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林的家離單位很近,步行也就六七分鍾,所以他中午都回家;莎莎的孩子才兩歲,她中午在單位吃過飯後都會回家帶會兒孩子,讓婆婆休息。
秋寧和雅靜中午基本不回家,在辦公室玩電腦,困了就支起行軍床睡一會兒。
平時她們之間雖相交不好,但共處一室也還行。
今天,兩人都在心裡鬧別扭,所以彼此一句話也沒有。
張雅靜比較可氣,不時通過與人語音或通話對秋寧指桑罵槐。
秋寧就躺在小床上,戴著耳機聽小說。
大概發現自己剛才精心編制的氣人話秋寧都沒聽見,雅靜氣呼呼地過來一把揪掉秋寧的耳機:“你,穿上鞋!你的腳很臭!”
秋寧被嚇了一跳,聽清她在說什麽時起得臉色通紅:“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不管,這是辦公室,我就不許你脫鞋!”雅靜插著腰,耍起了無賴。
秋寧躺著紋絲不動:“你平時午睡時不是也脫鞋了?”
“可是我今天沒脫!”說著,還用腳踢了一下行軍床的床腿。
秋寧買的這張行軍床價位很低,人老老實實躺著還能保持平衡,這一腳下去,床立刻歪斜了一下。
秋寧“呼”地起身,穿上鞋子面對面看著張雅靜。
張雅靜沒想到自己這輕輕一踢差點兒讓秋寧摔下來,加之此刻秋寧因為憤怒而噴火的眼睛直直登著自己,不由後退了幾步:“幹嘛!你想幹嘛!”
“秋寧,其實啊,人不管在哪裡、在什麽階層都會遭遇區別對待,家裡的父母還有偏有向呢。張雅靜做事都在明處,好提防,她不是壞人,就是太驕傲、太霸道了。真正的壞人都是笑裡藏刀的,你防不勝防。你們單位因為對業務素質要求高,人員交流少,有的人在局裡一乾就是一輩子。所以,在自己羽翼未豐之前,你一定要學會忍耐,不然,一年樹敵一個,沒幾年全是對立面了,對你的發展不利。”大學輔導員司書鑫不久前的語音信息回響在耳邊。
顧秋寧眼圈兒突然一紅,默默把行軍床折疊起來,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張雅靜顯然被她的眼淚弄蒙了:“你哭什麽!我又沒有把你怎麽樣!”
手搭在門把手上,秋寧扭臉看著色厲內荏的雅靜:“我知道,從第一天上班開始,因為我穿的衣服、鞋子都是便宜貨,你背後嘲笑過我無數次,但是,請你明白,我穿什麽與你無關,因為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自己掙得!你不是學財會的嗎?請你算算,你父母的工資為什麽買得起幾十萬的轎車,和幾百萬的房子!做人,還是要厚道些,別欺負老實人!”
秋寧走出局大門,想到對面的街心公園打發時間,手機在口袋裡“嗡嗡”震響。
她以為是張雅靜打的,連掏手機的動作都沒有,繼續向前走。
手機一直在振動。
在石凳上坐下後,她才看看手機,有李姨打來的三個未接。
“小顧啊,我和你叔也是剛想起來,你那個同學的衣服還在陽台上呢,他人呢?”李姨說。
秋寧一愣。
早上走得匆忙,只知道馮丕人走了,沒意識到他的衣服昨晚洗了。
他不會穿著那套睡衣走了吧?
秋寧沒有他的手機號碼,隻好發微信:李姨問你穿什麽衣服走的,你的衣服怎麽辦?
幾分鍾後,對方回:我朋友帶了衣服來接我,李叔睡衣在你枕頭旁邊,我的衣服先放你那裡。
秦慶濤帶了套自己的運動服坐清晨5:25分文昭到安瀾最早的一班高鐵,按手機定位找到了李楚。
回文昭的高鐵上,兩人把一切都商量好了。
大學畢業的當年,李楚就在學長的介紹下進了文昭市比較有影響力的大公律師事務所。
他跟的第一位老師就是秦慶濤。
秦慶濤比李楚大了十五歲,人瘦高,不苟言笑,是律所裡人員最差、業績最差的非著名律師。
李子寒給三兒子買的車太貴,為了不引人注目,新丁李楚上下班都選擇公共交通工具。
秦慶濤的車雖然舊,但收拾得還算乾淨。
有時加班晚了他會送李楚回家,見李楚家在鳴沙灣,他說:“不錯啊,高檔小區嘛。”
李楚笑笑:“父母的。”
這是秦慶濤正常的狀態。
不正常時,兩人加班到半夜他會突然離開,李楚也不敢打電話問他的去向,等個把小時後打電話,人在被窩裡呢。
接觸的日子長了,看出秦慶濤是一個非常隨性的人,錢多錢少夠花就好,業績差也罷優也罷順心就行。
知道了這一點,後來無論秦慶濤作出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都不會覺得意外了。
讓兩人關系變得相互信任的媒介是發生在去年,秦慶濤被扇耳光的那樁強奸案。
某男某女在同一間辦公室,平時某男常會買些零食給單位的女孩子,某女也會吃;逢年過節某男還會在群裡發紅包,某女也會搶。
公司年會時某女酒喝多了,某男自告奮勇送她回家,卻把她送進了酒店。
事後,某女告他強奸。
他說他們是戀愛關系,不存在強奸,因為他示愛買給某女的零食和紅包她都欣然接受了。
某男的父母便來到律所,請秦慶濤做兒子的辯護律師。
結果他公堂上出示了某男與某女一對一的聊天記錄,記錄顯示,某男稱呼某女“親”“寶貝兒”時某女都沒有製止,只是回復了一個微笑,這表示她接受這份曖昧。
某女說年輕人聊天時有親昵稱呼很正常,但這不表示對方可以侵犯自己的身體。
可是某女拿不出事發當晚她決絕上酒店開房的證據,酒店前台視頻證實某女在要求出示身份證時,還完整、準確報出了自己的身份證號,由此證明,某男開房時某女是清醒的。
最後,某女敗訴。
十幾天后,某女的媽媽找到秦慶濤,說有案子要拜托他。
秦慶濤沒有認出她是某女的媽媽,李楚卻一直覺得這個請托人很眼熟。
於是,就在秦慶濤送她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在律所大廳內,她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你就是個助紂為虐的畜生!你不配做律師!”
律所同事要報警,被秦慶濤製止了,他認真地對某女的媽媽說:“是你沒有教育好女兒,沒有教讓她學會與異性保持應有的邊界感。”
當天,李楚有點擔心秦慶濤,就一直纏著他陪自己喝酒,打算酒後把他送回家。
秦慶濤也不拒絕,和李楚去了一家非常幽靜的小酒館。
那裡居然有供三兩人坐的小雅間。
“其實,某女之前並不討厭某男,只是事發當晚她並不想與之發生性關系,而某男違背了她的意願。”秦慶濤說:“所以,他們拿不出足夠的證據證明某男強奸。”
“也有這種可能,發生關系時某女是接受的,只是發生關系後某男的某句話或某種行為刺激了她。”秦慶濤繼續說。
“律師的存在是為了防止公權力的濫用以至於冤枉了好人,有時我們確實幫助了壞人。誰知道呢?”他睨了醉眼看李楚:“穿著萬把塊的鞋子,還裝窮小子?”
李楚看看自己的腳,鞋子是媽媽買的,他真不知道價位。
“在同齡人裡,你的眼神過於清澈了,這證明你的家庭條件非常優越,從不必為錢財、仕途、養家糊口這類每天困擾我們這些下裡巴人的事情操心。”他端起酒杯,與李楚碰了碰,一飲而盡。
見李楚也喝幹了杯中酒,他說:“別當律師,去做警察,你今年27歲,還有8年的機會,去考公務員,做警察,做這世間最陽光的職業!因為,這個適合你!”
明城市某賓館的長期包房內,李唐的臉都氣變形了。
聽說以前從不插手集團事務的李楚最近一直住在園區宿舍裡,妥妥的是未來接班人派頭啊!
要集團股份的事情一直談不妥,李子寒表示可以再給他們母子兩百萬,別的免談。
打蛇打七寸,你李子寒不是最寶貝李楚嘛?我就讓你肝兒疼!
李唐找了兩個小狗腿兒,讓他們在李楚晨跑的路上以扇耳光、打得他流鼻血這種絕不傷及性命卻很能震懾李子寒的做法來敲山震虎。
結果,他們居然一棍子把李楚打倒在地後就嚇跑了。
“哥,麻煩了,老邪當著李楚的面兒提到‘唐哥’,不知道李楚聽到了沒有。”小怪說。
老邪立刻反駁:“胡扯,我沒有提過唐哥!”
李唐“嘖”了聲,讓他們閉嘴,因為他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張暉打來的,她告訴兒子,李楚的車還在園區沒有開走,但是目前沒人見到過李楚,李子寒那邊兒也沒啥動靜,人應該沒事兒。
見兩條狗腿兒擔心地看著自己,李唐罵了句:“蠢蛋!走!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