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德壽宮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
當然桂枝一回到宮內,吳太后便是召見了她,詢問今天的事情。
桂枝挑選了一些於己有利的說了出來,吳太后深感欣慰,但也有些好奇。她如何能在短短七日之內將錢塘江的布景完成?於是便主動說道:“若拿不定的話,哀家可以向官家申請多給幾日準備,或者多增派些人手?”
桂枝不敢當,吳太后何等身份,若為了自己而去找官家開口,未免引人不滿,現如今德壽宮內不服她的人已經很多了,若是再弄出什麽特例或者破例的事,恐怕有些人是再也坐不住了。
“太后娘娘寬心便是,奴婢必盡力為之。”
見她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吳太后便也再沒有多說,只是讓其自主安排,若真到了有困難的時候,再來找她開口。
現如今的桂枝已經長大,吳太后十分欣慰。
“小妹啊,現如今你已是宮中的司樂,多少也算有個官職了。既如此,便不能再住在你原先的房間了,之前梅香常來宮中的時候,哀家曾賜予她一個院子,以便她入宮太晚回不去,就在小西湖南邊兒,現如今梅香已去,那院子便賜予你了!讓張總管再給你安排些宮女,差遣起來也便利。”
該客氣的時候肯定要客氣,但該接受的桂枝也從不拒絕,她應下後謝過了吳太后的恩典,隨後便在幾位嬤嬤的帶領下,來到了那個院子。
雖然院子比起之前那個宮女住的大通鋪要小,但是屋內卻是很精致的,一進屋正對面的是牆上的幾幅畫和桌子上的花卉盆栽,上垂手邊是書房,下垂手邊則是寢榻。
除了這一間屋子外,還有另外的兩間側屋,也差不多都是這種排列方式。
這一下子曲夜來可算跟著桂枝沾到光了,她一直想著能在這宮裡有自己單獨的一間屋子,今日得償所願,可謂是興高采烈,即便是回了屋也久久沒有睡下。
但桂枝回屋之後,則是從袖間掏出了一張圖將其攤開放在了書案前,用鎮紙壓平,卻見紙上畫的是錢塘江兩岸的布景圖,原先的布景方案已經從上面抹去了。
桂枝一邊認真地觀察,一邊拿出筆、墨和硯。
待準備好後,便開始著手,直至深夜她仍無倦意,直到將方案畫好,她這才眼皮打架,抵著頭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時,便聽見曲夜來在門外敲著門。
“大司?大司?該用早了!”
桂枝從書桌前抬起頭揉了揉眉角後,便允其入內。
曲夜來開門走進來,將食盒放在桌上後望向一旁。
“大司莫非一夜未眠嗎?”她有些驚訝地問道。
“不打緊,咱們先不用早了,隨我出宮,將圖紙交給劉大人。”說話間桂枝起身朝門外而去。
曲夜來剛剛將食盒中的東西拿出來,瞧對方說著話便已出門,她也隻得快手挑了幾塊糕點放在帕中包好後跟了上去,二女出宮後,包了輛馬車直奔錢塘江岸。
沒多久便是到了地方。
仍在那個茶館內,劉大人也剛起身沒多久,昨天日夜監工手下拆除,拆到了子時才拆好。見桂枝一大早的便是送了圖紙過來,他有些驚訝,還以為起碼會在下午或者是明早送來,沒想到僅僅一個晚上就將畫紙弄好了?
他拿著畫紙來到眾下屬面前,當著桂枝的面,將其攤開,一群人開始研究。
觀察了許久後,劉青石頗為讚許地點了點頭,“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啊!以船來代替那岸邊的看台及江上的平台,既省了咱們花時間搭底做橋,又節約了開銷省了不少銀兩!這真是妙啊,楊姑娘聰明過人!”
其實這圖紙很簡單,無非是將原先需要人工搭建的平台,全部換成了船隻而已,但簡單的一個改動,卻省去了不少繁累瑣雜的事兒,畢竟此處乃是臨安,別的不說,在船貿本就發達的這裡,自然是不會少了大小商船,這樣的話只需要在大典之前提前一兩日征租到就可以了。
“這麽好的辦法,我等卻是沒有一人想得到。”錢塘江邊,手拿著圖紙的劉青石轉身看向桂枝與眾官,他的眼中也滿是讚許。
但也有人在此時持有不同意見。
“可劉大人……我看這上面所用到的船隻可並不少啊,大大小小連起來總共要九十九艘,其中還要有一艘最大的船,咱們到哪兒去弄來這些船呀?難不成連夜趕製嗎?萬一這些船大小不一,看起來也五顏六色令人眼花繚亂,豈不顯得太過雜亂了?”
對方的問題乃是桂枝意料之中的,她頓了頓,緊接著在對方說完後直接回復道:“大典時,只需將船外的漆色刷染一遍,根據大小分別排列,大多製船坊的船都是有規格的,體積不會相差太大,根據大小排列不會有參差感,而那一艘為首的船,我已給它命名“皓月”。大典開始時,這些船隻將會按順序交叉排列,形成九九歸一的格局,以主船“皓月”為令,隨其鼓聲而層層遞進,至於岸邊則是留給大宋鐵師,千萬兵士立於左右,聽鼓聲則列陣,水中的弄潮人則聽著鼓聲踩水表演。”
看著眼前這位年紀僅二十出頭的姑娘,在眾官員面前侃侃而談,且頭頭是道,這十多位當官的頓時驚訝不已,而且無法反駁,因為對方說的完全在理,這些安排都是極妙的,想必官家也會喜歡。
“真不愧是教坊出來的,楊姑娘你今日可真是讓劉某刮目相看了!”劉青石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了岸邊。
“姑娘,還有一事,我瞧著咱這岸邊並沒有布景,到時候城中百姓肯定都要來到此處觀賞,沒有個圍欄什麽的,百姓熙熙攘攘,豈不是會擾了秩序?我等倒是無礙,每日都與百姓打交道,隻恐會驚了聖駕啊!”劉青石考慮的還是十分周到的。
這一點桂枝倒也想過,但是她總覺得拿一圈圍欄將百姓隔在外面顯得有些太過拘束了。
思索了一番後,桂枝回答道:“屆時錢塘江兩岸肯定是人擠人的狀態,若是還縮短了他們的視線,豈不是會更加雜亂?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設障,只要留出給將士們操練的地方即可,其余交給當地的臨安府去維系治安,而官家則可以在大典開始之前提前留出禦道,安排禁衛守護道路兩邊。”
聞此,眾人連連點頭,更有幾人在此時說起玩笑話,“哈哈,看來楊姑娘不僅才智超群,更是處處能夠為民著想,這要是男兒,必然可稱為愛民愛國的大忠臣啊!”
聽聞此言,桂枝雖感覺很是別扭,但也只是付諸一笑。
“既然方案已經遞交給劉大人了,那我便先告辭,回去向太后娘娘複命了”桂枝屈身施禮道。
劉青石點著頭,“好!替微臣向太后娘娘請安,有了姑娘這個方案,七日的時間綽綽有余!此番謝過楊姑娘了,劉某欠姑娘一個大人情啊!日後若有需要,盡管來找本官便是!”
桂枝微微一笑,並沒有再多言,帶著曲夜來離開了錢塘江。
德壽宮後殿內,太上皇正與吳太后二人聊著天,吳太后品著午後茶,瞧著身前這些壽禮。
“此番這些人的禮,比往年送的又要早些了,這還未到壽辰宴,便是成車的拉來。”太上皇瞧著這些東西倒是沒有什麽興趣,反而對手中拎著的鳥籠裡的金翅蠟嘴逗來逗去,頗為喜愛。
吳太后見慣了太上皇這副模樣,只是笑了笑,“畢竟壽辰宴往後延期了幾日,與觀潮節共同舉辦,觀潮節當日自然是無法獻禮的,心意可以理解,早送些便早送些吧。”
太上皇並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嘴裡發出哨音兒,鑷子夾著小蟲在那蠟嘴的頭頂耍玩,引得那隻金翅蠟嘴撲騰個不停,饞得要命。
這時有太監站到了門外,跪道:“稟太上皇,太后娘娘,楊司樂求見。”
按理說如果和昨日一樣,桂枝去了錢塘江邊處理事情,起碼也得等臨用晝食前才回宮,可這會兒剛過正午,她便回來了?難不成是太過棘手,想著回來尋自己的幫助?
吳太后笑了笑,到底還是個丫頭,初擔重任,有些措手不及也是合理的。
“小妹今日倒是回來得早,快讓她進來。”
太監退出殿外不一會兒,將楊桂枝帶到了後殿之中,桂枝先是朝太上皇、吳太后施了一禮,隨後在吳太后的點手下站了起來。
吳太后笑吟吟地問道:“怎麽回事兒啊?今日不在錢塘江邊安排大典事宜,反而是提前回宮了?”
桂枝回道:“回太后娘娘,臣女已將大典布景的圖紙交給了劉大人,待在那裡也幫不上什麽忙,便先回宮了。”
這回答出乎吳太后的意料,不過她也了解桂枝是個聰明的孩子,於是欣慰地笑了笑,又問道:“哦?這麽短時間內你就有了方案,且與哀家說說你打算如何布置大典?”
桂枝將心中想法一應道出,無一隱瞞地告訴了太后。
聽到這些話和辦法出自一個姑娘口中,在一旁逗鳥的太上皇也是忍不住抬起眼看了看桂枝。
吳太后很開心:“哈哈哈……妙啊,妙啊!小妹不愧是梅香親自培養出來的, 竟然在這方面如此有天賦!短短一天時間就能解決太常寺燃眉之急,還需不需要哀家再向官家那邊給你多撥些時日,以便準備得充足些?”
“感激太后娘娘體恤,但劉大人告訴我七日的時間綽綽有余,想必不用再拖延,大典可如期舉辦。”桂枝回謝道。
吳太后招招手,示意桂枝到自己身邊,而桂枝也是很懂事地走了過去,低著頭站在了旁邊,吳太后牽起桂枝的手,笑了笑:“現如今你任司樂,那大典的節目便也由你來編排,除了一些常規傳統的節目不變之外,哀家還想看你在大典中擔任最好的角兒,來為官家表演,聽你方才說為首的船名為皓月?不如你便在皓月上,為哀家、太上皇、官家,還有咱這大宋的子民們舞上一曲,如何?”
桂枝心裡固然高興,能得到這個位置,雖然是她早就猜想到的,但是她仍深施一禮,緊接著回道:“太后娘娘抬舉奴婢了,這麽重要的位置,臨安不少教坊中的頭魁都能勝任,奴婢已半年沒有練舞,不知是否還能……”
吳太后眉頭微皺,“那些怎能跟你比呀!哀家不要那些啊,只看你一人便足矣!”
就連太上皇都在一旁搭了一句,“沒錯,當年的雁舞,至今倒還記憶猶新,此番非你來擔任主舞不可,莫要再推辭,辜負了太后的心意。”
連太上皇都開口了,桂枝自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於是她點了點頭,跪倒在地回道:“奴婢即日便重練舊功,定不負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恩賜!”
吳太后聞此,喜悅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