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龔虎忽而又想到了什麽,道:“回去再追上開摩托車那倆年輕孩子。”
許萬發面露苦笑,隻得再次掉頭,到107國道路口右轉,很快追上了那兩名騎著一輛小型木蘭踏板摩托車的年輕人,然而稍稍減速超了過去。
龔虎歪著頭仔細打量了幾眼那輛摩托車後坐上的蘇淳風之後,頓時有些驚喜和好奇地指著後面說道:“哎,到前面掉頭往回,你們倆也好好看看,就那個坐在摩托車後座上的臭小子,是不是氣色不大好,像受了內傷的樣子呀?”
常增先疑惑道:“師父,那小子看著眼熟,誰啊?”
“哎呀,就上次咱們在金州縣一中外面轉悠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不懂事的混帳小子。”龔虎似乎對蘇淳風的興趣很濃厚,興高采烈地說道。
“我看著也眼熟,是不是去年正月十五晚上,在市裡的花燈展覽會遇到的那小子?”許萬發笑著問道,一邊趁著路上車輛稀少的空檔掉頭轉彎——他記得那天晚上,自己陪師父追擊那個收取惡虎戾氣的術士未果往回走時,正是這個小夥子提醒了他和師父,有壞人跟蹤他們,才讓他們提高警覺,沒有遭遇偷襲。
“對對對!”龔虎像個孩子般一臉喜色地點頭,道:“在楊家鎮我們鬥法之前,這小子恰好遊玩回來路過楊家鎮,你們說是不是太巧了?”
許萬發微皺眉,也認真打量了幾眼那個和他們逆向而過的小夥子。
常增先道:“師父,他是術士嗎?”
“沒準兒。”龔虎搖搖頭,道:“不過這小子可是個妖孽一般的超級天才,如果他不是術士的話,那就太可惜了。”
許萬發隔著後視鏡又看了看,道:“您猜測,他是術士?”
“對。”龔虎眯著眼道:“我得揭開這小子的罩。”
“可從時間上來推算的話……”常增先搖了搖頭,道:“他和朋友駕著一輛這類摩托車已經行駛到了這裡,應該沒有參與鬥法的。”
龔虎眨巴著小眼睛道:“如果他鬥法完畢,再由人開車趕緊送到半路上,然後坐上這輛摩托車呢?”
“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許萬發哭笑不得地說道。
“為了防止被人懷疑唄。”
“師父……”常增先撓撓頭,一臉無奈地說道:“說句不大中聽的話您別生氣,您想得太多了吧?”
龔虎一愣,隨即怒氣衝衝地說道:“滾!老子願意!”
許萬發和常增先就都不吱聲了。
他們了解師父就這古怪的脾性——可事實上他們心裡很清楚,師父這般推算猜測簡直就是無中生有。
而原本興高采烈好像發現新大陸般的龔虎,也有些泄氣。
他其實從內心裡一直都希望,並且憑直覺認為蘇淳風有極大可能,是一名術士。但直覺和希望,並不等於現實。徒弟許萬發和常增先的話,說得很在理——從時間和常理上來講,蘇淳風根本不可能留在楊家鎮參與了鬥法後,又開著摩托車載著小女友跑到了107國道這邊。而且如果他既然要乾這種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怎麽可能讓那個同行的小女友一起,還得再安排一輛轎車專門接送呢?
至於蘇淳風面色蒼白虛弱,從摩托車的駕駛位換到後面乘坐……
這些似乎根本算不得任何疑點,龔虎也不好現在就下車攔住蘇淳風,非得問問“你是不是挨打了或者中暑了、忽然身體不適鬧肚子呀?你們小兩口是不是因為打情罵俏秀恩愛所以互相替換駕駛位置呀?”
紅旗轎車在南環路上飛馳。
後排坐上,龔虎蒼白的臉頰上,滿是不忿和疲憊。
忽然,他又想到了鬥法開始前以及過程中,一直都停放在那條巷子北面路邊上的白色麵包車,在鬥法結束後,就離開了。
有疑點!
怎麽會如此巧合?
但心神疲累的龔虎很快又拋開了這個無中生有般的念頭,暗暗地責怪自己:“著魔了啊,啥事兒都疑神疑鬼的……蘇淳風那個小混蛋是不是術士,跟我有個屁的關系?老子還是趕緊先把自己受創的心神調理療養好吧。”
……
小小的摩托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107國道上。
坐在摩托車後座的蘇淳風,心裡有些慶幸地感歎了一聲:“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之前從南環路拐上107國道時,他就發現了那輛從後面駛來的黑色紅旗轎車,並且清楚地感應到了轎車內的人身上濃鬱的術士氣息。隨後紅旗轎車從旁邊超過時速度稍減,到前方更是又轉彎往回來,與蘇淳風、張麗飛逆向而過。
那一刻,蘇淳風看似隨意地目光掃視,就看到了駕駛位置上的許萬發。
所以他感歎慶幸。
鬥法結束後,他之所以選擇一路追尋張麗飛,除了擔心張麗飛一個女孩子自己大老遠回去不安全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了解龔虎的心性——這個老家夥很多時候就如同頑童般多疑又充滿好奇,為了解開心中天馬行空般產生的些許疑惑和驗證自己的某個猜測,他還真就做得出來任何事情,從而有極大可能強迫症爆發,非得一路追查看看蘇淳風和那位漂亮女孩子到底去哪裡了?
如果讓龔虎看到張麗飛單獨一人在回家的路上,他必然愈發生疑,說不定以後就會較真似的,在各方面專注地盯上蘇淳風。
太陽西斜。
河塘村村東濕漉漉的黑渣路上,縷縷清風吹散了悶熱潮濕的暑氣。排排繁茂的楊樹灑下片片濃鬱的綠蔭。
臉色蒼白的蘇淳風,故作悠閑狀地倚在一棵大楊樹的樹乾上,手裡拿著張麗飛脫下來還給他的短袖襯衣,道:“回去吧。”
“蘇淳風。”騎在摩托車上的張麗飛咬咬牙,小聲道:“你學習成績挺好的,這次也肯定能考上很好的一所大學,將來會有很美好的前途……所以我想,我想勸勸你,以後別和那些人走得太近,也,也別再去做那些事情了,好嗎?”
“嗯?”蘇淳風愣了下,旋即了悟張麗飛恐怕是誤會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用他去再費盡心思琢磨其它的理由向她解釋,而且張麗飛的誤會,似乎能更加合理地解釋他古怪的行為。於是蘇淳風一臉正色,認認真真頗有年輕豪氣地說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我們無法去抉擇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兄弟情義,我必須要講義氣!不過你放心,等我上大學走了之後,就沒時間也沒機會去參與這些事情了。”
張麗飛心裡顫了顫,道:“可是你以後還會回來的,淳風,那樣不好。”
“我知道。”蘇淳風點了點頭。
“你那些朋友,真的是……”張麗飛有些心悸般猶豫了下,才緩緩地吐出了幾個字,期期艾艾地看著他問道:“黑-社-會嗎?”
蘇淳風神情嚴肅地點點頭:“你也看到了。”
年紀輕輕涉世未深的張麗飛,再次很輕易地代入到了電影的情節中,她忍不住攥住蘇淳風的手,秀麗的臉頰上滿是恐慌和擔憂,又有些激動和緊張地說道:“淳風,不要再在這條刀光劍影充滿血腥殘忍的道路上行走,過一個平凡人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事情……你要清楚,你不僅有那些所謂的兄弟,還有我、海菲這樣的朋友,還有你的家人!如果你出了什麽意外的話,你讓我們怎麽辦?你好好想想。”
“麗飛。”蘇淳風忍著笑,低頭乾咳兩聲掩飾住,神色憂鬱地緩緩點了點頭,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般,無奈地說道:“好吧,我答應你。不過,這件事不要告訴海菲,我不想讓她也擔心。”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你真好。”
“淳風,你好自為之……”
蘇淳風黯然神傷:“我知道,你放心回去吧,聽話。”
“嗯。”
……
目送著那道美麗的倩影騎著輛精致小巧的摩托車漸行漸遠,蘇淳風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他轉過身腳步虛浮地往村裡走去,一邊走著,還因為發笑牽扯到了體內的傷勢而連連咳嗽,愈發讓他渾身乏力酸痛,幾欲腿軟倒地。
回到家裡懶洋洋地倒在躺椅上,蘇淳風長出了一口氣。
這起事件讓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無論起因是巧合還是必然,都說明奇門江湖複興的腳步已然越來越快,從各地的複興,到各地區奇門術士之間的接觸,蔓延開來直至在全國各地形成一個龐大的神秘的紛亂的江湖狀態。
不久之後, 這個古老的國度裡紛亂卻繁榮的奇門江湖上,術士們還會在當前科技信息化的高速發展中與時俱進,與世界接軌。
而自己呢?
一直都想著遠離,遠離……
但還是不得不參與到了江湖事務中——如果說當初布下術陣間接乾掉了枯晨邢金志,還算不得什麽江湖恩仇的話,那麽這次與人鬥法,無論是人數規模還是事態嚴重性上來看,都絕對算得上是典型的江湖事件了。
好在是,自己處心積慮小心謹慎下,不至於暴漏身份,也不會深深卷入其中。
以後,應該沒事了吧。
蘇淳風知道,以王啟民的心性,既然找到了一個資質極佳的好徒弟,又收下錢明後,必將會再次隱姓埋名采菊東籬,完成自己將詭術傳承下去的畢生夙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