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淳風認出鄭建軍的身份,這讓曹蘭的家人都沒想到,一時神色間都難免會有些尷尬和無措。
畢竟,曹蘭是教師,又是榮譽頗多的教師。
一位人民教師生病了不找醫生,反而搞封建迷信請來一個神棍大仙……這要是傳出去的話,曹蘭別說在市二中的教導主任職務,恐怕在市二中做一名普通教師都別想了,即便是調回縣一中,其在教育部門的名聲也會壞掉。
退一步說,即便是沒有這麽糟糕的後果,但當著三名頗讓曹蘭引以為傲的優秀學生,她的面子上也說不過去。
於是曹蘭當即皺眉道:“老張,這怎麽回事?”
“我……”張國面露尷尬。
張盛林趕緊說道:“媽,您最近精神狀態不大好,我父親一直擔心掛念,所以想著用些民間的偏方,給您看看。”
“你是醫生!”曹蘭怒斥兒子。
張盛林苦笑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了。
付穎這時候卻是不再顧忌這些,秀眉微顰道:“媽,請鄭大師來的主意,是我出的。老話說病急亂投醫,家裡這不是也沒辦法了嗎?您這病到醫院又檢查不出什麽問題,每天發作的時候那麽嚇人,小雷都不敢在家待著了。您還是教師,我們總不能把您送到精神病院去吧?您能不能為我們著想考慮一下?”
聽兒媳婦這麽一說,曹蘭頓時沒了脾氣。
其實她兒子張盛林自己有房,只是這大過年的,曹蘭又得了這種病,他們做兒女的只能搬過來一起居住,也方便照顧她。而平日裡,曹蘭也願意周末回到家休息的時候,有孫子在身邊陪伴。
看著曹老師家裡人發生爭執,黃薏瑜和王海菲頓覺尷尬不已,就想著趕緊告辭離開。
可蘇淳風看起來卻絲毫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驚喜道:“哦,鄭大師是來給我們曹老師看病的啊?那真是太好了……”說著話,他又看向曹蘭,道:“曹老師,您別生氣,其實家裡人也是為您好,既然人都請來了,權且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讓大師幫您看看,說不定病就能好了呢?”
話說得委婉又顯頗為關切之意,曹蘭隻得無奈地點點頭,神色和藹又有些尷尬地坐到了沙發上。
不過曹蘭及家人的心裡面,難免對蘇淳風心生些許不滿。
這孩子,怎就這麽不懂事呢?
鄭建軍全然沒有因為曹蘭的態度而生出絲毫尷尬的模樣,他無視室內諸人的表情,仰著臉微微皺眉似在感應室內狀況,右手掐決唇口無聲開闔吟誦術咒,不多時就神色嚴峻地說道:“陰邪之氣太重,果然有邪物作祟啊。”
付穎駭了一跳,趕緊問道:“在哪裡?”
張國和張盛林四下裡打量著室內——其實也由不得他們不信,畢竟這段時間曹蘭每次犯病的時候,症狀都太詭異了。
而黃薏瑜和王海菲則是都神情緊張地看向了蘇淳風。
在她們看來,既然鄭大師說屋裡有邪物,那麽蘇淳風之前肯定察覺到了邪物的存在,只是不方便當著曹蘭和付穎的面去處理。現在既然有專業的神棍大仙來了,蘇淳風就應該走人才對,他不是那種不識情理之人,怎麽非得故意留下來呢?難不成,他是擔心這位鄭大仙,處理不了曹老師家裡的邪物?
蘇淳風心中暗笑,鄭建軍即便是修為不濟,也能感應到那股殘留的陰邪之氣,但他又豈能判斷出那是一隻精呢?
而且,鄭建軍根本無法鎖定那隻精的位置。
說白了,現在鄭建軍感應到那淡淡的陰邪之氣,心裡面恐怕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認為不過是普通的邪孽異物在作祟,他只要隨便燒幾張符紙就能起到辟邪驅孽的作用,如此一來他既賺到了錢,又賺到了名聲,可謂兩全其美。
“你們莫害怕,我自會將這陰邪之物擒殺……”鄭建軍淡淡地說道,一邊走到茶幾旁邊,從他那看起來不大,卻仿若內有乾坤般的帆布袋中掏出了幾張最為普通的鎮邪符、驅煞符放到茶幾上,又抽出了一把一尺左右的桃木劍,幾枚古銅錢,還有一疊黃裱紙剪裁成的串錢以及香燭、小香爐、燭台之類的物事……
用來唬人的家夥什備得倒是夠齊全。
只是蘇淳風心裡清楚,這些東西在鄭建軍手裡用的話,除了能驚擾激怒那隻精之外,基本起不到任何鎮邪驅煞的作用。
看著茶幾上的這些零碎物事,曹蘭面露厭惡之色。
蘇淳風則是充滿好奇地詢問道:“大師,您就打算在茶幾上開壇作法嗎?”
他的好奇詢問,頓時惹來張國、張盛林、付穎三人不滿的目光。黃薏瑜苦笑著搖頭往後退了退——她知道蘇淳風絕非那種好奇心極大,又不懂事的人,所以現在這般言行,絕對是刻意而為之,但實在是很……招人煩啊。
王海菲在蘇淳風身後,輕輕拉了下他的衣角。
蘇淳風仿若未覺。
鄭建軍反應極快,沒有理會蘇淳風的話語,而是扭頭淡淡地說道:“我現在要去餐廳,借用餐桌開壇施法。”
“啊,在這裡……”付穎趕緊往那邊一指。
鄭建軍不慌不忙地以貌似有著某種講究般的手法,在茶幾上挨個兒拾撿著那些零碎,這個拿一件,那個再拿一件,到最後全都拿了起來——其實完全沒必要如此這般脫了褲子放屁,但他必須故弄玄虛才像一位神秘的大師。剛才若非蘇淳風好奇般的提醒,就在這客廳的茶幾上故弄玄虛的話,確實有點兒不像樣啊。
在付穎的帶領下,鄭建軍邁著八字步施施然往餐廳走去。
曹蘭坐在沙發上沒有動彈,板著臉一言不發。
蘇淳風神情有些激動地跟著鄭建軍就往餐廳走,就好像一個鄉下孩童看到有耍猴的,就迫不及待要追著看的模樣,就算是趕他也趕不走。
王海菲和黃薏瑜猶豫了一番,終是沒好意思跟過去,坐到沙發上沒話找話地安慰起了曹蘭。
張國和張盛林這時候心裡別提多煩蘇淳風了。但他們實在是沒理由趕蘇淳風走,只能跟著過去看著。一來他們也想看看那位大師如何施法,二來也得盯住了蘇淳風,可別讓這個好奇心十足的小子,攪亂了鄭大師作法。
餐廳和客廳之間隔著半堵牆,面積不大,也就十二三平米的樣子。
餐廳一側,正對著那隻精藏身的房屋。
若是換做真正的術士,在開壇作法的時候,決不允許身邊有不相乾的人圍攏看熱鬧,最多允許一個徒弟在身旁,以便必要的情況下搭把手。
鄭建軍可不在乎這些,似乎巴不得都來看他開壇作法呢。
因為他本來就是做做樣子而已。
但也不能說鄭建軍就是個十足十的騙子,至少他手裡的桃木劍、古銅錢、辰砂,都是真家夥,尤其是那些符籙,蘇淳風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絕對是出自龔虎的手筆。若是換做尋常陰邪之物,僅是這其中一張符籙就足以解決問題了。
餐桌是長方形,蘇淳風上前主動搭手挪桌子,有意無意間力道恰好地把桌子掉過來正對著那間屋門。
鄭建軍雖然心有詫異,卻也沒有當回事兒。
反正就是做樣子嘛。
黃銅燭台擺兩側,香爐放中間,一碗清水壓串錢,至於左手邊;符籙有八張,左四鎮邪符,右四驅煞符,桃木劍橫壓符籙定乾坤;一小袋黃沙倒入香爐,再點燃三支細香,左拜三清右拜閻羅,中間敬天道,細香插入香爐。
蘇淳風站在鄭建軍的右手側,稍稍靠後,認認真真地看著鄭建軍在那裡裝神弄鬼。
他沒理由阻止鄭建軍在這裡開壇作法,但必須要製止那些符籙的能量波動影響到那隻精,不然肯定得出亂子。
反正到最後到底有沒有效果,鄭建軍也不會知道。
鄭建軍淨手、祈禱一番後,手拿桃木劍開始念念有詞,蘇淳風站在旁邊看似滿臉好奇,這時候卻也是暗暗打起了精神,左手插在皮衣的口袋裡掐出一個手訣,心中默念術咒,右手抬起仿若隨意般揉了下鼻子,小指趁機塞到口中咬破一點。繼而把右手大拇指按住小指尖的破口垂落在身側。
“天有天將,地有地祗。”
“聰明正直,不偏不私。”
“斬邪除惡,解困安危。”
“如乾神怒,焚骨揚灰……”
鄭建軍輕吟術咒,右手桃木劍輕靈地左右各點一張鎮邪符和驅煞符,劍尖竟是挑起了兩張符籙,平舉在身前憑空畫圓,口中道一聲:“急如律令!”
噗!
兩張符籙憑空燃燒起來。
蘇淳風右手微抬,大拇指按住屈起的小指輕輕一彈,雖未有血滴彈出,卻是有濃鬱的一股血氣彈至餐桌前方,在蘇淳風的施展而出的術法作用下,無形的血氣散開形成一道虛無的幕牆,遮擋住了兩張符籙燃燒時的能量波動,無法進入那間房屋內。
鄭建軍微微皺眉,他感應到了異常的術法波動。
但他轉念一想,就覺得這大概是師父給他的符籙中,又添加了什麽特殊功效吧?所以也就沒多想,繼續念咒施術:
“杳杳冥冥, 天地昏沉。”
“雷電風火,官將吏兵。”
“若聞官名,迅速來臨。”
“驅除幽厲,拿捉精靈。”
“安龍鎮宅,功在天聽……”
鄭建軍右手桃木劍再次左右輕點,挑起兩張符籙,口中呵一聲“急如律令!”劍尖左擺,符籙噗哧一聲燃燒著脫離桃木劍,精準地落入了盛滿清水的碗中,火苗躥起足有一尺多高,隨即很快熄滅,碗裡的清水中就滿是符籙燃燒後的黑色紙灰。
蘇淳風再次屈指輕彈,血氣之幕阻擋了符籙的能量波動。
也就是遇到了鄭建軍這個菜鳥,無法將符籙之力盡數施展出來。若是換個術士,別說是龔虎了,就算是錢明來施術,蘇淳風也做不到如此輕易地阻擋住。
畢竟,這幾張符籙可是出自龔虎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