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嵐聽完，一個頭兩個大。

　　她心中和警察有同樣的疑惑，怎麽父親還能跟李伯的死扯上關系呢?

　　而且她也認為母親的反應未免過於激烈了，她照顧父親這麽多年，深知父親的身體狀況或者……動機，如果什麽問題都沒有，她本應該是最淡定的人，可為什麽?

　　父親不會真和李伯的死有什麽關聯吧?

　　朝嵐用力晃了晃頭，否定自己荒謬的想法。

　　這也太扯了。

　　她雖然和生病後的父親待的時間不多，可畢竟她是個醫學生，在她看來，父親在力量以及四肢的協作能力上，是根本辦不到殺死一個成年男性的啊！

　　後腦杓的疼痛襲來，朝嵐抱著頭陷入痛苦混亂，理不出頭緒。

　　高英傑看著她多少有些不落忍，可還是提醒道:人家尹曇幫你們家和所裡協調去了，非親非故的，你不去看看?

　　……

　　朝嵐趕到派出所的時候，尹曇正從大廳向外走，一身灰撲撲的裝扮和面上疲憊的神情意外的搭。

　　他後邊跟著一言不發的萬秋紅，衣著早已不複體面，臉上是鐵青的恨色，因為——

　　朝衛東被送去醫院特殊看護了。

　　朝嵐迎上去，感激的衝尹曇點點頭，想開口聊幾句，又害怕母親聽到了會在警局門口再次情緒失控。

　　畢竟她的臉色差的不行，看上去更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於是隻好轉身過去扶母親，可是剛碰到她的手臂就被狠狠甩開。

　　試了幾次都是同樣的遭遇，朝嵐也不敢亂來，只能默默的跟著她，打算回到養老院再說。

　　然而萬秋紅的情況並沒有因為回到養老院而好轉，進了房間，她連衣服都沒換就和衣躺下，仿佛沒有朝衛東在身邊的她已經被抽走了靈魂。

　　房間裡沉悶的不行，朝嵐坐在床邊，心中亂成了麻，慌亂的連呼吸都帶著顫聲。

　　父親顯然是被列為嫌疑人了，母親看上去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勁兒來，她知道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麽，絕對不能這麽乾耗下去——

　　無論是父親的身體，還是母親的精神，都耗不了多久。

　　一股寒意從腳下向上蔓延，直到胸口，讓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衝出房間跑到陽光下，迎著烈日大口呼吸灼熱的空氣，直到從內而外的熱了起來，才感覺到身體有了些許對抗的能量。

　　她為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回去找到尹曇。

　　她想要先細致的了解眼下的情況，然後再去思考接下來該怎麽做。

　　“你沒事吧?”在尹曇眼裡她卻一點都不鎮定，臉上紅紅的，頭髮被汗水打成綹兒貼在額頭上，怎麽看怎麽覺得可憐兮兮。

　　“能給我具體講講嗎?”於是尹曇一開口，朝嵐就有點繃不住了，差點上去抓住他的胳膊。

　　她這才發現，眼下自己能好好的站在這裡說話已是極限，要說能冷靜的梳理整個脈絡，然後想出解決方案，實在是太難了。

　　她知道高英傑沒空也不可能給她支招，別人非親非故的更加不可能理會她，畢竟誰也不想惹麻煩上身。

　　整個院子裡唯一能說得上話的，恐怕就只有眼前這個人了。

　　“……”

　　一切發生的都太出乎意料了，尹曇的心也亂成一團。

　　朝衛東怎麽還能?

　　……他壓根就不敢往深裡想。

　　當初這倆夫妻就是帶著數不清的隱瞞來到養老院的，是他一直在用從父母那裡，從老伯以及老伯家大哥大姐那裡繼承和感受到的善意去盡可能的包容他們。

　　甚至他刻意去回避人性的惡。

　　比如朝衛東為了供女兒讀書卷進詐騙，可他最初選擇走這條路的時候，不就已經決定摒棄人性善的一面了麽?

　　也就是他詐騙失敗成了受害者，如果成功了呢?

　　他的女兒確實會過上更好的人生，可是別人呢?別人的子女呢?

　　不知道將會有多少人過得比他還慘！

　　而萬秋紅，她為人善良或許不假，對老人耐心的照顧大家也都看在眼裡，可是她每每提起朝衛東，就毫不掩飾的為他抱冤，這難道不是在遮掩罪惡麽?

　　……也說不上是什麽好人！

　　每每想到這些，尹曇不是沒有過狠下心把夫妻倆趕出去的衝動，可他的心太軟了，軟到每當看到朝衛東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起老伯，於是也再招架不住萬秋紅的眼淚和哀求。

　　此時看著他們的女兒朝嵐，他依舊犯著心軟的毛病，他從朝嵐望向自己的眼神裡看得出，她這會兒已然把自己視為唯一能信賴的人了。

　　某種程度上，他能共情她的無助。

　　所以他歎了一口氣，屏蔽掉小姑娘這些天的自私冷漠、狡猾欺騙，叫她坐下來，一起想辦法。

　　其實他也沒什麽好辦法，只是勸朝嵐說，眼下警察都是拿證據說話，把朝衛東帶走也不代表就認定他了，要理解這都是正常的執法程序。

　　而且為了給萬秋紅一個交代，警方待會兒就要把王伯也接去特護病房。

　　所以目前最應該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協助警察趕緊把案子給破了。

　　“怎麽協助……這個……我們還是要配合好警察吧。”尹曇說了半天，依舊也沒有什麽思路。他有些窘迫的看向朝嵐，說出自己的擔心，“紅姐太衝動了，你千萬別……”

　　他想說你可別跟你媽似的添亂，再搞出事情我也不想管了，但嘴巴張了好幾次，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何況對面的朝嵐不知何時已經陷入怔愣，看起來壓根就沒聽他在說什麽。

　　如此一來，尹曇也不知道該怎麽好了。

　　過了一會兒，朝嵐才動了動，雖然一臉疲憊，但眼神較之前有了些神采:“謝謝你。”

　　尹曇略感欣慰，也有點莫名其妙:“啊?”

　　畢竟也沒能提供什麽實質性的幫助。

　　但朝嵐已經沒有下文了，已然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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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臨之前，高英傑給尹曇打來電話，跟他一一交代了接下來需要他配合的事項。

　　警方打算找專業的醫療團隊對王伯和朝衛東的行為能力進行評估，如果還是沒什麽新突破，就要擴大范圍， www.uukanshu.net 再對李伯同屋的另外兩位老人進行鑒定，以此類推，直到發現新的線索。

　　尹曇作為養老院負責人，需要聯系家屬並說服他們配合。

　　“哎我去，我關門停業行不?”這麽繁雜的工作，叫尹曇心煩到要爆炸，“這些事兒我乾不了！”

　　“那你關唄。”高英傑不吃他那套。

　　“拉黑、互刪！”尹曇憤怒的掛斷電話。

　　“一大老爺們，怎麽跟個姑娘似的?”高英傑回撥過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你現在知道氣急敗壞了，好意思麽?之前天天躲人萬秋紅後頭，什麽事都不管，這回好了吧?什麽因種什麽果，這就是你擺爛的好果子！”

　　“滾蛋！”尹曇被戳到痛處，罵了一聲再次掛斷電話。

　　生氣歸生氣，他也知道高英傑說的一點都沒錯，眼前千頭萬緒的，他確實一點主意都沒有，可又抵觸做那些麻煩的溝通工作。

　　只是自己的問題被這麽直白不留情面地指出來，還是被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同性，面子上實在是有點掛不住。

　　哎。

　　總而言之，承認自己的無能其實是個挺扎心的事。

　　在這種情形下，在這樣一個夜晚，男人與生俱來的英雄情結突然冒了出來，並且快速的膨脹著。

　　在這種突然的情緒教唆下，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然化身福爾摩斯，只要走出門去，就能查到警察都發現不了的線索。

　　就能……幫助那個小姑娘脫離困境。

　　一時間，他隻覺得自己腳下生風，胸有成竹，蹭的一下站起身，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