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陰郡府定陶……
曹操獨自跪坐在小書房的桌案後,望著一副地圖怔怔出神,眉頭緊皺,似乎正思考著什麼。
一陣腳步聲忽地由遠及近,不多時已有一名青衣文士走來,其人身長八尺,身形偏於瘦弱,只是鼻樑高挺,精神矍鑠,特別是那雙眼睛,雖然不大,但眼神深邃,給人極有智慧的感覺。
「主公,不知尋屬下前來有何要事?」剛行至書房門外,其已是躬身行禮。
「嗯?噢,文和來了!」曹操回過神來,很快收起沉重之色,輕鬆地揮手示意:「且先坐下再說。」
此青衣文士正是有第一毒士之稱的賈詡、賈文和,其人智計百出,被後世尊為漢末最頂級的謀士之一,早年不被世人所知,少有人知其才能,直到隨董卓西涼軍入京,才逐漸嶄露頭角,只是此人性格怪癖,並未誠心輔佐,周轉於權臣之間。
其後董卓滅,其又先後成為李傕、郭汜等人的謀士,但他打從心眼裏看不起這些人,因此並未傾心輔佐,只是周旋其間,直到後來跟隨張濟時,因張濟待其甚厚,這才略微用心輔佐。
司隸大亂,曹操迎獻帝東歸,其見西涼軍氣數已盡,便勸張濟引軍入荊州避禍,可惜那時王旭早就命人封鎖武關通路,阻止西涼軍入荊州。
張濟本想與李傕、郭汜等人一樣,退回西涼老家,投奔馬騰或者韓遂,可賈詡卻是竭力勸阻。以韓遂、馬騰難成大器為由,最終使其引軍投降了曹操。
此人之才華自不必說。能在司隸那等混亂局面中,左右逢源。讓西涼群豪都對其信任有加,絕非一般人可以辦到,可惜他本性自私,喜用權術,可謂一柄雙刃劍,非絕世梟雄,難以駕馭。
本來這樣的人,必然會遭到曹操猜忌,可這賈詡卻有一點好。那就是沒有過大的野心,其雖然自私,但只是想保全自己,並得自己所需,對高位並無太多貪戀,他知道曹操能帶給他輝煌,所以他誠心跟隨。
曹操也正因為看清了他這點,所以才敢用他。
此刻,賈詡緩步走進書房落座。並未急著發言,也不胡亂猜測,即便他早就已經明白曹操叫他前來的目的,這就是他的精明之處。正如曹操知其性格一般,他亦知曹操的性格。
「文和,你可知曉孤今日為何喚你單獨前來?」
曹操見其就不言語。當下笑著出聲詢問。
「臣下不知!」賈詡搖搖頭,裝作完全不知情的模樣。
「哈哈哈……」曹操開懷大笑。小眼睛精光閃爍,拖著聲音道:「文和。以你之才智,怎會不知?」
賈詡聞言,頓時深深俯下了身子。「回稟主公,鄙人雖有些淺薄之能,但從不亂想分外之事,不該知的不知,不該想的不想,若主公有事,自會詢問,臣下若有辦法,自會實言相告,無需臣下胡亂猜想。」
「你呀……」曹操若有深意地吐出兩個字,後面並未再說下去,只是打量片刻後,轉而說道:「文和,今日命汝前來,乃是商議荊州之事,想來你亦聽到王旭並未身死,反而在河北現身的傳聞了吧!」
「卻有耳聞。」這事兒已經在曹軍高層傳開,賈詡並未隱瞞。
「那依你之見,他與袁紹相會,乃是為何?」曹操繼續追問。
賈詡故作思量一番,很快說出心中早就存在的答案:「必然是商談結盟事宜!」
「那你覺得王旭最終會出兵嗎?」曹操語氣雖然仍很輕鬆,可惜臉色卻逐漸嚴肅起來。
「應該會!」
「為何?」
「他應是害怕主公!」
「怕我?」
「屬下是這般認為!」
說到這裏,賈詡已經明白,是到自己發揮才能的時候了,畢竟曹操疑心重,不喜歡別人太過精明,猜得太透,但也不喜歡無能之輩,當下侃侃而談。
「縱觀王旭崛起荊南,東收王獒,北伐劉表,西征張魯,再並劉璋,如今佔據廣闊的荊、益二州,雄踞西南,帶甲數十萬,勵精圖治,可見其志在天下。」
「而主公攜天子之威,欲平天下諸侯,重建太平盛世,如今已盡得中原富饒之地,若是再破滅河北袁紹,便已統一北方,得半壁江山,況北方之力又遠超南方,所以足可說已得天下三有其二的實力,那時其安能力敵?」
「此外,主公與王旭兩家幾番開戰,各有勝敗,彼此已成敵對之勢,其安肯任由主公壯大?」
「再者,如今荊、益二州皆是王旭囊中之物,其若取天下,必然出兵北伐,此乃大勢。綜上三點,所以屬下認為,主公若是與袁紹開戰,其必定出兵。」
其實這些曹操哪會不知,詢問不過引起開口而已,並未多做猶豫,已是徑自追問:「那如今該如何應對?」
「這……」賈詡沉默下來,並非他沒有想好對策,而是不急著說出,裝作思考模樣。
曹操倒也沒有催他,眯著眼睛相望,誰也摸不清其現在想著什麼。
「咳咳!」
賈詡的耐心真不是一般的好,過了很久,其才輕咳兩聲打破沉寂,隨後遲疑著說:「主公,依屬下之見,當從兩面入手,一者繼續命人挑撥益州南蠻叛亂,同時繼續遣人說服西羌族人、許以重利,讓羌族人侵蜀,這樣便能讓王旭自顧不暇。」
「其二,當是加深與公孫瓚的聯盟關係,說服其拚死一搏,若破袁紹,承諾將河北之地全數給他。」
隨著他的話音,曹操本來舒緩的眉頭瞬間皺緊,思量半晌,搖頭說:「因益州初定,內部不穩,與南蠻矛盾叢叢,這才方可挑撥,可若讓羌族人出兵,恐怕不易!」
「這有何難?」賈詡溫言回道:「主公只需讓陛下寫份詔書,告知羌族頭領們,只要他們打下益州叛賊王旭,打下多少土地,世代歸其所有,羌族必然出兵。」
「胡言亂語!」曹操大怒,斥道:「豈可讓蠻夷佔我大漢土地,文和此策豈非陷我於不義,背上千古罵名?」
即便是以曹操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性格,也是接受不了賈詡說出的條件,畢竟這牽涉到了這個時代最為敏感的族群觀念。
「若是成功,不會有罵名!」賈詡淡然地回道。
「這是何意?」曹操狐疑地問。
「若是羌族入侵,被王旭擊退,那否認有詔書一事便可,只要用些小手段,將此事做隱秘些便好。即便真的暴露,那找一合適之人頂罪,言其假傳聖旨也非難事。」賈詡說。
「可若是羌族當真侵佔益州,事已成局,又當如何?」曹操沉聲追問。
賈詡再度俯下了身去,對著曹操叩拜道:「若真如此,那待我軍攻破河北,天下大局已定,兵臨天下之時,將羌族滅族,殺個乾淨,便一切了結,一代人殺不完,就下一代殺,直到殺完殺絕為止。」
「滅族……」曹操突然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賈詡的計謀管用倒是管用,可實在太毒了,隨便言語間,竟然狠辣至此,明著背信棄義暫且可說是兵不厭詐,可花數十年時間將一個族群徹底滅絕,當真不愧是毒士。
曹操沉凝半晌,他雖然是個奸雄,但並不是暴君,相反是個明君,最終還是深吸口氣,搖搖頭:「詐其可以,滅族不可輕易為之,有傷天和,但此計確實可行。」
賈詡抬起頭來,微露笑意:「主公,若行此計,王旭必然無法全力出兵,可除大患,此外若是再與公孫瓚結成攻守同盟,那麼便成功了四有其一。」
「噢?」曹操眯起了眼睛,擺手道:「文和,你且說下去。」
「諾!」
賈詡臉上恢復了平靜,略微理理思緒,已是再度開口道:「待上述謀劃成功,下一步便是說服西涼相助,以馬騰韓遂的性子,只要給予足夠的好處,可讓其對王旭與袁紹形成威脅,具體如何,待與其商議過後,再行具體之事,但無論如何作為,只要他們能出兵,那便又增四有其一的勝率。」
「如此一來,河北之戰尚未展開,主公便已有五層勝算,接下來只需上下一心,以主公之文韜武略,又有賢臣良將相輔,即便河北實力強盛,也絕難抵禦。」
「嗯!」曹操終於長舒口氣,點點頭,並未急著表態。「文和之意,孤已明白,且先下去歇息吧,容孤再細細斟酌一番。」
「諾!」
賈詡一句話也沒多說,起身行禮後,徐徐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