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稹回頭苦笑看著傅青山:“傅老哥，你這是何苦?”

　　傅青山笑而不語。

　　辛稹歎了一口氣，從牛背上跳了下來道:“要拜師嗎?”

　　傅青山搖搖頭道:“獨孤九劍不是華山功法，我當年也是得自偶然，想要傳下去也只是覺得失傳了可惜，不用拜師。”

　　辛稹想了想道:“也學了混元功，混元功還是華山功法，這師還是拜了吧。”

　　辛稹跪在地上給傅青山磕了幾個頭，傅青山撫摸著白須，心中激蕩。

　　雖說他早就已經心灰意冷，但他依然是個純粹的武夫，沒有一個純粹武夫在面對辛稹這樣的良才美質時候能不心動的。

　　按照傅青山的話來說，這樣的良才美質不學武，就是暴殄天物！

　　三年布局，一朝成真，傅青山自然是心中激蕩。

　　不過隨即傅青山又有些煩惱起來，接下來該怎麽教。

　　辛稹隻學了混元功，劍術卻是從沒有學過，想要一下子就上手獨孤九劍，這是絕無可能的。

　　獨孤九劍固然有固定的招式，但想要發揮作用，需得見識百家劍法之後，才能夠真正成為頂尖劍法。

　　傅青山當然可以給辛稹喂招，但辛稹沒有時間啊。

　　辛稹有大志向，傅青山都認可辛稹的志向遠比在江湖上廝混來得遠大得多，自然不願意耽誤弟子的前程。

　　傅青山撚須沉思，辛稹笑道:“傅老……師父，你又不想教了?”

　　傅青山搖搖頭道:“時間太緊，這獨孤九劍沒有那麽容易學……”

　　辛稹笑道:“師父，弟子很快的。”

　　傅青山:“……”

　　辛稹忍俊不禁道:“記憶東西這種事情，弟子很厲害的。”

　　傅青山哼了一聲，然後突然道:“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甲轉丙、丙轉庚、庚轉癸、子醜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風雷是一變、山澤是一變、水火是一變、乾坤相激、震兌相激、離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傅青山也不等辛稹說話，將三千余字口訣一股腦的背出來，然後看著辛稹。

　　辛稹會意，隨即娓娓道來一般將傅青山剛剛背出來的三千余字口訣盡數背了出來，沒有絲毫磕碰，竟是比傅青山誦來還更為抑揚頓挫一些。

　　傅青山:“……”

　　傅青山搖搖頭道:“學獨孤九劍不是生記硬背，關鍵是悟性。”

　　辛稹快速將整個口訣過了一遍，斟酌了一番道:“這獨孤九劍不是一般概念中的劍法招式，應該是一套武學理論。

　　因為這不是動作有多難，難到做不出來，而是腦袋想不想得到，應該用禪宗頓悟的模式就比較容易理解。

　　九劍到底是什麽?……”

　　辛稹頓了頓道:“……應該類似於某些事物一般，無論怎麽發展變化，但某些規律還是一成不變的。

　　獨孤前輩應該是把人能做的動作全部拆解，透過分析對手的姿勢，他能做的動作有哪些?

　　對手哪個部位、哪條肌肉有動作征兆，推算他下一步隻可能是什麽招式?

　　這是“料敵機先”，應該就是九劍的真正精髓！有了“料敵機先”的能力後，九劍的基本功就算完成。

　　所以，根據弟子的推測，這“總訣式”的內容，到這裡只要努力就可以練成。

　　而您所說的悟性的地方應該在於:知道對手動作之後，要怎麽處理?

　　這就類似於術數之中把諸多的計算方式歸納成為幾個公式，獨孤九劍就是把主要常見的動作、情形，歸納成劍招，這就是後面的破劍、破槍、破刀等八式。所以才會說，用總訣式種種變化來體演整個劍式。

　　從名稱編排上來看，獨孤前輩創建這獨孤九劍的時候，為什麽是破劍、破刀之後直接“破槍”、“破鞭”、“破索”，明顯是刀劍最多人用，最常出現，所以最先創出。

　　而從“破劍式”的變化會影響到“破刀式”來看，明顯是刀劍有部份動作是重複、類似的，破解方法當然也相類似。

　　到後面直接統整所有長兵、短兵、軟兵乃至於拳腳、暗器。

　　所以，當我理解、消化、超越了這些招式之後，不管用哪家的招式，都能拿到理想的戰果。

　　所以，這劍法重意不重招，弟子大膽猜測一下，等到了相當高的境界之後，應該可以達到無招勝有招的境界。”

　　聽著辛稹娓娓道來，傅青山整個人都不好了:“你當真是沒有學過武功麽，其實你在騙為師是不是，其實你是一個隱世高手對不對！”

　　辛稹聞言一笑:“師父，弟子是個讀書人。”

　　辛稹上輩子便是個名校畢業生，工作後更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個上市公司的職業經紀人，其領悟力、閱讀能力又豈是一般人能夠比擬。

　　就算他前世沒有看過武俠小說，將獨孤九劍的總訣放在他面前讓他分析，他也可以將這些道理總結出來。

　　何況他也算是讀過不少小說的，聯系上下文做閱讀理解，這題可不就是可以輕松解出來麽?

　　傅青山:“……”

　　傅青山感覺自己一輩子的無語都沒有今天多，但反而激起他的好勝心來，他哼了一聲道:“道理大家都會講，但學武還是得看手上功夫，來來，為師將獨孤九劍使一遍，看看你能夠記得住多少。”

　　辛稹點點頭:“師父您慢點，各種動作做到位一點，連招什麽的就先別做了，按照規范的來。”

　　傅青山哼了一聲，隨手折了一段樹枝，用手一捋，枝丫樹葉全都掉落，樹枝便算成了一把劍。

　　傅青山有好勝心，但也不至於用連招來考驗辛稹，而是規規矩矩，放慢了動作，將劍招一一使來，使劍招的時候，還會將劍招的名字、關竅等一一道來，生怕辛稹不理解，還將各種變化都使了一遍。

　　辛稹緊緊盯著傅青山的手腳以及手中劍的動作，越看眉頭越是緊緊皺起，臉色也漸漸有些發白起來，這是用腦過度的跡象。

　　傅青山一邊演示一邊看著辛稹，心裡卻是覺得好笑，他心道:學劍哪有那麽容易?

　　誰學劍不是在師父的指導下，一招一式的擺姿勢，在師父的糾錯中一招一式的學。

　　學會了基本的架勢之後，再由師父一招一招的拆，告訴弟子為什麽這一招要刺在這個方位，這時候的手腳應該怎麽配合，又該如何應對對手的破招。

　　最後才是喂招，給弟子製造一個類似實戰的機會，讓弟子自己領悟這一招的使用方式。

　　完成了這個過程之後，還得再不斷地練習，將劍招練得深入骨髓，才能夠生死戰鬥之中能夠用得出來。

　　而這些劍招想要真正大成，非得在生死之間歷練過多次，才能夠真正成為自己的領悟！

　　這些步驟一個比一個難，耗費的時間一個比一個多，這也是為什麽武夫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緣故。

　　想及至此，傅青山忽而有些喪氣起來。

　　他忽然想到，自家這個弟子志不在武道，而在於科舉，科舉之後便是做官，哪裡有時間去磨練劍招，又哪裡有機會去經歷生死戰鬥，沒有這些時間以及舍生忘死的投入，又哪裡能夠成為絕頂高手?

　　罷了罷了，就當讓他傳承下去就好了，等以後他遇上一個資質好的弟子，再傳下去也就罷了，至於他能不能成為一個絕頂高手，那也不必苛求。

　　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無須去經歷生死，過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這般想來，傅青山倒是釋然了，停了下來笑道:“你也不用著急，慢慢來就是了，這獨孤九劍到了最高境界是要無招勝有招，但初始學習之時，卻是繁複到令人絕望。

　　那些資質不行的弟子，看上幾眼都得吐血，因此這獨孤九劍傳承至今，能夠練成的也沒有幾個。”

　　辛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身形都有些晃動起來，傅青山趕緊過去扶住道:“先別想太多，你已經有腦力憔悴的跡象了，先好好歇一歇吧。”

　　辛稹點點頭，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然後睜開眼睛，在林下慢慢走動起來，走了一會之後，頭頂便有些白氣冒出，臉色也漸漸紅潤了起來。

　　傅青山不由得心中驚歎，驚歎於自己這個弟子內力修為之高。

　　就在他驚歎之時，辛稹已經是停了下來，看向他笑道:“師父，您幫我看看。”

　　辛稹接過傅青山手中的樹枝，便在松下緩緩的舞劍，動作生澀無比，甚至看著有些醜陋，有時候還會停下來想一想。

　　但傅青山卻是越看越驚。

　　這劍招生澀難看，但動作方位卻是半點不差，各種變化也被一一使用了出來，傅青山講解過的秘訣關竅也基本上是展現了出來。 www.uukanshu.net

　　看到了這裡，傅青山已經沒有了好勝心，在辛稹面前，他的常識已經被全部打破了。

　　花了將近半個時辰，辛稹將劍招完整的使了出來，然後站在那裡低頭沉思，思索了一會，再次舞劍。

　　這一次動作卻是流暢了一些，中間也無需再停下來思索，這一次只花了兩刻鍾。

　　辛稹這一次沒有停，直接再一次起式，動作又變慢了，打完花了一個時辰。

　　林間早就昏暗，是傅青山用松枝生起了火堆，辛稹便在篝火之旁將劍招使了一遍又一遍。

　　第四次的時候，傅青山開始出聲指導，將辛稹一些沒有吃透的訣竅給提了提，然後辛稹下次使用的時候便不再犯錯了。

　　當陽光透過樹葉投射到他身上的時候，他才驚覺了過來:沒想到竟然就這麽練了一夜！

　　辛稹想起這一夜的感悟，莫大的歡喜充溢他的心胸，這種歡喜甚至比他做出一篇文章的滿足感還要強！

　　這一刻，他甚至都起了不想再去參加秋闈的想法，但下一次他的理智再次佔據了上風。

　　辛稹看向傅青山道:“師父，您還有什麽指點弟子的?”

　　傅青山歎了一口氣:“獨孤前輩號稱劍魔，老夫看著你才是真正的劍魔。

　　老夫年輕時候練劍，華山自祖師開始，沒有比老夫天資更好的了。

　　當時華山上下，五嶽劍派，甚至加上少林武當，盡皆認為傅青山天資第一。

　　但今日看來，即便是老夫之天資，在你面前也只是螢火之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