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相思灣的名字便由此而來。

　　涼亭佇立著的兩條人影在日漸西沉的夕陽的映照中越拉越長。

　　海水雖深，未及相思一半。

　　海水有涯，相思無畔。

　　藍天、白雲、綠葉映襯下的兩條人影是無限的寂寥，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歎息打破了這許久的沉默，這聲歎息是微弱的卻夾雜了太多的無奈和淒愴！

　　她的雙眸炯炯似天際的點點寒星，面無表情的五官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透著讓人無法靠近的冷漠！

　　靈鷲雖然離開了，但連城瑾對他的思念卻與日俱增，沒有一天減少過！

　　相思的滋味是苦的，讓人消瘦腰肢，憔悴容顏，讓人魂牽夢縈，如蛆附骨，如影隨形！

　　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思念！

　　雖然苦，但只要再想一想，仔細想一想，其實也不那麽孤單了，至少你還有一個可以相思相念的人，你就會覺得，這苦雖然苦，還是好的。

　　兩人的目光看似瞧著兩處，誰也不瞧誰一眼！各自安安靜靜地垂手站著，不發一言。

　　但兩個人的心中，卻如波濤洶湧，有大歡喜，也有大哀愁！有著各自的心事！誰也不肯明言！

　　但聽到連城瑾那聲微弱的歎息，司馬惠寧還是忍不住用余光看了看身旁的身影，心裡突然有些酸澀，這種感覺隻為她！

　　因為他知道她不是心甘情願答應婚事的！

　　“城瑾，你怎麽不說話?”司馬惠寧的語氣中夾雜著些許的寵溺。

　　“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婚事吧?”連城瑾試探著他。

　　“知道。”

　　連城瑾忍不住追問:“你就不後悔，不怕我像上次一樣逃婚?”

　　司馬惠寧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目光中充滿了自信，“我不後悔，即便是你要走我也不會攔你，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按理說，明天我們就要成親了，我們的關系本來應該是很親密的，可是為什麽我卻感覺比以前還要生疏?”看到他溫和明朗的笑容，連城瑾也有些動容！

　　可一想到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一想到司馬惠寧對自己的溫柔，隻覺得進退兩難，連城瑾頓了頓，還是緩緩開口:“如果婚事是有目的的話，只會讓我覺得透不過氣來！”

　　“目的?城瑾，你應該知道我對你從來沒有任何秘密，我也不會因為兩家的利益而強逼你嫁給我，城瑾，或許你答應嫁給我只是一時衝動，我…”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被連城瑾急急打斷，“不，我沒有這麽看你，是我不值得你這麽對我！”

　　司馬惠寧的目光中是化不開的深情！他緊緊握住連城瑾的手，仿佛下定決心般地向她宣告著:“城瑾，我從來沒有看輕你，只要你肯說第二次嫁給我，即便你將來還是會反悔我也不會放棄你！”

　　他從沒像現在這麽有勇氣過，他害怕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他的目光仍舊死死纏繞著城瑾，見她遲遲沒有回應，聲音都已變得顫抖，“或者…或者你必須等到我也死了才能清楚自己對我有多少情分?”

　　“不！”

　　她從沒想過要他死啊。

　　靈鷲已經離她而去，她不希望他再出事！她知道他想聽的答案是什麽，可一時間嗓子發乾似的除了這一個“不”字再也無法開口！

　　連城瑾不敢想，也不敢看，躲避著他極盡溫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把手腕抽了回來，不著痕跡地和司馬惠寧分開了一些距離！似乎是刻意和他保持著距離！

　　她的疏離讓司馬惠寧的心沉了下去，心中是說不出的難受！她一貫是這樣漠視自己對她的好！而自己竟還傻得奢望她會接受自己的真心！這是多麽可笑和諷刺啊！

　　連城瑾遲遲沒有開口，直到看到他轉身離開的背影，一顆忐忑的心才開始動搖，一時間又急又怒又害怕，驚慌到心都要碎了！

　　——連城瑾啊連城瑾，你再不叫住人家，人家就真的走了！

　　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視而不見，難道真要等到他離開，你才會後悔嗎?

　　她知道只要自己開口他一定會留下來，可喉間卻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似的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她的嘴唇閉得緊緊的，抑止住了正要呼之欲出的呼喚！雙腿好像被釘在那裡，邁不開一步！

　　但理智還是輸給了情感！

　　連城瑾停了一下，再也顧不得許多，咬了咬唇，“惠寧，我願意，我是認真的！”

　　她清脆嗚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終是開口了！她只知道如果錯過了眼前的這個人就再也找不到比他對自己更好的人了！

　　或許她是一時的衝動?或許這並不是出自她本心的意願?可夠了！這就夠了！對司馬惠寧而言她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留在身邊，他相信終有一天城瑾會為他而改變！

　　司馬惠寧緊緊地抱住了城瑾，把她緊緊禁錮在自己的懷裡！這是城瑾第一次沒有推開他！可他熱情而溫暖的懷抱卻讓她心裡有著深深的憂思和自責！

　　——對不起，惠寧，為了孩子我必須這麽做，你就讓我自私一回吧，我還是沒有辦法告訴你真相！

　　司馬惠寧倏地放開了懷裡的連城瑾，轉身一掀自己下擺的白袍，利落地跪倒在地，湛湛有神的目光中滿是堅定與自信，“我向天發誓，願意一生一世善待連城瑾，絕無異心！我相信，終有一天會感動她對我傾心相待！”

　　司馬惠寧凝望著城瑾的目光中是化不開的濃情，“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司馬惠寧不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語氣中夾雜著的倨傲就如同他骨子裡的那份桀驁是無法容忍自己永遠做他人的替代品的！更不會容忍永遠屈居於靈鷲之後！

　　他眼中那種不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狂熱讓人動容！

　　“哐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從耳邊不斷傳來，沈璧君剛一開門就發現站在門前呼吸急促地喘著氣的絮兒，還不待沈璧君開口問就被絮兒打斷了，“少夫人，那位素素姑娘與少主並無交情，卻來告知靈鷲的消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沈璧君笑了笑，扶氣喘籲籲的絮兒緩緩坐下，“你失蹤一整個早晨就是為了靈鷲的事?”

　　“少夫人一早就知道了?那為什麽不攔著少主呢?”

　　沈璧君頓了頓，“素素雖說是逍遙侯的人，但我知道她是一心想和小公子姐妹相認才委曲求全待在逍遙侯身邊的，這次她向城璧賣的這個人情不也是希望將來能讓她們姐妹有一條後路嗎?”

　　絮兒越發地不解，“明知素素姑娘別有用心，怎麽還能相信她?少主怎麽能答應將來助她一臂之力登上逍遙門的寶座呢?”

　　“靈鷲的命就是她跟城璧談條件的籌碼，我們沒有理由不答應她，不相信她啊。”

　　“那這麽說，是她在威脅我們?”

　　“不！不是威脅，是利用，如果她不利用我們又怎麽能扳倒逍遙侯?”

　　“既然少主知道靈鷲還活著，那少主會告訴小姐嗎?”看到沈璧君明媚的眸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芒！

　　絮兒隱隱有些擔心，她畢竟是和連城瑾一起長大的丫鬟，實在是不希望城瑾受到傷害！

　　“你說呢?絮兒，你別忘了三日後你就要隨著城瑾嫁到司馬山莊去了，靈鷲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提了，我知道城璧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告訴城瑾的。”

　　“主子的事，絮兒哪敢多嘴?”看到沈璧君那麽篤定的眼神，絮兒決定不再追問，“少夫人放心，我知道小姐與司馬山莊的婚事有多重要，已經經不起任何的風波了，絮兒知道輕重，只不過絮兒與小姐從小一起長大，多少都有些不忍心看小姐這樣蒙在骨子裡，明明相愛的人近在咫尺卻有緣無份，小姐如果知道靈鷲還活著，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知道你與城瑾情同姐妹，否則也不會讓你隨城瑾一同陪嫁了，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太自私了，可是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絮兒，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不能把真相告訴城瑾，我真的不想瞞著她，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絮兒知道少夫人也是真心為小姐好，既不想毀了小姐與司馬公子的姻緣，又不想小姐受相思之苦，終日思念靈鷲，只不過，我覺得，把事實告訴她才是真的為她好，起碼不用瞞著她，因為靈鷲總有一天會去找她的，即使秘密現在守住了，小姐順利嫁入司馬山莊，到時候小姐知道了真相會更痛苦，這又是何苦呢?”

　　“不，城璧不會同意我這麽做的！”璧君篤定地回答！

　　“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情我都會幫你！”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剛柔。

　　沈璧君一回過頭來就看見了那一身緞面白袍，以藍玉束發冠挽頂，清冷眉宇間帶著些許高雅深沉的連城璧！

　　原來他已在不知不覺間站在了自己身後，沈璧君忍不住追問道:“真的?”

　　“你不信我?”

　　“不！你說的話我幾時懷疑過，只不過你辦不到的事就不要輕易向我許諾，那樣只會讓我更失望！”沈璧君清冷的目光中閃爍著城璧看不透的光芒，似有誤會，似有絲絲怨懟。

　　看到她負氣地離開，連城璧微微有些發愣。

　　——她是因為城瑾的事在怪我嗎?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遠了，“她怎麽了?”

　　“少夫人興許是自責，小姐要出嫁了卻什麽都不能為她做，少主，沒什麽事的話絮兒下去了！”絮兒匆匆忙忙地胡亂辯解了幾句就退出了屋子。

　　等連城璧追出來的時候，沈璧君正癡癡地望著蒼翠欲滴、鬱鬱蒼蒼的海棠花圃若有所思，美目流盼，卻又略見清煙一般的惆悵！

　　每次她有心事的時候就會來這裡，仿佛只要置身這一片花海之中就能忘卻暫時的煩憂。

　　可一回過身來就看見連城璧微微揚起的棱角分明的臉龐，正欲轉身就走卻被他緊緊拉住！

　　連城璧隻覺得她在逃避自己，“璧君，為什麽一看見我就要走呢?你是在生我的氣?”

　　“我…”沈璧君沉默了。

　　她又能說什麽呢?說城瑾是因為孩子才會委曲求全嫁入司馬山莊?還是告訴他這樁婚事本就是不是出自城瑾的意願?

　　沈璧君的心慌亂了！她的理智告訴自己必須守口如瓶，可她又不能眼睜睜看著連城瑾錯過靈鷲！

　　連城璧看沈璧君沉默了半晌，安慰道:“就算是你什麽都不做她也會很開心的， www.uukanshu.net 因為城瑾知道你是真的關心她！”

　　“不，我不夠關心她！”這種負罪感噬咬著她備受煎熬的心，一寸一寸地吞噬著她的良知！

　　沈璧君近乎失控地低吟著:“如果我真的關心她，就應該把靈鷲還活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麽難過，這麽傷心，你應該明白的，她愛的人是靈鷲！靈鷲還活著對她來說比什麽都重要！可我卻什麽都不能為她做，哪怕是告訴她這個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沈璧君轉過身去，怕自己的眼淚在下一刻就會從眼角滑落。怕會忍不住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的堅強，她的倔強讓她沒辦法面對他。

　　沈璧君的聲音都因失控有些顫抖，這樣明顯的變化連城璧又怎麽會覺察不到呢?

　　她眼中充盈的淚光若隱若現，灼痛著連城璧，“其實，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飾自己的情緒，你應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那樣才算是個真真實實有感情的人呐！”

　　“我說過，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幫你！”連城璧有些遲疑，但還是拋開一切顧慮，全盤托出，“靈鷲就在素素的布莊裡養傷！”

　　沈璧君抬眸看了看連城璧諱莫如深的眸子，滿是不解地望著他，“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我不想看見你難過，如果你有眼淚我會怪我自己，我答應過會幫你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

　　本來他是不想說的，可看到她那雙深如碧潭的眼睛就忍不住心軟了，面對沈璧君他永遠沒辦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