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震藩打死也想不到,這艘船能真的是大明皇家貢船,而且是裝載著山東各地奏折文書的貢船。
自古以來打劫官道上的文書就是最賠本的買賣,賺不到錢不說,朝廷發現了一定是派大軍剿滅,所以基本沒人會去做這件事情。
而今天,朱震藩機緣巧合之下就真的做了。
良子心底一涼,聲音都有些顫抖的說:“小朱,這好像真的是大明貢船,這可怎麽辦?真是貢船,那可就是塌天大禍了。”
“冷靜,事已至此,害怕沒用了,良子哥帶著人將這裡仔仔細細全部搜一遍,不要留下任何疏漏的地方。”
此時的良子早就已經慌了神了,朱震藩拉著他鄭重的再囑咐了一遍:“良子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現在慌也沒用了,事情已經這樣了,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良子看著眼前這張青澀稚嫩的臉,明明才十幾歲的少年,遇到事情卻比他這個老江湖要鎮定的多。
這下良子稍微穩定了一下心神,重重的點頭:“小朱,我這就去。”
朱震藩看著眼前的兩箱奏折文書,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凝眉深思。
“不尋常,實在是不尋常。”
雖然確定了這是大明的貢船,但是朱震藩就是想不明白,隻得先分析現在已知的情況。
這艘船應是貢船無疑,裝的沒有什麽貢品,奏折文書是有內閣或者皇帝批閱過的,那麽就應該是從京城經由天津過渤海回程的貢船。
看奏折上都是山東官員,那就是山東的貢船,這點對的上沒問題。
但是山東的貢船為什麽要繞到朝鮮來?明明從登州衛直接西北方向航行就好了,朝鮮卻是在登州衛的東方,若說走錯了路,那也太離譜了一些。
這船上的船員也不對勁,甲板上說話的尤文友自稱是大明山東市舶司吏目,市舶司管著船運貿易不假,但是不管理貢船,他登船這事情就很蹊蹺,而且船上有些很多新鮮的血跡,剛剛應是有過一場殺戮。
有殺戮而不見屍體,想來是全部拋到茫茫大海中毀屍滅跡了。
而且這位尤文友有徐惟學的惟學館令牌,自稱和汪直他們是一夥的,官員與大海賊為伍?
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不對勁是大事,但是更大的事情是這艘貢船換不回林北,一切都是一場空。
朱震藩返回了甲板之上,尤文友是個人精,從朱震藩被叫下去的一瞬間他就知道了應該是朱震藩的船員發現了奏折。
驗證自己這艘船是貢船,他的態度也就不一樣了。
“小兄弟,你看我沒騙你吧,我們這艘是貢船,劫掠貢船可是砍頭的大罪,但是你放心,我和你們林老大是舊相識了,這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
聞言大力昆來到了朱震藩身邊,小聲的問:“小朱,到底怎麽回事?”
“這艘的確是大明的貢船。”
“那不是完蛋了?”
“還不一定。”
朱震藩看向了尤文友,走到了他的面前:“你說你是山東市舶司吏目?”
“正是。”
“市舶司管理海洋朝貢事宜,市舶司吏目多掌文書等相關事宜,你怎麽到海上來了?”
尤文友一愣,後又賠上笑臉說:“小兄弟,你怎麽好似京察官員一般?我順道坐船也是正常的。”
朱震藩卻搖搖頭:“不,順道坐船可以,但是這船卻不順道來了朝鮮,休想騙我,之前船上被你殺的船員人呢?!”
伴隨著朱震藩的厲聲質問,尤文友一時間心慌了些。
朱震藩篤定這船上發生過命案,現在船上的人手不足,而且都是尤文友的部下,他猜測船員應該都被尤文友滅口了。
“什麽船員?我們就是這艘船的船員啊。”
朱震藩微微眯著眼睛說:“配置不對,你說你是順道的,但是這些人都聽你的而你又不是船長,船上這些新鮮的血跡怎麽來的?”
還沒來得及清理的血跡太多了,根本掩蓋不了。
尤文友不知道朱震藩到底要做什麽,不再回答他的盤問,而是繼續套近乎:“小兄弟,我和你們徐老大的交情,你可能不了解。”
繼續勸說:“小兄弟,今日的事情咱們就當沒發生過,不打不相識。”
此時良子又從船艙內跑了上來:“小朱,你快來看看,兩大箱金銀啊,換算下來估計不會少於兩千兩銀子。”
聞言眾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本以為沒什麽收獲,沒想到這意外之喜來的這麽突然。
“不行!不行!”
尤文友見自己的財寶被找到,急忙大喊了起來:“這可是你們林老大和汪老大贈給我的。”
情急之下的話,應當無假,朱震藩不禁更加的疑惑,一個大明的市舶司吏目,從九品的芝麻小官,居然得到汪直如此多的金銀?
汪直就算是要打點大明的官員,也不應該如此不匹配才對啊。
朱震藩說:“胡說八道,我們老大給你送錢?還送這麽多?”
尤文友深知海賊看到錢是不要命的,這夥人連大明貢船都敢搶,道理肯定是講不通的。
此時想要保住自己的財寶,只能另尋路子。
“小兄弟,實話和你說吧,我剛從東瀛回來,之前我在東瀛和汪直還有肥前國的人商量了一件大事, 是汪直自己求到了我們老大那裡,才派我過去的,這事情如果出問題了,你們絕對擔當不起。”
他的眼神變得凶狠了許多:“而且你們劫掠大明貢船,一旦被大明朝廷知道,你們就壞了大事了!”
朱震藩借機問:“什麽大事?你老大是誰?”
尤文友就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沒說具體是什麽事情。
“是你們沒辦法接觸的事情,如果壞了事情,汪直要殺你,大明朝也要殺你,這世上沒有你們的容身之處了。”
遮著,掩著,藏著,似乎一切都是謎團一樣,這不能做,那不能做,這後果他承擔不起,那後果他也承擔不起,朱震藩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朱震藩深深的皺起眉頭,而周圍的眾人紛紛都看向了他,似乎都在等他決定。
朱震藩看向了李知恩所在的地方,冷冷的說:“拉著這艘船,回航!”
尤文友瞪大了眼睛:“你瘋了嗎?真的要將大明貢船劫走?”
大力昆和良子等人也吃驚的看著朱震藩,朱震藩似乎做了所有決定中最差的那個。
大力昆忙說:“小朱,這……”
但是朱震藩伸手攔下了他的話,瞪了一眼尤文友後又瞪著李知恩。
“把這艘貢船帶回去,這是他們大尹派和我們一起搶的,功勞至少得算他們一半。”
“我們劫持的貢船,就算原封不動還回來,也是死罪,這群大明官員一旦被發現被人劫了貢船,他們也是死罪。”
“那行。”
“要死。”
“咱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