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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亂》第四、五章 夢/少爺的煩惱(2章合1)
  (第一章)夢

  當匕首刺穿喉嚨時,吳世璠腦子還很清醒,他隻感覺脖子有一種又痛又涼的感覺,接著又是一股暖流順著脖子往外流出。

  吳世璠的嗓子眼裡甜甜的,卻說不出話,好似被淹在水裡,呼吸不上來。想要咳嗽,卻因為血管被堵住無法咳出。

  他身體本能地往後退,轟坐在龍椅上。

  接著感到氣管裡很癢,於是本能地丟下手裡的匕首,用雙手去扣自己的喉嚨。

  慢慢地,越來越難以呼吸,頭變得很重,眼睛的景象漸漸模糊,隱約看到,殿中的武士、內侍們紛紛自裁後,自己的腦袋開始變得黑空空的。

  一兩息後,吳世璠看到自己曾經的經歷像跑馬燈一樣閃過他的腦海,最後他在看到了爹娘和藹的笑容後,腦子裡閃現出最後一個念頭。

  “要是老天能讓我重來一次,我一定好好地陪在家人身邊,一定要守護他們,一定要……”

  此時,浩瀚無垠的星空中,無數星星組成一副深邃而神秘的畫卷,懸掛在黑暗的天幕上。

  夜空中一顆星星突然變得異常耀眼,光芒閃亮至極,璀璨奪目,瞬間大地亮如白晝。一息之後,星光又消失不見,夜空再次恢復寧靜……

  ……

  “啊!不!!”一個貴家少年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腦海裡仍回蕩著那個可怕的場景。

  少年緊緊地抓著自己仍未平複的胸口,背部的冷汗浸透了襲衣,陽光透過窗欞曬在床塌上,少年望著窗外初升的朝陽,心中歎氣:

  “又是這個夢,半個多月了,每天晚上睡覺總是做這個噩夢,實在是……太逼真了。”

  難道……這是我的宿命?

  不會,這不可能,阿爺大軍勢如破竹,前線捷報頻傳,怎麽可能會呢,哈哈……

  “少爺,您沒事吧?”門口傳來一聲關切的問候。

  “是大伴嗎,沒事,進來吧。”

  “嗻。”

  言罷,一名無須青年推門而入,身後隨著兩名手捧熱水、銅盆的侍女。

  “少爺,您又做惡夢了嗎?要不還是讓醫者看下吧。”無須青年關切的問道。

  “無礙,可能是最近節氣轉化罷了,好啦,我要起來了。”

  “你們聽見沒有?快伺候小王爺盥漱更衣”。無須青年對身後兩個侍女勒令道。

  “不用了大伴,我自己來吧。你們兩個出去,大伴留下來。”

  少年自己走到銅鏡面前,望著銅鏡前俊俏模樣(注1)的自己,盥洗漱口後,又擦了一把臉,在無須青年伺候下,束發綰髻。

  隨後就穿了件麻布衣後走房門,少年邊轉著手腕邊走出庭院,頭也不回,對身後亦步亦趨的青年說:

  “大伴,有件事,得辛苦你去做。”

  “少爺,您吩咐,這是奴婢的本份。”無須青年低眉應承。

  少年回過身來,用手拉近青年的衣襟,靠近他的耳邊,悄悄地說:

  “你去府裡、各個莊子裡,去物色一些機靈的人,讓他們在外面的時候,注意聽聽一些消息。什麽都行……嗯,什麽城東米價多少錢啊,哪家寡婦偷漢子啦,集市裡多了什麽新玩意,誰家公子去搶頭牌花魁之類的,都行,然後報到你這裡來。啊……別讓人知道是咱們周王府的人啊。”

  無須青年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滿臉興奮的少年。

  這是我們家世孫?!

  那個文雅渾厚的謙謙君子??

  少年大大咧咧地看著無須青年,完全無視他那震驚的眼神,全無半點不好意思。

  少年名喚吳世璠,剛過十歲生辰,算十一虛歲了。乃大明平西伯、大清平西親王、現總統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討虜大將軍、周王吳長伯嫡孫(注2)。

  大抵半個月前小公子大病初愈、神情恍惚幾日後,就從一個儒雅少年變得粗俗起來,原本的潤文如玉的謙謙君子,竟自墮身份與市井小民、卑賤士卒為伍。

  每日起床後不是去校場廝混、市集遊獵,就是在府裡與侍衛耍起槍棍。

  每日回到府中都臨近晌午,才去跟王后張氏請安問好。

  堂堂天潢貴胄,這成何體統!

  還不等青年宦官反應過來,吳世璠已經走到牆邊,熟練地扶起草叢中的一架木梯,架在院牆之上。

  “大伴,我到校場了,阿奶要是問起,你知道該怎麽說。”

  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咱們是漢人,以後要回‘是’”。

  一邊說著一邊笑著爬上梯子。

  “少爺。”

  “啊?怎麽啦?”

  看著吳世璠一副很自然準備爬梯翻牆的樣子,青年宦官有些無奈,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大門,說道:

  “少爺,要不您還是走大門吧,這樣翻上翻下的,奴婢看著都怕。”

  吳世璠正騎在牆上,聽完大義凜然地拒絕。

  “不行!我大病初愈,怎麽能出去呢?我應該在府裡讀書才對!我要是走大門出去,那不就是你們沒看住我了嗎?這樣阿奶會找你們麻煩的!”

  “可是少爺,你現在不也是出府麽。”

  “那不一樣,我是翻牆出去的,你們又沒看見。”吳世璠騎在牆上伸著脖子似乎在找什麽,正巧有兩個侍女剛從走廊經過,吳世璠指著她們兩人說,

  “不信你問問她們,有沒有看見我跑出去。”

  兩個侍女嚇得趕緊低著頭,快步經過走廊,假裝沒聽見小少爺在說她們。

  難道還能跟老夫人說,看見小少爺在翻牆?

  要是老夫人知道小少爺翻牆出去玩,你猜誰先死?

  是府裡的丫鬟內侍,還是護衛兵丁?

  反正不會是吳家獨苗的小少爺。

  誰敢去說?

  “啊?”宦官眼前一黑,被吳世璠一番話頂得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在吳府裡近二十年了,沒遇到過這種主子啊。

  就在腦子稍微短路一會,牆上的吳世璠已經不見了。

  從牆上跳下路面的吳世璠拍了拍手上的灰,心中滿是不屑:

  讀個屁,那玩意枯澀難懂,誰家好人去讀。聖人之學是給想當聖人的學生讀的,我又不當聖人。

  阿爺進得了燕京,我就是聖人;

  阿爺進不了燕京,我就是罪人,跟讀什麽書沒啥關系。

  就在吳世璠走遠後,牆角慢悠悠地探出半個腦袋,確認世孫是不是走遠了。

  “頭,怎樣,走遠了沒?”一個巡邏衛兵期待著問著。

  “走了,接著巡吧。”領隊的衛兵看著吳世璠越來越小的身影回答道。

  “唉,待會他回來還得假裝不知道呢,走啦走啦。”

  誰家好人會翻牆進出呢?

  如果不是衛兵裡有吳氏族人,在宗族祭祀典禮上見過吳世璠一面,上次吳世璠在翻牆的時候,就被射殺了。

  要是一不小心把大王的唯一孫子給殺死了,那就得死很多人了。

  (第二章)少爺的煩惱

  小少爺很煩惱,本來吳家是富貴人家,有錢有地有糧有兵有權,家族又大。

  要是清廷不撤藩,阿爺也不會反;

  阿爺不反,小少爺以後承爵,就能在雲南這個好山好水好風光的好地方,做個紈絝王爺:

  興致來了,就擎蒼牽黃,獵虎攆兔,鬥雞遛鳥。

  想換換口味,就去鄉下采采風,逗逗村裡的小姑娘。

  想庸俗點,就逛下花街,喝喝花酒。

  而平時閑來無事,則到勾欄聽曲。

  “台上嫵媚秀濃妝,腰如細柳體酥軟;

  翩若驚鴻傾城舞,回眸低眉盈暗香。”

  雅!雅!雅!

  醉生夢死,也是人生的一種體驗嘛。

  反正阿爺把該打的仗都打完了,滇地周圍,幾無敵手。

  而且以吳家現在的家產,就算生十個敗家子十輩子也敗不完。

  在雲南做個欺男霸女的反派王爺,該吃吃,該喝喝,富貴一生不成問題。

  但現在跟清廷撕破臉皮,那就沒退路了。

  要麽驅逐韃虜,光複日月山河。

  蠲除腥膻垢穢,恢復故國衣冠之舉,足以令延陵世家名垂青史;

  要麽就是悖主求榮,遺臭萬年。

  反正不是愛新覺羅家完蛋,就是吳家滅門,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就看史官吃誰的飯。

  嗯?不對啊!我們家擔著滅族的風險,跟愛新覺羅家拚命,那老朱家幹什麽?

  阿爺和各位叔伯打生打死,就為了興他大明?

  左右沒半點好處?連爹爹和大哥都為了複明死了,憑什麽?

  兵,老朱家沒有;

  錢,老朱家也沒有;

  大勢、人心?別逗了,朱明若有人心,會有流寇亂國?

  而且本來雲、貴、湖、川,就是我們吳家自己打從滿清手裡打下來的啊,又不是他朱家給,為什麽阿爺還要保他們朱家呢?

  想不明白。

  想多了事,少爺腦殼有點疼。

  小少爺最近總是心緒不寧,睡覺時常夢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時夢見東北老家,一群恐懼無助的漢民被滿臉戲謔的清兵圍殺取樂;

  有時夢見一群金錢鼠尾的兵卒在廣東、福建、浙江等沿海區域築起籬笆,然後轉過頭來,對籬笆歸屬的城鎮中尚未撤離平民進行無差別的驅殺,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房屋前,是肆無忌憚的狂笑與撕心裂肺的淒慘聲;

  有時會夢見父兄在獄中罹難……

  “父親,大哥……”

  吳世璠很怕,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腦中出現了很多他之前從沒見過的場景,就好似身體中有另一個自己,那個另一個自己帶著遺憾、不屈、期望,似乎是想告訴自己什麽。

  他很怕那個在夢境中引刃自裁的少年是未來的自己,也很怕這種無數無辜生民被屠殺的夢境會成真。

  吳世璠覺得,他該做些事情,去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被保護得太好了,好到他應有盡有:

  只要他想要,甚至可以好到,除了讀書需要靠自己之外,其他事情,連洗漱、吃飯、如廁都不需要自己費力。

  不由間,一股寒顫從腳底直透天靈蓋,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現在阿爺大軍在跟清廷作戰,雖然前線捷報頻傳,但要是真發生大軍兵敗的情況,他怎麽辦?他家人怎麽辦?

  他毫無力量保護自己,甚至連刀劍都拿不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吳家乃至吳藩的擎天柱已年近七旬,阿爺要是忽然間走了,他這個無父無母(生母還活著,在清廷那裡)的孤兒怎麽辦?

  阿奶要怎麽辦?疼愛他的姨奶怎辦?阿爺手下的那些兵馬會聽他的話麽?

  要是輸了,清廷還會放過自己嗎?會放自己的親人嗎?

  要是向玄燁跪下叩頭……不會,他不會放過我的,愛新覺羅家哪講過道義,他們連老朱家都騙來殺得一乾二淨,更別說是我了。(注3)

  吳世璠極為不安,整日惶恐,他急於積蓄實力,甚至拿起了棍棒,與侍衛練起了武,企圖通過這種方式來增強自己。

  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匹夫之勇,又有何用呢。真到了他要親自拿刀往前衝的時候,基本也就差不多完蛋了。

  他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 www.uukanshu.net但是,他太小了,毛都沒長齊的,一個舞杓少年,誰會聽他的?

  先把武藝練好?好像,只能如此,不然呢?

  好在,他夠高大,至少在這時代的普通人看來是這樣。著裝威嚴的話,也像個尚未蓄須的弱冠青年。

  說起來,主要是血脈高貴:祖父乃武舉人、是戎馬半生、使得動十二公斤重大刀的吳三桂,生父吳應熊也是魁梧之人,生母乃大清和碩恪純長公主、大清太宗皇帝皇太極十四女,外祖母乃蒙古察哈爾部奇壘氏,典型的將門後人及混有東北、蒙古血統。

  當然了,還有一個原因也是府中條件好。吳世璠幼年之時在京中為質,飲食習慣隨蒙滿貴族,牛羊奶不斷,又喜肉食;等到六歲來到雲南之後,又學會喝茶,喝完茶後又胃口極好!一個天天吃肉喝奶,飯後還喜喝茶消食,沒事又跑來跑去的貴家少年,想不長高都難。

  注1:世璠貌美麗,性穎慧,讀書過目成誦,能懸筆作文。——孫旭《平吳錄》

  注2:吳世璠非嫡長子,上面還有個哥哥吳世霖。但在吳藩倡亂第二年,吳應熊和吳世霖就被殺了,並且在雲南被平定後,對留在京城內吳應熊剩下的子嗣,康熙直接下令“二幼孫縊殺,諸庶孫斬首棄市。”

  注3:清廷曾下旨:“凡故明宗室……若窮迫降順,或叛而複歸,及被執獻者,無少長盡誅之!”

  熱知識:康熙四十七年,清廷凌遲了一位76歲的教書先生並滿門處斬,因為他有可能就是隱形埋名數十年的“朱三太子”朱慈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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