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稹還劍入鞘,回頭與看熱鬧的艄公問道:“我聽說湘水青魚肉質透明細嫩、糯而不膩,味道清新鮮美。
尤其是水上人家能夠用一鍋湘水便能夠做出來讓謫仙都忍不住回頭的味道,不知道我沒有這個榮幸吃得到呢?”
艄公聞言笑道:“老朽手藝不知道能不能讓辛探花您這個謫仙回頭,但老朽這一鍋青魚湯,卻是許多客人的心頭好。
有些客人甚至隔幾年後還會專門來找老朽乘船,就是為了喝這口魚湯。
老朽現在就停船釣魚,午間您就能夠喝到鮮甜的魚湯了,是了,辛探花,得停一下船沒有問題吧?”
辛稹大笑道:“如果能夠喝到這口魚湯,停上幾天都是值得的。”
兩人如是對話,長孫衝卻是充耳不聞,就那麽呆站在船頭。
辛稹搖搖頭,長孫衝明顯是信仰坍塌了,練了半輩子,信仰了半輩子的華山劍法,現如今卻被人破了個乾乾淨淨,這等打擊換了一個人也受不了。
辛稹看著緩緩流動的湘水悠悠道:“不是華山劍法有問題。”
長孫衝猛然回頭看著辛稹。
辛稹笑了笑道:“你看,我現在說你淺薄你信了沒有,我不破華山劍法,你便覺得華山劍法天下第一。
可破了華山劍法,你立馬就開始懷疑這華山劍法不行了。
你從來都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要麽自大自負,要麽自暴自棄,這不是淺薄無知是什麽?”
長孫衝沙啞著喉嚨道:“華山劍法真的沒有問題?”
辛稹點頭道:“剛剛我破你劍法的招式你記得麽?”
長孫衝苦笑了一下,能不記得麽,現在那些劍法就在他腦子裡面反覆的攻擊華山劍法。
辛稹笑道:“來,現在我用華山劍法,你來破我。”
長孫衝將信將疑,學著辛稹一般隨手出一劍,辛稹也如他一般一招蒼松迎客使來,長孫衝立即以辛稹之前破法一招攻擊。
辛稹會意一笑,手腕一轉,很自然而然的接上一招有鳳來儀,長孫衝咦了一聲,再用有鳳來儀的破法,辛稹順滑的切換下一招。
長孫衝驚咦連連,過了十幾招之後,長孫衝主動停了下來,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陣問道:“我看你不同的劍招之間卻能夠十分順滑的連接下來,你是怎麽做到的?”
辛稹隨手使出一招白虹貫日,使完之後劍尖乃是朝上,此時辛稹卻是順勢拖下來,接上一招有鳳來儀,不等招式變老,便轉金雁橫空。
只是瞬息時間,十幾招招式便如同一招般使將下來,十幾招意境不同的劍招竟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看不見半點的滯澀。
長孫衝看得目眩神迷,其實別說他了,就連旁邊觀劍的徐行之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這劍法竟能夠這般使用麽,不同招式之間出劍方位與腳法盡皆不同,是無論如何都連不到一起的,可為何你卻這般順暢……”
辛稹笑道:“劍術之道,講究如行雲流水,任意所之,變化無窮。
你看,你使用華山劍法,跟我使用華山劍法,效果就截然不同,不是劍法不行,而是人不同。
這個道理你若是不懂,你便容易陷入一時覺得華山劍法天下無敵,一時受挫便覺得華山劍法狗屁不如的淺薄認知之中。
一樣的道理,當你讀史通今的時候,你就不會被許多假象欺騙,被人言所哄騙,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你才能夠明白這世間的道理。”
長孫衝回想第一次見到辛稹時候辛稹說的那番關於尚用的言論,再聯系到今日辛稹對於讀史書的論斷,又再聯想到辛稹對於劍法的獨特見解,一時間不由得癡了。
辛稹卻是不管他了,任由他在船頭思索,他則是跑到船尾去與艄公釣魚去了,不過他不太擅長,倒是艄公連釣幾條大青魚,中午是有口福了。
到得中午喝魚湯的時候,長孫衝如夢初醒,跑過來搶著喝了幾碗魚湯,精神又再活泛起來。
他與辛稹深深拜了一下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過去二十幾年,我就像是居住在一個沒有窗戶的黑暗屋內,辛稹兄弟今日的指點就像是突然將房頂給我掀開了。
我一時茫然失措,但醒悟過來之後,感覺一個嶄新的世界向我擁抱了過來,一時間,我感覺腦子清晰了不少,對於以前的那些認知感覺到是那麽的可笑,辛稹兄弟,你能夠教我讀書麽?”
“嗯?”
辛稹一下子有些錯愕,他以為長孫衝會請求與他學劍,沒想到卻提出想跟他讀書,這倒是奇了怪了。
長孫衝感慨道:“學劍法固然是我所願,但辛稹兄弟讓我明白了,腦子若清楚,武功低微也盡能拯救蒼生,腦子若不清楚,武功更高危害反而越大!”
辛稹聞言十分高興,長孫衝能夠悟到這個道理,那他這一輩子就不算白過了。
辛稹有個讀書人的通病,便是好為人師。
見長孫衝願意學習,他便毫不藏私的教,他自然不會讓長孫衝去讀什麽四書五經,而是給他講歷史。
辛稹將歷史不講帝王將相的歷史,而是講江湖的歷史,從春秋戰國的越女講起,繼而宋夏金時期的蕭峰段譽,後又講到宋末郭靖楊過華山論劍,隨後又講元末明初時候的張無忌張三豐。
將這些江湖裡發生過的故事講給長孫衝聽,當然,徐振南夫婦、徐行之、伊琳等人也愛聽。
辛稹講這些故事不僅僅是講故事,而是將王朝興亡,民間疾苦、賦稅官製、經濟政治、道德倫理等都掰開給他們講了講,反正一路上很遙遠,有很多的時間慢慢講。
辛稹學識既深,見識猶廣,兩世為人,又曾經站在宰輔的高度上看過世界。
他對於世界的認識,人生的認識,無論是廣度還是深度,都是世間罕見的。
這麽一個人來講江湖,自然是將江湖講得入骨三分。
辛稹以政治經濟的角度來分析如今的五嶽劍派以及日月神教,政治上五嶽劍派之間的相互製衡,與日月神教之間的抗爭,背後少林武當暗搓搓的搗蛋,這些門派教派之間地盤的爭奪涉及到的利益爭搶俱都一一分析出來, www.uukanshu.net連著單純無比的伊琳眼神都變得深沉了一些,更別說徐行之與長孫衝了。
辛稹總是認為,一切單純皆是源於無知,在辛稹看來,徐行之也好,伊琳也罷,乃至於長孫衝,無不都是淺薄而無知,這一點跟他們長得再好看都沒有關系。
當然,辛稹也沒有遺漏劍宗氣宗之爭,將裡面的來龍去脈都給一一講清楚。
最後總結道,知道歷史便是要避免重蹈覆轍。
自己雖然不願意入江湖,但徐行之以後要行走江湖,難免氣宗劍宗會有所接觸,希望不要再如以前一般去爭執,各美其美反而是好事。
徐行之與長孫衝盡皆保證不會再有衝突,讓辛稹十分滿意。
之後舟船忽而進入洞庭湖,洞庭湖浩渺無邊,令得辛稹也忍不住意氣風發,在洞庭湖上,辛稹不講書了,而是將太真九劍教給了長孫衝。
之所以教給長孫衝,其實倒沒有特別的原因,主要是長孫衝適合練太真九劍。
傅青山吩咐長孫衝要擇良才美質將劍法傳下去,辛稹自己無意入江湖。
而長孫衝既有資質,又是華山派的人,本性又不差,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不必擔心以後恩將仇報,所以傳了也就傳了。
這個江湖,若無太真九劍,那得是多麽的孤獨。
辛稹教長孫衝太真九劍時候沒有避著徐行之,徐行之雖然信任辛稹,但心裡畢竟不服氣,可是跟著學了幾天之後,徐行之終於死心。
師兄說得沒錯,學太真九劍是需要天賦的,而他的確沒有這個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