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使朝覲終於結束,文武百官也要散朝。
朱見深說:“請李閣老、禮部、兵部和工部的堂官留一下,朕還有事要議。其他人退朝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散朝了。
大殿內還有內閣首輔李賢、禮部尚書姚夔、兵部尚書王竑、工部尚書白圭、司禮監牛玉、錦衣衛朱驥,等候皇上議事。
朱見深從禦座上走下來,大家站在一起。
朱見深說:“諸位,今日那東倭的使臣有問題,你們有沒有發現?”
李賢說:“臣也覺得有問題,不像使臣,更像商人。”
工部尚書白圭說:“臣也有同感。”
朱見深問:“兵部,會同館是怎麽引他入館的?禮部,又是怎麽核驗的?”
兵部尚書王竑說:“臣有失察之責!具體情況,臣還要問會同館的吏員。”
戶部尚書姚夔說:“東倭的使臣沒有國書,下面的人報給我,我曾追問過,那使臣確實說是被海風吹走了。東倭國朝貢,應從浙江登岸,但據臣調查,他是從福建登岸。雖不合常理,但他又有廣東市舶司給的通關文書。既然有廣東市舶司的許可,又有實實在在的貢物清單,禮部就列入了朝覲序列。此人,著實可疑。臣定當重新核驗。”
朱見深看了牛玉一眼,牛玉低下了頭,這廣東市舶司的太監肯定有問題。
朱見深說:“那貢物清單,也有問題,很多都不在貢物之常例。多數是利潤極高的東倭產物,就像李閣老的判斷,適合行商。”
姚夔說:“臣一定嚴查!不能讓冒名者侵吞我朝賞賜。”
朱見深卻說:“不要一棒子打死!他雖然代表不了東倭國,但他有貢物,朕就會賞他。貌似也沒有壞心思,就是想做買賣而已。如冒名查實,按女直之例賜賞。如果是東倭來的海盜,就地正法!”
“是!”
朱見深又說:“禮部這幾天多辛苦,各藩國的賞賜、冊封,盡快擬定,上報給朕。”
姚夔說:“是,臣會親自處理。”
朱見深有說:“也不一定都循例。孛來要厚賞,毛裡孩次之,他們的可汗,就循例吧。”
姚夔問:“那癿加思蘭呢?”
“癿加思蘭也不能怠慢,同毛裡孩。不過,哈密國在我境內的王室、子民,也要用心安撫,賞賜從厚。”
姚夔有問:“皇上,那朵顏三衛和女直呢?是如何尺度?”
“找出幾家有問題的敕書,立即收回。”
“是,臣明白了!”
“好了,這些事情,你馬上回去辦理。”
“是,臣告退。”姚夔拱手,向皇上和其他大臣告辭了。
朱見深說:“牛玉,把那兩把倭刀交給朱驥。朕今天一整天,就在想這個倭刀。走,我們現在就去工部,請工部的匠作看看,是個什麽神奇兵器……”
朱見深、李賢、王竑、白圭、牛玉、朱驥都去往工部虞衡司。路上,朱驥捧著裝有兩把倭刀的木盒,很興奮,說:“皇上,倭刀我見過很多,也親手使過很多,這兩把倭刀,不尋常。我估計,我身上這把繡春刀,也不是對手。”
朱見深說:“朕今天看你那神情,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工部尚書白圭說:“東倭國造刀劍,不惜成本,精益求精,苛刻程度令人咂舌。但造出來的刀劍,放眼我大明,都是極品中的極品。”
朱見深笑著說:“沒那麽誇張!這兩把倭刀好壞與否,就請工部的匠作,親自檢視一番。我泱泱大明,還造不出此等利器?”
白圭說:“皇上聖明!那就看工部的匠作怎麽說。”
很快就到工部虞衡司,白圭驅散了閑雜人等,隻留了一位老師傅在鑄造間。
“皇上,請。”
那老師傅站在爐火旁,定睛一看,竟然是皇上駕臨。
“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白圭說:“皇上,這是工部經驗最豐富、技藝最精湛的鑄劍師傅。早都過了退休的年齡,是臣特意留在工部,指導後輩。”
朱見深說:“老師傅,快請起!”還示意牛玉,親自扶了老師傅起身。
這老師傅隻穿了一件坎肩,袒露胸膛,胡須花白,起身說:“不知皇上駕臨,臣衣冠不整,請皇上恕罪。”
“無罪,無罪!朕給你看樣東西!”
朱驥拿出一把倭刀,遞給這老師傅。老師傅接過手,掂了一下,說:“倭刀,比一般的倭刀長,也重。”
朱驥說:“老師傅,你拔刀再看看。”
老師傅退後幾步,嗖,拔出倭刀,這倭刀立即吸引了老師傅的全部目光,仿佛旁邊沒有其他人一樣。老師傅上下左右揮動,單手用刀,又換雙手用刀,突然,隨手一劈,鐵砧板上的一把半成品劍,被砍成兩截。
老師傅仿佛預知了結果一樣,那斷成兩截的劍,他看都不看一眼,隻去檢查倭刀的刀身。良久,說:“好刀啊!”
朱驥問:“老師傅,怎麽個好?”
老師傅這才回過神來,說:“稟皇上,這倭刀用的應該是唐時工藝,www.uukanshu.net 刀身重,刀刃硬,但又不缺乏韌性,適合劈砍。一般的兵器,都是此種結果。”老師傅指著鐵砧板上的斷劍。
李賢問:“唐時的工藝,工部館藏的古籍中,可有記載?”
老師傅說:“這唐時的工藝,古籍中確有記載,但語焉不詳。相關技藝、用料,均已失傳。我摸索一生,也沒探得其中奧秘。”
王竑問:“老師傅,這倭刀,和我大明的軍用兵器比,誰優誰劣?”
“如果單比兵器,這倭刀遠在大明所有軍用兵器之上!”
“我不信!我再試試。”朱驥終於抽出自己的佩刀,要一決高下。“老師傅,麻煩你。”
朱驥的比法是,讓老師傅把倭刀刀刃向上,放在鐵砧板上,他用繡春刀劈砍。繡春刀發力,倭刀受力。
朱驥雙手運刀,一刀劈下去,他的佩刀也斷成兩截,仍舊是齊茬砍斷,不是震斷。朱驥看了一眼手上的斷刀,又氣又恨,重重地扔在地上。他接過老師傅手上的倭刀,一個大轉身,橫掃牆邊的兵器架,架子上是五把木柄兵器樣品,三把木柄被攔腰截斷,剩下兩把有一指多深的刀痕。這木柄也不是普通木柄,是選用本就質地堅硬的硬木,又用桐油反覆浸泡過。到了戰場上,完全可以和刀劍直接格鬥。
朱驥還想再來幾刀,老師傅說:“大人,不用再試了。用這倭刀,只要角度合適,力道越大,砍殺效果越好。如果角度不對,其他兵器還是有一搏的可能。”
朱驥極為惱怒,大聲說:“有什麽可能?只要對手的角度用對一次,我方就會刀毀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