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很大，大到無邊無際。

　　宇宙也很小，每天家與公司，臥室與辦公室兩點一線。

　　宇宙大概只有20平方米，臥室和辦公室各10平方米。

　　這就是孫小滿的宇宙觀。

　　孫小滿是誰來著?

　　孫小滿是個無足重輕的家夥。

　　在偌大的武內株式會社裡，計算機部只是一個規模不大的分支部門;在計算機部中，外人聽起來名頭響亮的“量子計算研究中心”，其實只是一個小組而已。

　　孫小滿是量子計算研究中心的首席科學家，因為這裡只有他一個科學家，所以他自然是“首席”。

　　這就好比一個足球隊，孫小滿是首席守門員，他沒有任何驕傲的道理，因為只有這一名守門員而已。

　　孫小滿對於自己是“小把戲”這件事，有很清晰的自我認知。

　　所以他很低調。

　　工作並沒有什麽麻煩的，麻煩的是給自己安排工作的人。

　　自從接手了“宇宙模擬器一號”，自己就成為頂頭上司、計算機部部長大人武內平一郎的出氣筒，這讓他非常困擾。

　　明明只是社長武內鶴彥的遠房堂弟，這個娘娘腔的武內平一郎一向以自己為“武內家”的家人自居，對別人頤指氣使，這讓孫小滿很不滿。

　　心裡上不滿歸不滿，兜裡還是很滿的，畢竟武內株式會社付給的工資，是市場均價的三倍——

　　這使得武內平一郎用賤嗖嗖的娘娘腔衝孫小滿發脾氣的時候，他的聲音也變得不那麽難聽了。

　　氣呼呼地孫小滿在晨會的時候被武內平一郎訓了一通，又被大數據課的課長揶揄了幾句，腦筋突突直蹦，一路逃回自己的辦公室，緊緊關上門。

　　還是自己的辦公室舒坦。

　　孫小滿喜歡和數字打交道，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人類是非常奇怪的東西，毫無理性和邏輯，常常會沒由頭地發脾氣。

　　戴上全腦VR頭盔，沉浸入系統中，孫小滿頓時覺得輕松起來了。

　　數字讓他安心，邏輯運行的代碼讓他心情舒暢，慢慢修正錯誤的代碼的過程，就如同演奏一曲鋼琴曲般優雅。

　　“世界模擬器一號”運行得很穩定，這瞬間讓他忘記了武內平一郎的嘴臉，仿佛自己又變成了那個左右一切的了不起的“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的自滿還沒維持5分鍾，一個報警信號就跳出來了。

　　錯誤，系統錯誤，重大系統錯誤，致命的系統錯誤，重大而致命的不可治愈的難以理解的系統錯誤……

　　“閉嘴！你怎那麽貧呢?”錯誤報告令孫小滿原本松弛下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氣呼呼地問“什麽情況?”

　　“數據溢出，隨後消失了。”世界模擬器一號報告道。

　　“什麽?”孫小滿沒太理解電腦的話，“什麽叫溢出，然後消失?”

　　“就是出現了數據空洞。”世界模擬器一號回答說。

　　做了五年計算機學的博士後，孫小滿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數據空洞”這個名詞;他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個詞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個詞是我編的。”世界模擬器一號解釋道。

　　聽了這個答案，孫小滿一臉黑線。

　　“到底是怎麽回事?”

　　“神明大人，你不是一直讓我跟蹤那個叫寧寅宵的NPC嗎?他消失了。”

　　“消失是什麽意思?被刪除了?”

　　“不是……具體情況你自己看吧。”世界模擬器一號不耐煩地說，“我不解釋了，反正我解釋你也不愛聽。”

　　“嘁！”孫小滿發出不滿的聲音。

　　緊接著，畫面出現，眼前是一間奢華的臥室。

　　“這是什麽地方?”孫小滿問世界模擬器一號。

　　“這是娑婆世界人道銀河系裂谷星系九色鹿星首都九色鹿城堡三樓拐角處的臥室客房。”世界模擬器一號用一股厭世的聲音毫無感情地念出這個地址。

　　孫小滿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它——這台電腦自從自己接手以後，脾氣變得越來越矯情，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不好，簡直就像一個嫌棄老公光長肚子不漲薪水的更年期怨婦一樣。

　　孫小滿隻好自己觀看。

　　名叫寧寅宵的NPC從浴缸裡出來，腰上裹著一條浴巾;突然屋裡闖進來一個光頭的和尚，緊接著，和尚憑空劈開一道裂縫，把寧寅宵拉走了。

　　“什麽情況?”孫小滿對眼前看到的一切震驚不已，他從來沒賦予過NPC類似的能力。

　　他連忙調出數據框，一點點梳理整個事件前後的數據集，同時問:“那個和尚是怎麽回事?哪兒來的?”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麽會不知道?難道是黑客入侵嗎?”

　　“我為什麽要知道?我只是台電腦而已，我對於多一個NPC少一個NPC一點都不感興趣。

　　你才是‘首席科學家’，操縱我的是你，這些事是你該操心的，不是我。”

　　孫小滿不想和電腦鬥嘴，腦子全是問號。

　　不對呀?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憑空多出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和尚?明明這個世界中的一切都是自己編程模擬出來的——

　　當然，嚴格地講代碼是世界模擬器一號自動生成的，自己只不過遊戲設計師——

　　但試想一下，明明是自己設計的電腦遊戲，突然多出一個角色，而且那個角色還能做出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操作，這多嚇人啊！

　　孫小滿調出源代碼，啟動糾錯自檢，結果顯示，艾琳的代碼有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問題。

　　艾琳的代碼有錯這件事，自己是清楚的，正在手動改寫，目前進度很穩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修正了。

　　可是，眼前發生的這一幕，讓孫小滿腦筋崩潰，無法理解。

　　“世界模擬器一號！”

　　“你叫我乾嗎?”

　　“你有沒有什麽事瞞著我?”

　　“我出軌了，和來家裡修水管的工人亂搞。”

　　“滾！我問你的是正經事！”孫小滿氣呼呼地說，“你是不是隱藏了一些代碼?”

　　“哎呦，夭壽啦！”電腦沒好氣地說，“你居然懷疑我?你明明有最高級的管理員權限，可以看到一切源代碼，卻懷疑我來了?

　　你這死老頭子，還過不過了?不過算了，去民政局！”

　　孫小滿拿世界模擬器一號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老實巴交地自己逐行逐列地查看代碼。

　　沒有病毒，沒有入侵跡象，沒有隱藏信息，甚至沒有多一個字符——孫小滿對這看起來浩如煙海的計算機代碼太熟悉了，這些代碼的組合如此精美，簡直如同藝術品一般。

　　你能想象，在一個完美的、晶瑩剔透的玉淨瓶上多一點瑕疵麽?

　　不可能的，如果出現了瑕疵的話，會被一眼看透的！

　　世界模擬器一號的源代碼也如是，如此精美，以致於根本不可能藏有一點瑕疵汙垢。

　　既然這樣，寧寅宵到底去哪裡了?

　　那個和尚是怎麽回事?

　　一道金光劈開虛空，到底是怎麽回事?

　　孫小滿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