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在書房中核算著各項開支,反覆尋找縮減辦法,正焦頭爛額、滿心煩躁的時候,書房外卻突然傳來周智興高采烈的呼喚。
「老大!老大!我和張靖來蹭飯了。」
這番大喊大叫,將王旭剛剛算好的一筆數目給打掉,怎麼也想不起是多少,當即怒火熊熊,這裏又沒有外人,當即破口大罵:「你個混蛋,鬼吼鬼叫什麼?把我思路都打斷了!」
片刻之後,喜笑顏開的周智和張靖竄進書房,看了看王旭身前桌案上橫七豎八的絹帛,周智頓時不屑地撇撇嘴:「老大,若能裁剪開支,還需勞動您親自出手?你那思路看來也沒怎麼對,斷了就斷了吧!」
王旭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沒再責怪。「你們來幹嘛,先說好,我這兒都快揭不開鍋了,要吃飯可以,拿錢來!」
「得了吧,吃能吃多少?要不然我請你,咱去醉不思歸搓一頓?」周智笑道。
這「醉不思歸」乃是襄陽最好的酒樓之一,周邊環境好,酒樓內美女無數,殷勤服侍,醉不思歸的意思就是指「沉醉在那裏不思歸家」,雖然價格昂貴,但確實是物有所值,那些美女服務態度和服務質量都相當不錯。當然,酒樓也是它的別稱,通俗點說,那就叫妓院吧!
周智話音剛落,沒等王旭接話,張靖倒是搶先搖頭:「我不去!」
周智瞬間猛翻白眼:「你這廢材,家裏兩小妞兒都搞不定,成天怕成那樣?看我。多瀟灑。無牽無掛。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多自在?哎!真不知道怎麼說你!」
「道不同不相為謀!」張靖知道自己永遠說不過周智,直接一句話拍死。
周智嘴上功夫可不一般,當即挑眉笑道:「廢話,道不同,我們兩能是兄弟嗎?」
張靖懶得理他,瞥了一眼,淡定道:「反正我不會去那種地方!」
「我出錢讓你享受你都不幹?好稀罕似的。俺們有空自己去!」周智不屑地撇嘴。
「嗯,可以,我不管你私生活!」張靖仍舊淡定,但隨即卻是突兀地張口接道:「不過,我得去告訴黃舞蝶,免得她知人知面不知心,黃忠也該多了解了解你的私生活才是!」
這話威力可不小,周智表情瞬間一滯,憤憤地看著張靖:「好,張大哥。張老大,你狠!」
王旭聽著兩人鬥嘴。倒是憂慮盡去,高興很多,笑出聲來:「喲呵!這是唱的哪出?竟然連我都不知道,黃舞蝶,黃忠那女兒嗎?周智,你下手挺快的嘛!」
周智故作惶恐模樣,驚訝道:「老大,你竟然也見過黃舞蝶?」
「當然見過,很不錯!」王旭笑道。
「噢!」周智隨意應了一聲,裝模作樣地道:「那趕明兒我得提親去!」
「嗯?」王旭一愣。「這麼快?我現在可沒錢送禮!」
周智頓時翻了翻白眼。「切!被你這少女殺手看見,下手晚了,還想吃飯?恐怕湯都沒了!」
王旭順手抓起桌案上竹簡扔過去,笑罵道:「滾!」
「哈哈哈哈哈……」周智和張靖皆是笑了起來,三兄弟這麼打打鬧鬧,倒真是讓王旭心情好了不少。
王旭心中感動,知道兩人這是故意逗自己開心,轉而開口道:「黃舞蝶那女的倒是不錯,你也該娶個妻子好好管管了!要真喜歡,趕緊提親吧,別弄晚了,到時哭都沒地方哭去,就你還光棍一條。」
周智笑著搖頭:「呵呵!提親我倒是想,可聘禮錢都沒,拿什麼提?」
王旭斜眼一瞥,笑罵:「你小子少裝窮,你這些年的俸祿那麼多,連點聘禮錢都沒?況且別給我說,你沒弄點其它掙錢的門道,好像襄陽城西三十裏外有百畝地是誰的來著?」
「嘿嘿!」訕訕地笑笑,周智突然從懷中摸出一把鑰匙,順手扔了過來:「所有錢都在這兒呢!」
王旭揮手接住,目光灼灼地道:「什麼意思?」
周智並不正面回答,只是笑道:「還在裝箱,這是箱子鑰匙,晚點就會送過來!」
王旭面色一沉,順手便將鑰匙又扔了回去:「少來,我不收賄賂!」
「老大,拿著吧!」周智再次將鑰匙扔過來,手法很準,這次穩穩地落在王旭身前桌案上。
王旭心中感動,雖然周智沒說太詳細,但顯然,這是他所有的積蓄,就連他提親的聘禮什麼的,可能都在這兒了,也不想將鑰匙這麼扔來扔去,便直直望向了周智。「都是自家兄弟,我還不了解你,別給我逞能,你省吃儉用存這麼點錢不容易!」
王旭是了解周智的,周智雖然平日裏看起來流裡流氣,被人稱作流氓將軍,但是他內心卻是個很有分寸的人。
所謂逛妓院都是口頭說的高興,除了偶爾帶著他的親兵,貪狼衛那幫弟兄去放鬆一下,他自己可是省吃儉用。大部分錢不是賞給隨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就是花在他開的那個孤兒院上,可以說,他是荊州高層中最清苦的一批人之一。
「老大,別爭了,一世人兩兄弟,我跟著你從老家山村裏出來,已經這麼多年,生死之間什麼沒見過,就什麼都不多說了,先度過這個難關!」周智收起了嬉鬧的神色,鄭重道:「錢不多,約有幾百萬錢,但多少救個急,那些工匠的曹屬是該開設,不然也太對不起人了。」
「可你不是看上黃舞蝶嗎?這聘禮……」
王旭話還沒說完,周智已是自嘲一笑:「我上輩子就命苦,這輩子做了將軍也仍是苦命人,隨緣吧!再說,以後不有的是機會嗎?我盯緊點。磨著黃忠別那麼快把她嫁出去就得了。事有輕重緩急。先做重要的。」
這次王旭沉默了,再說下去,就顯得俗套。
周智和張靖都露出了笑容,張靖也緊接著扔出一把鑰匙到桌案上。「老大,與周智一樣,不過我沒負擔,該有的都有了,先撐起工匠的曹屬再說!」
「好吧。那我收下!」
王旭終於開口,只是心中那種感動卻久久縈繞,三兄弟間那種深深的情誼已是難以分割,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等他將兩串鑰匙都小心收到懷中,張靖這才灑然一笑,灑脫道:「老大,這些錢也無法扭轉荊州問題,我和周智今天跑過來,是因為想到了一個辦法。」
「噢?」王旭眼睛瞬間一亮,有些激動道:「什麼辦法?」
「放國債!」周智肯定地道。
「放國債?」王旭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猛得一拍額頭。「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片刻之間。臉上陰霾已是盡去,略微興奮地思慮一番,開口道:「向民間借款確實是個辦法,可當前經濟狀態下,天下動亂,雖然我荊州相對穩定,但事關身家存活的基礎,恐怕百姓大多數都不願意借出來。況且他們對這種事聞所未聞,怎會輕易相信將軍府?」
「老大,這個我們已經仔細想過!」周智接過了話,滿臉鄭重地道:「要想百姓出錢,可能性太低,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王旭急問。
「從各大小家族入手!」張靖厲聲接道,目露精光。「自老大逐步消減了那些家族的土地,消除了他們的私兵力量,這些大小家族、士族豪紳被老大引導,一個勁地發展商貿,這些年得到這麼多優惠政策,不知儲存了多少財富,已經嘗到財富的甜頭,現在就可以從他們手中借!」
「以老大的威信,讓他們借出來並非不可能,最好是讓原先的荊州大族帶頭,那些人必然會願意。錢放著也是放著,對他們來說,不但能通過利息賺到很多錢,更能作為將軍府的債主,恐怕個個都會感到喜悅。」
王旭認真聽著,當張靖說出從家族入手時,他就已經心裏有數,但直到等其說完,這才搖頭說:「想法是很好,可問題沒那麼簡單,現在天下大亂,強者為尊,這些家族不會輕易相信將軍府,即便是我威信再高也不會信,他們更相信掌握在手中的東西。」
「這……」周智和張靖彼此對望,也是有些憂慮,他們身處的位置不同,看問題有時無法那麼全面。
但王旭卻沒管那麼多,仔細盤算著這事兒的可行性,嘴中同時說道:「還有一點也很成問題,國債在後世可以還了又借,形成一個經濟體系,並有成熟的市場體系支撐,但我將軍府若是借了,那怎麼還?」
「我們接下來的收入填補了這個空缺,可是今後同樣不夠,又借嗎?在這個時代,如此持續是不現實的,沒有強大的生產力和成熟的生產關係做支撐,社會階級構成更是大大不同,若是如此長久下去,甚至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導致經濟被控制,大權旁落!更何況,利息也是一筆不菲的開支。」
說完,王旭已是抬起頭來,看著周智和張靖,目光灼灼地道:「第一個問題,我有辦法解決。但第二個問題,你們能不能想到什麼好辦法?」
「第一個怎麼解決?」周智好奇問道。
「簡單,抵押!」王旭微微一笑,出口道:「我荊州沒錢,可是有物資,糧食更是堆得滿倉都是,我們適當調出一些來抵押。之所以不敢賣,是為了今後的大規模戰爭用度做準備,但如今我們卻沒有這些擔憂,可以將這些先放在那些家族手中屯著,只要錢能迅速還上,他們不敢不將物資退回!」
「現在的問題就是,即便解決了燃眉之急,怎麼在短期內還上這些錢?」王旭一字一頓問道。
周智和張靖此刻也是眉頭緊皺,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好辦法,良久之後,周智才猛然說道:「他娘的,惹急了,那就出去搶!雖然犧牲點弟兄,但是能保證未來強大,少死更多人。」
王旭好笑地搖搖頭,反問:「搶哪兒?搶益州?若是搶益州,不如直接打過去算了,要有那個力量,我還在這兒瞎折騰幹嘛?目前我荊州還無力撼動益州根基,漢中一戰損失太大,如今軍力不可能拿下來。」
「那就打劉繇!」周智就是這性子,一旦逼急了,就是對未來不管不顧,只顧現在,險中求存。
「嗯!想法很肉感,但現實很骨感!」王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道:「劉繇打了,我們進了江東,到時候同時面對孫堅和劉璋兩家嗎?我只要兵進揚州,孫堅不立馬和我翻臉才怪,就算是淮南袁術,也會對我怕到極點,絕不會輕易讓我在他後背立足,我自問無力應對三大諸侯,到時候你去打?虧你也想得出來!」
「你這話,只能建立在我們一早沒有定下益州戰略之前,若是沒有與益州產生任何瓜葛,再趁孫堅未曾崛起時劍指江東,那倒可以拚死一戰,爭個你死我活。但如今不可能,益州攻略進行了一半,想改也改不了。」
「那怎麼辦?」周智也傻眼了,不知道再說什麼。
倒是張靖聽到剛才的話,有些想法,突然出聲道:「老大,既然這樣,那不如與孫堅聯合怎麼樣?孫堅不是想拿下劉繇嗎?他現在受袁術牽製,正是苦思破解之法的時候,我們助其破劉繇,我們要錢,他們要地,孫堅一定會答應。而且,他平定江東,短時間內也無力與我爭鋒,穩定治下,積累實力需數年之久,足夠我們取益州,自然無事。」
話音剛落,周智已是立翻白眼,笑道:「得!你比我還不靠譜,你這不是生生製造一個江東孫家出來嗎?弄個強敵在側,據險以守?莫非最後你也想弄個三國鼎立,打個百十年再說?」
「呃……」張靖也是太心憂慮當前狀況,沒想那麼多,聞言頓時啞火。
書房內一時沉默下來,三人都沒有太好的辦法,可不解決又不行,財政的赤字在那兒擺著,若沒有錢救急,那麼就只有停止士兵招募,停止兵器戰甲生產,甚至荊州大多數發展計劃都暫停,等錢跟上了,再重新來過,那這麼推來推去,豈非是一兩年時光?
哪兒來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