙地旁,打開燈罩,
身後的蘇午見狀,便以詭獄臨時鎖鏈拖拽來一顆五通神的首級,在赤龍真人需用的時候,解開了詭獄對那道五通神真靈的禁錮——
詭獄鎖鏈禁錮一經解開,那道真靈立時化虛,意圖隱入冥冥之中!
然而赤龍真人對此早有準備,他掌心隱約符籙雲芨顯現,手爪上雷霆纏繞,一把抓住了那團真靈,雷霆繚繞之下,直接將那團真靈點燃成了陰綠色的火光!
此後,
大胡子道人將那團陰綠火光塞入燈盞裡,籠上燈籠罩,將之放入了圓形空地之中!
閃發著慘綠火光的燈籠飄飄悠悠,升入半空,在赤龍真人師徒注視之下,慢悠悠地投入了那大道紋韻交織的冥冥之門中,刹那間無影無蹤!
但它飛轉的痕跡,實際上逃不過赤龍真人的觀測。
赤龍真人在鵝卵石邊坐下,向蘇午說道:“我以‘八門消形咒’遮蔽了那五通神的危機感應,今時我們追隨它的根腳所在,它卻是不會有任何感覺!
真靈真靈,如八字命相一般,隻獨屬於某一個人。
那五通神這次是要栽大跟頭了!
它當下就算提前有所警覺,針對真靈之上的追朔法咒,它也休想遮蔽阻擋半分!”
赤龍真人說了幾句話,忽然就停了下來。
他眉毛微揚,
應該是觀測到那盞與自己心神相連的燈籠,究竟飄飛去了何地。
蘇午這時也未與赤龍真人說話,免得攪亂了對方的思緒。
未過多久,赤龍真人再次看向蘇午,冷笑著道:“我原本以為,那盞真靈燈籠會沿著冥冥之中的紋韻軌跡,再次飛臨閩江之底的神秘世界。
倒未想到——實則也在情理之中,它飄轉到了一座大道觀之內。
那道觀名作‘天威道壇’!”
蘇午眉頭舒展開來:“五通神與天威道壇有密切關聯,如今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更多情況,看來須要我們親赴天威道壇,才能盡知詳情!”
“某先前逼問那幾個紅頭師公,他們師父是如何把‘屍祭之法’與‘降乩之法’混合,連某都差點未辨認出此二者區別的時候,他們曾說過,天威道壇的屍祭之法乃是將土教痋脈中的‘屍神蟲’與傀脈‘稻傀人’結合,目的正是為了讓人看不出此‘屍祭法’與‘降乩法’的不同!
可見天威道壇,已經邪入肌理,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須以雷霆手段辟除之!
那幾個紅頭師公還說了——將五通神引入天威道壇,使之成為壇上世受香火供奉之正神的,正是他們的‘壇主大師公祖’耀陽子!”赤龍真人眼光轉動之間,已然是殺機凜然。
屍祭法乃是邪門歪道,此法必然是需要依靠消耗活人性命,才能請來‘神靈’降入‘屍’中!
人祭犧牲,在道門正統之中,已被明令禁止!
但此下卻不止一次地出現在道門法壇-天威道壇之中!
赤龍真人早有匡正乾坤,辟除內邪的想法,當下‘五通神’出現在天威道壇內,倒是讓他的想法更為堅定!
……
翌日晨。
一切如舊。
蘇午立在河邊,身後跟著七個弟子,與他一同誦持‘原始雷祖北陰聖母寶誥’。
“志心皈命禮,高上神霄府,雷霆洞淵宮。
三境分真,九天演化,光會大羅之表,神通浩渺之天。
原天雷池,道載北陰,位在千劫輪轉之前,立果法統廟譜之先。
……”
在北閭山眾道不遠處,河邊幾棵小樹下,那位出身天威道壇的女師公立在那畔,同樣在默默誦持著自己的根本經,做著早晚課。
鼎靈在天威道壇一眾紅頭師公中,算是待遇最好的一個。
赤龍真人未曾剝奪她的自由,拆散她的符籙法體,廢除她的修為。
蓋因此人在‘罪業符籙’映照之下,一身內外無有暇穢,反而有功德紋韻覆映周身,赤龍真人由此斷定,此人在天威道壇之內,竟是一個罕見的、未曾做過錯事的紅頭師公。
所以北閭山上下並不苛待鼎靈,
反而提供給她一應日用飲食,但赤龍真人師徒對她態度不鹹不澹,眾弟子自然也不會與她過多接觸,她似乎也是一向獨來獨往地慣了,並未覺得這般生活有何壓抑,依然能在此中安然度日。
也正是因為‘鼎靈’的存在,
赤龍真人棄絕了直接與天威道壇對壘,轟滅內邪的想法。
雖然‘鼎靈’這種道人,在天威道壇之內是‘稀有物種’,但也並非完全滅絕,他夷滅天威道壇,是為了辟除內邪,卻不能傷及無辜。
是以決意先在天威道壇走過一遭以後,再做決斷。
這般作為,亦正好方便師徒倆追索‘五通神’在天威道壇的根腳,發掘此後的種種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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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廣昭,至陽至烈。
九天雷祖大帝北陰聖母天尊……”
鼎靈聽得不遠處的河邊傳來眾弟子誦持‘原始雷祖寶誥’的聲音,她微微側目向彼方看去,就看到那站在眾弟子之前的青年道人,手中持握一束荊棘樹叢般的雷霆,那熾烈的雷霆周圍,還有道道符籙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