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看完順天府尹的奏章,加上孫繼宗、太仆寺的奏章,以為湯山馬場的狼災隱患極為嚴重。立即禦批:將湯山馬場的監正下獄,交刑部問罪;太仆寺寺卿,罰俸三月;著京郊所有馬場,立即上報狼災情況,有災患者,交由順天府派出兵勇清剿狼群。十五日後,順天府上報剿狼情況。
皇上的旨意,分三步走,第一步就是抓湯山馬場的監正。按理,應該抓的是前監正李克,但皇上的旨意裡面沒說啊,那就抓金緹!
真被回龍觀馬場的監正金振說中了,李克的鍋,要金緹來背。
刑部的人,趕到湯山馬場,金緹正在山裡修路。刑部的人,又到山裡去找。
“金緹是誰?哪個是金緹?”
“我是,我就是。”一腿泥的金緹停下手中的活,過來打招呼。“幾位大人,有公務要辦嗎?”
“奉旨,拿湯山馬場監正歸案!”刑部的人立即要給金緹上枷。
“幾位大人,還請問為什麽要抓我?我犯了什麽事?”
“你們馬場進狼了,皇上要我們刑部拿你治罪。”
金緹略一思索,拱手說:“大人,通融一下,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能出來,請允我給家兄留個家書。”
“不可!你是想通風報信,叫人來救你!”
“沒有,沒有,大人誤會。家兄是刑科給事中金紳,幾位大人要是不放心,家書就交給你們,代為轉送。”
金緹把哥哥金紳的大名一報,刑部的人互相交換了眼色,刑部大名鼎鼎的金大人,竟然有這麽一個九品芝麻官養馬的弟弟,那就給個面子吧。“養馬失責,也不是重罪,求個饒認個罪,過幾天就能出來。量你也不敢胡來!那就允你寫個書信,算是報個平安。”
“感謝感謝,謝幾位大人。”金緹又給手下說:“大家繼續修路,只要我去了刑部,李克兄弟就能出山。”馬場的馬倌兒,都知道金緹是在給李克背鍋,金緹還想著把李克弄出去。
金緹隨刑部的人回到馬場,快速給哥哥金紳寫了一封書信。
兄長在上:
湯山馬場遭狼,弟有責,罪不可免。兄長勿憂,弟自領罪。馬場佚失馬匹,或在馬市,請兄長費心尋找。
愚弟親筆。
金緹疊好紙張,插進信封,沒有封,交給刑部的人,“大人如果不放心,盡可打開閱讀。”
“哎,金緹兄弟言重了。方才在山裡,人多嘴雜,我也是公事公辦。你放心,這封信,我親自交給金大人。”
“謝大人。”
因為有皇上的旨意,刑部的人也不敢馬虎,還是給金緹上了枷,大搖大擺,堂而皇之,帶回刑部下獄。
皇上下旨“驅狼”,最慌的人是太仆寺卿余奇,罰俸三月算輕,馬場的弊病要是被順帶揪出來,他這官就做到頭了。余奇親自奔赴各個馬場,安排“防狼”措施。
湯山馬場的新監正金緹被抓,主簿黃盛被寺卿余奇安排為臨時負責人。黃盛是書辦出身,不參與具體業務,不精通馬政,有些趕鴨子上架。
黃盛問:“寺卿大人,黃盛讓各馬場上報狼災,我湯山馬場該怎麽報?”
這個問題,余奇也犯難,見過上山打虎,從來沒見過上山打狼。馬場有狼不假,但大張旗鼓地驅狼,放在整個大明朝,也是頭一遭。余奇說:“其他馬場不說,你湯山不能不報!就報吧,按照十倍之數報上去。那順天府尹一天是閑得慌,讓他派人來抓。抓不夠數,皇上自會降罪於他。”
黃盛又問,“大人,十倍之數,報多少?”
“這你問我,我問誰?你馬場有多少狼,你不知道?”
黃盛說:“大人,馬場有多少馬,都登記在冊,馬棚裡也能如數牽出來。山裡多少狼,我總不能去清點吧?”
余奇白了他一眼,隨便逮住一個馬倌兒,問:“你們平日裡,遇見最大的狼群,有多少狼?”
“回大人的話,要說大狼群,還是十多年前,一群有二十來隻,由頭狼領著。不過,這幾年,狼群很少來,每次不過三五隻,只是張望,不敢靠近……”
“好了!我知道了!”余奇打斷馬倌兒的話,對黃盛說:“就按狼群近二百之數去報!”
黃盛有些難堪,報二十還可以,二百,真是過於誇大。
余奇說:“怎麽,有問題嗎?抓不住,那是他順天府尹沒本事!”
“是,那我就按近二百之數去報。”
“馬場還有其他事情嗎?有事快說,我還要趕天黑回去。”
黃盛說:“大人,前監正李克的屍身還在山下,這幾天金緹帶人正在修路,再有幾天, www.uukanshu.net 小路就能修好。”
“怎麽,你們還想把李克弄回來?”
“額,是!畢竟都是自家兄弟,況且也算同僚一場。”
余奇說:“修路的事先放一放,眼下,先把防狼的措施搞到位,馬棚該修要修。你們差額的六十八匹馬,想辦法去買,不要等到秋後,要早點交差。”
“是!大人,這差額六十八匹裡面,還有馬戶的二十一匹!我也一並去買嗎?”
“憑什麽?馬戶差額,要麽給馬,要麽賠銀子,這是朝廷律法!馬場差額,馬上找馬販子去買,價高點兒,都行,先過了這道坎兒。馬戶的馬,今天就派人去追討。十天之內,沒有馬,就交銀子!”
“是!”
余奇給各家馬場打了招呼,給皇上隻報了四家有狼患。順天府尹也調集了人手,請了經驗豐富的獵戶,帶上獵狗,三天后,先去湯山馬場清剿。
刑科給事中金紳收到弟弟金緹的親筆信,發現一個異常。弟弟前言不搭後語,前面說馬場遭狼,自己有罪。後面說,馬可能在馬市。難道狼不吃馬肉,把馬送到馬市去了?
金紳是朝裡出了名的杠精,莫說是自己親弟弟,就是其他人攤上這怪事找到他,他都會出手去查。金紳喬裝打扮,在京郊找到湯山馬市的幾個馬販子。
金紳拱手,客氣地說:“幾位老板,手上還有好馬?”
馬販子一看他做派,就知道他不是當地人。“京裡來的吧?”
“哦,對對對,京裡來,京裡來。想買點兒馬。”
“烙馬都結束了,你買馬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