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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士兵,洋槍不算多,多的是刀矛弓盾……’
‘看不出有什麽厲害高手在旁守衛,要麽就沒有,要麽就埋伏了起來……多半是埋伏了起來。’
‘葉銀章他們肯定是混進了那些看熱鬧的百姓之中,眼前這洶湧向前的情況,肯定有他們在其中推波助瀾。’
情形看起來,與上次見到的法場殺“長毛”頭的時候,沒有太多不同。
但是,以張坤強勁的目力,細細觀測之下,還是看出了無論是百姓,還是那些官員、士卒,全都有些不正常。
“走,不要來……”
法場之中,本來跪在原地待斬的犯人,突然,就有一個蓬頭垢面,身上布滿血跡的年輕人猛然掙扎著站起,吼了一句。
這位就是李思誠,張坤遠遠看著,依稀能認出他那張臉。
顯然,最後時刻,李思誠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什麽。
他身邊的一個女人,正在閉目待死,也突然抬起頭來,臉上全是震驚。
“啪!”
身後的劊子手一腳輕飄飄的踢出,踢在李思誠的後腳彎裡,伸手一搭,就把他按得重新跪地,動彈不得。
手中鬼頭刀,已經斜斜舉起。
這時才能看出,劊子手的身手竟然頗為不凡。
“……明正典型,行刑!”
此時的監斬官,已經宣判完畢犯人的罪行,李思誠身後,就有助手死死用力按住,主刀劊子手冷眼掃過四方,手中鬼頭刀反射著烈陽之光,就要一揮而落。
張坤手指搭在扳機之上,眼睛微微眯起,這一刻,他無比的確定,法場其實就是一個坑,專門挖給有心人跳的。
李思誠和葉玉英身後的劊子手以及助手,全都是強手,不說有多強,至少,單憑葉銀章等人,三招兩式之間,還真的拿不下他們。
“殺!”
四面歡呼著的百姓,突然跌跌撞撞起來,數十人抽出兵器,一衝而上。
為首一人白布包頭,看不清臉目,出手就是兩道銀光。
啪啪……
劊子手揚起的鬼頭刀往後一仰,濺起火星。
一人身形踉蹌倒退,鬼頭刀脫手而飛;
另一人卻是站得穩穩當當的,手臂一振,那柄鬼頭刀劃過一絲弧線,破風斬落,速度更快了三分。
他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笑容,手臂肌肉虯結,力量卻是強了七分。
顯然,先前是在隱藏著實力。
“不……”
葉銀章等人看著這一幕,怒發欲狂,偏偏又無可奈何。
他們發現,在自己這些人衝出來的一瞬間,圍著的五百士卒,飛快的動作起來,有人半跪在地舉槍瞄準,有人結成小陣奔走如飛,把百姓和法場隔離起來。
竟是一出甕中捉鱉的大戲。
刀光堪堪斬到了李思誠的後頸。
噗……
那紅布包頭的劊子手動作猛然一頓,腦袋中間眉心處,就出現一個大大的血洞,整個頭顱仰天蕩起,紅的白的向後飛濺。
一刀無力,再也斬不下去。
遠處才聽到一聲槍鳴炸響。
“快救人。”
葉銀章和周長河一見大喜,這很顯然是有人接應。
並且,他們還大概能夠猜測得到,到底是誰在遠處放槍……
當日武衛中軍參將康泰身死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的。
市井百姓或許會以為,這是洋人與大青有了嫌隙和衝突,派出了神槍手對康泰動手,是對太后一方的震懾,以圖變法之事,更順利進行。
但是,如葉銀章以及周長河這些人,包括源順鏢局之中,知道張坤和康泰之間衝突之人,全都隱隱約約能猜到,有些事情,並不像傳言那般。
很可能就是某人親自動的手。
這並不奇怪。
那人的洋槍用得好,也瞞不過人。
雖然短槍和長槍不是一回事,殺死康泰之時離得也遠了點,但是,誰敢保證,他的槍法就沒有那麽厲害?
這時候,葉銀章就可以確定了。
那位血眼狂刀,不但刀法好,槍法用得更好。
接連兩個劊子手眉間爆出血花,他再無顧忌,衝上前去,斬斷李思誠和葉玉英的縛身繩索……嘴裡發出長嘯,兩人上前,一人手臂夾住一個,就往後撤。
一人舞動長劍,一人刀如柳葉飄飛,刷刷刷砍倒攔路的軍士,鑽進百姓群中。
四周一片大亂。
只要混入人流之中,且打且逃,城內地型複雜,五百軍士也圍不住。
……
正在這時,監斬官身旁,那低頭磨墨、全不起眼的文書,緩緩抬起頭來,眼神淡漠,面無表情。
他掃視一下四周,就搖了搖頭。
身形微閃,就跨過七丈,衣衫帶起烈烈勁風,已是到了葉銀章身前。
同時,出手如電掌似牛舌,纏絞之中,就把葉銀章手中疾舞的長劍奪了下來,一掌重重的印在他的腰肋之處。
轟……
明明是輕飄飄的一掌突擊。
卻恍如巨錘重棒轟擊。
葉銀章痛叫一聲,身形就往後飛跌,全身劇震,已是張口噴出鮮血。
“尹伏……你,你竟然在這?”
“我為何不能在此。”
尹伏昂首拔背,站直身體,目光睥睨四望,嘴角浮顯出一絲冷笑來。
劫法場,想多了。
當那文書不再彎腰躬背,站直了身體,就可見到他的真實面目。
頭上斑白發絲微微隨風飛揚,腰身挺得筆直,眼眸如鷹,氣機陰沉詭秘有若深淵。
葉銀章和周長河等人,一看到這位內廷宗師,心都掉到冰窟窿裡去了。
尹伏既然現身,就沒想過留手,他明明站在原地,身形卻是遊移不定,重心不斷變化著。
腳下一滑,又到了周長河身邊。
柳葉刀剛剛亮起刀光,就斬了個空,尹伏已然到了另一邊。
一掌印到他的後心。
亂戰情況下,一個宗師級的身法高手,到底會有多強的攻擊力,到底有多麽難纏?葉銀章等人,這一刻全都知道了,心中不由自主的就升起絕望來。
眼見得那隻完全不似老年人的白晰手掌,按到周長河的後心,就要發勁吐力……
周長河隻來得及半轉過腦袋,運勁後背,準備硬挨這一擊。
再躲已經來不及了……
卻發現,那一掌遲遲未能壓實。
尹伏那張永遠平靜如冰的臉,突然變得難看無比,似乎還帶著絲絲驚怒。
這位宗師級拳手,此時竟然不再進攻,反而腳下發力,身形後仰,偏頭,狂退。
嗖……
一縷銳風掠過。
幾縷斑白發絲飄灑半空。
緊接著,不遠處一隻刑台前的破碗,碎成了無數塊,地面出現一個深深細孔。
‘是槍手……還在!’
周長河心中大喜。
“楊兄,王老弟,快,殺出去,不要讓他們圍上。”
他埋頭舞刀,連拉帶推,背著人,就往人群中竄了進去,不再去管那位宗師。
果然,身後如芒在背的威脅,並沒有來到……
對方竟然沒有再次追殺過來。
百忙中轉頭望去,就看到那身著灰衣的老人,在人群中左閃右躲,化為一道灰影,有些看不清楚。
他撲擊閃躲著,就像是躲避著一個看不到的敵人,直直向著人群外圍,那酒樓茶莊密布的地方衝去。
“開火,全都拿下。”
剛剛發生的事情只在轉瞬之間,那批軍士之中,有人嘶吼著下令,命令抬槍開火,不要顧忌百姓亂跑。
他的話剛剛出口,噗的一聲,腦門就爆出一團血花,倒在了地上。
“不要讓反賊逃掉,統統殺死。”
監斬官見到這一幕,氣得全身發抖,他穿著官服急急繞過案台,伸手戟指前方,勒令官兵圍攻。
也是剛剛發令,腦袋就爆開一團血光。
被一粒子彈射殺在地。
人群之中,一個身形魁梧,穿著鐵甲的蠻人將領,狂吼著揮刀廝殺,抹下臉上濺滿的鮮血,回頭呼喝,“勇士們,隨我衝殺。”
話音未落。
“噗……”
他的脖頸處濺起血花,出現一個雞蛋般大小的血洞。
差點就沒把脖子給打斷。
將領一聲不吭倒在血泊裡,他身後的士卒尖叫著,遲疑著就有些不敢向前。
法場處處……
但凡領頭之人,指揮衝鋒之人,只要一出聲,就會當場被不知哪裡來的子彈打死。
以至於,那群士兵抬槍放了一槍之後,就跟弓矛手全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刀盾手更是嘴裡喊得山響,沒有一人向前。
一個個如喪考妣,哭喪著臉,全身無力。
這次,不但領軍遊擊被殺,就連監斬官大人也已經被殺了……就算是他們不要命的奮勇搏殺,能夠把反賊人部留下,事後,恐怕也不會有著什麽好下場。
有些腦子活泛的士兵,此時已經在想著,是不是剝了這身衣服,直接落草為寇算了。
趁著現在還有點時間,先把家人接上。
……
“這槍,其實挺好用的,尤其是在七百米的距離內,打起來一打一個準,比較輕松。”
“只可惜,彈匣小了點,雙排也只能裝上十發子彈,不經打。”
這時裝彈自然來不及了。
張坤扔下這柄從山賊手裡搶來的恩菲爾德步槍,一點也不留戀轉身下樓。
他早就看到了,宮內那個老梆子,差點被自己一槍爆頭之後,就學乖了。
不但一直躲在視線的死角,借助房屋和樹木的遮擋,一路撲來。
並且,還時不時的拿住路人百姓,擋在身前。
防止冷槍射擊。
他的身形速度極快,動作太過靈敏,還有著應激而發的危險意識,竟然沒給張坤一個出槍的機會。
張坤瞄了幾次之後,還是沒有把握能夠傷到尹伏,就不再浪費子彈。
而是把槍口對準法場,對準那些官員將領。
十顆子彈射完,再沒有一個官,一員將膽敢站出來領頭攻擊劫法場的隊伍。
只能看著葉銀章那批人呼嘯著衝入人群之中,飛速朝東直門方向離去。
那裡,想必也有接應之人。
……
張坤來這裡的主要目的,有兩點。
一點,當然是為了助葉銀章等人一臂之力……
在這個時代,他並不在意反賊不反賊。
百姓如豬如狗,官員豪紳高高在上,四夷蜂湧進入神州,把中原大地當做獵場,也當做牧場,就是沒有當成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
眼見著,再過不久,這片土地就會成為外國人的殖民地,四萬萬百姓,都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屠刀下的羔羊……
這時候,還看重什麽朝廷、官員和百姓的身份,是很沒意思的一件事情。
“打吧,打吧,亂就亂吧。從心所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張坤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他覺得,自己遇見的這些反賊,反而更像一個人。
那些衣著光鮮,整天道貌岸然的官員和富商,卻全是吃人的鬼。
因此,並不介意出手相助葉銀章一行,劫個法場。
再說了,李小宛還躲在鏢局裡,牽腸掛肚的擔憂著她家哥哥的安危呢。
一聲“表哥”喊了多麽長的時間了,小丫頭的願望,再怎麽樣也得滿足了不是。
第二個原因。
當然是想要試試看,青廷,或者說西宮那邊,到底對自己有著多大的恨意?
又有著多少決心,想要把自己坑在這裡?
事實上,他還真的沒有猜錯,對方有埋伏,不是一般的埋伏,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殺局。
眼前這陣仗一看就不是為了葉銀章等人準備的……
對付他們,完全用不著宗師級高手出馬。
更不用,把劊子手也換成暗勁高手。
天下雖大,又哪有這麽多高手可以浪費?
又不是爛大街了。
如果自己跟著葉銀章等人衝擊法場,不問可知,肯定就會陷入兩個化勁大宗師的圍攻之中。
而且,還是化勁之中,也算得頂尖高手的兩位厲害人物前來圍攻。
“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張坤呵呵輕笑著,幾個騰躍,就下了三樓。
此時,正陽樓的夥計和掌櫃,以及稀稀拉拉的食客們,全都嚇得渾身發抖,有些更是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一個如此囂張狂妄的刺客,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架起洋槍,攻擊朝廷官員將領……
這已經不是對方膽大不膽大的問題,是自己這些人會不會被殺人滅口的問題。
正陽樓中,所有人都不敢抬頭察看,直到張坤出了酒樓大門,才有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抹著冷汗站起身來。
……
“李師傅又何苦淌這趟渾水,如此腐朽的朝廷,也值得你這位名家高手拚死護衛?”
張坤剛剛出得酒樓大門,眼前就出現一個胖大漢子。
這人約莫四五十歲年紀,滿面黑須。
身體看起來雖然略顯肥胖,卻胖得讓人感覺不到一絲遲鈍……
而是像一團精鐵小山般,佇立當地,就給人無窮壓力。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誰。
如此氣勢,如此體魄,又偏偏巧合的出現在這個地方……除了大內雙雄之一的胖李李文東,還有何人?
這也是張坤還在三樓之時,感應到另外一股極其強悍的氣血之力靠近,立即就不想多做耽擱,轉身就走的原因。
李文東出現在酒樓外邊,並且,攔住了自己的去路,反倒是比那左彎右繞,要防著自己狙擊的尹伏來得更快一些。
不問可知,這位胖李,先前應該是同樣藏在百姓人群之中,裝扮成看熱鬧的閑人。
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的衝進包圍圈,被尹伏直接纏上,再有李文東出手。
兩大宗師圍攻之下,外面還有軍陣洋槍,堵得水泄不通……
這就是一個九死一生的殺局。
能夠讓尹伏和李文東,這大內雙雄齊齊出動,要說沒有西宮內廷的指使, 怎麽也不太可能。
“大手筆啊,大手筆,那就讓我看看,神鷹之名,到底是如何的神奇?”
張坤伸手邀戰。
尹伏已經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屋角看著,眼神很冷。
看得出,他心裡殺意濃烈,隔著數十丈,都能感受得到,那股惡意。
“你逃不掉的,張坤,雖然你戴著妖猴的面具,但你畢竟不是真的妖猴,能夠大鬧天宮……聽我一句勸,就此束手就擒吧,事後好言賠罪,求得寬恕。太后那裡看在你年輕有為,是可用之才,當能網開一面……”
“不用多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原本以為神鷹鐵腳李前輩能有一些超出同儕的深遠見解,沒想到,依然是一個被毒壞了腦子,少了幾分遠見的守舊武人。如此,還有什麽好說的,進招吧。”
張坤雖然樂得拖延一會,讓葉銀章等人能逃得更遠一些……但是,拖時間歸拖時間,打還是要打的。
否則,被這兩位大內宗師綴上,去哪都不方便了。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李文東搖頭歎息。
眼神也漸漸冷了下來。
他是真的愛才,不想與這樣百年難見的天縱之才,就此走向朝廷的反面。
試問天下之大,以個人之力,與王朝對抗,又能走得多遠。
無非就是做一介流匪,終老於山野之間,與國與民別無益處。
反倒不如,以有用之身,得高官厚祿,強盛朝廷,抗四夷欺壓,如此才是正途。
張坤一拳打出,身周勁風狂烈,腳下如滑行水上,一閃就到了李文東身前。
中宮急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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