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始建於春秋時期,由齊桓公所築,因其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又處於四通八達之地,因此自古便是河北經濟及戰略重地,無論是早前的皇甫嵩,還是後來的韓馥,現在的袁紹,都將這裏作為冀州的治所。
如今,袁紹佔據並、冀、青三州及幽州大部地區,仍然將治所定在此處,便可知其地位,特別是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鄴城更是這亂世中,全華夏經濟最繁榮的大都市之一。
剛進此城的時候,王旭看到車水馬龍的繁鬧景象,心中實是感慨。
當年黃巾起義,他曾奉命接管河北軍隊,討伐廣宗張角,便來過此地,可那時候深處戰亂,雖覺得此城規模宏大,但感受並不深,如今再來,著實被震撼了一把。
就算是荊州境內的襄陽與這鄴城相比,還是有些差距,畢竟黃河兩岸在這個時期的發展程度,是遠超過南方的。
「主人,天快黑了,我們還是先找個驛館歇息,待明天再遊玩比較好。」凌婉清看著天色勸說道。
「嗯,也好。」
三人隨意轉了幾圈,很快尋到一家環境還不錯的酒家,此時恰好感到有些飢餓,便沒急著入主,而是在大堂的桌子上坐下,叫了幾碟小菜。
此時正直黃昏時間,用餐的人比較多,他們剛剛點過菜安靜下來,就聽到四周那亂七八糟的談論聲。
本來這也沒什麼,可鄰桌不遠的幾個人卻是引起了王旭的注意。因為他們談論的事與袁曹之爭有關。
「兄弟,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袁將軍已經詔令各地調集兵馬,我小舅是審家別院的管家,親口對我說的。」
「哎!這也沒安生幾年,怎麼又要打大仗了,那曹操也是強盛的諸侯,袁曹兩家打起來,恐怕又是天長日久,最怕的是苦了我們百姓。」
「是啊。若是袁公打贏了還好。若是輸了,曹操打過來,我們這裏又得經受戰火。」
「你說他們這些權勢滔天的人究竟在想什麼,難道安安穩穩的享受不好嗎?非得打個你死我活。袁公與北方的公孫瓚打了這麼多年。也沒能全然消滅。聽過路人說,幽州那邊的戰亂地區,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
「算了吧。這世道就這樣,人家幽州苦,說不定過幾年我們這裏更苦,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不了那麼多咯!」
「那倒也是,不說這些了,來,喝酒,說點開心的。」
「嗯!乾!」
隨著兩人酒杯相撞,王旭也陷入沉思。
如今袁紹也出兵,看來官渡之戰提前是必不可免,想來是因為如今天下大勢的改變,迫使袁紹和曹操提前走到了這一步。
畢竟如今孫堅在江東日漸強盛,如果等他徹底平定南方百越,穩定內部,那必然兵進中原,絕對是大大的威脅。
同樣,荊州拿下益州,雖然損失較大,但大勢已成,修養幾年,實力必然雄厚。
面對南方逐漸穩定下來的局勢,曹操想不急都不行。
腦袋裏正思慮著對策的王旭有些出神,可突然感覺到,身旁的凌婉清拉了拉自己胳膊。
「婉清,怎麼了?」
凌婉清沒有說話,只是暗暗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注意聽,而目標正是剛才談論袁曹之爭的那桌子人。
王旭眉頭一皺,隨即凝神細聽。
「兄弟,那顏明真的有那麼美嗎?」
「可不是嗎?你是沒見過,那天我碰巧看到她馬車經過,那面容,嘖嘖,杠杠的,天下罕有。」
「可袁熙不是才與甄家的甄宓定下婚事嗎?」
「人家是什麼人,想娶誰還不就一句話的事兒,那袁熙前些時日不知怎麼看到了顏明的真容,自此魂不守舍,纏著顏家將其許配給他,據說那顏明起初死活不同意,後來不知怎的又答應了。」
「真想不到,顏將軍的弟弟原來是個女的,這麼多年竟然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真是藏得夠深。」
「誰知道呢?或許就是因為太美,擔心被權貴看上唄。」
「以顏將軍在河北的地位,害怕什麼?」
「這不就怕了嗎?袁熙是袁公兒子,看上了她,又不曾嫁娶,難道還能不嫁?」
「誒,這世道,長得太美也變成了罪過。」
「那也不一定,至少只要袁公不敗,那顏家就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比你我這等平頭百姓可好多了。」
「這話說得也是!」
隨著兩人的對話,王旭越聽越氣,拳頭都握得「啪啪」作響。
當年顏明不願跟著他南下,後來去往荊州後又不告而別,一直就是他心中的一道疤。
這些年來,每當想起當初遊歷那兩年,兩人生死相依,吃同一碗飯,踏同一塊泥濘,就是說不出的思念和痛苦,他始終忘不掉,忘不掉那個拿著越女劍,追著他漫山遍野猛砍的女孩兒。
可這些年,他沒有辦法!
他離不開荊州,他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責任,有太多的顧忌,根本無法也無力去解決這件事,一切都不得不深深藏在心底,甚至連他自己也認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可今天,當他真正親耳聽到這事兒,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了,什麼心理準備都成了笑話。
隻覺得心裏一陣陣的絞痛,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那個柔情似水的女孩兒,那個跟著他遊盪天下,吃盡苦頭的女孩兒,還有那醉酒後的一夜……
「主人!你沒事兒吧!」凌婉清擔憂地晃動著王旭的胳膊,看到他此刻的臉色。真是擔心壞了。
「沒事兒!」王旭幾乎是從壓根兒裡蹦出了這麼一句。
此刻就連張寧都感覺到不妙,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一聲不吭,只是獃獃的看著他。
這頓飯,三人各懷心事,都吃得很不開心,草草填飽肚子,就要了兩間房歇息。
夜裏,王旭直至睡著,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凌婉清沒有打擾。只是溫柔地枕在他那臂彎裡。靜靜地看著,陪伴著。
次日清晨,天剛亮,王旭便從睡夢中醒來。但凌婉清卻更早。只是她一直都安靜地凝望著他。
「主人。還在難過嗎?」
「睡一覺好多了!倒是讓你擔心這麼久!」
王旭看著身旁妖嬈的美人,心裏有些愧疚,畢竟這是為別的女人冷落身旁對自己無限眷戀的女人。
「沒事兒。主人好就行。」
掉入幸福中的凌婉清已經再無保留,將自己所有的愛意展現給了身旁的男人,在這個男人身旁,她再也不是那個有毒的帶刺玫瑰,而是一朵任君採摘的妖嬈果實。
「婉清,有個事想給你商量下。」
「什麼事?主人請說。」
「我想見見顏明,有沒有辦法?」
凌婉清笑了,很是輕鬆地說:「這個不難,鄴城的諜影部眾很多,交給我就行,只是主人想以什麼方式見她,還有,對見面的地點有沒有要求?」
「見面地點就沒什麼要求了,只要能單獨談談就行,至於方式無所謂。」
「那好,主人便在這驛館內歇息,給奴家半日時間安排。」凌婉清溫柔地說。
「嗯!」王旭笑著點點頭。「不過也不要太勉強,無論如何不能暴露了我們在這邊的人。」
「主人大可放心,奴家心裏有底。」
凌婉清說完,輕輕吻過王旭的臉龐,已是起身更衣。
默默看著眼前即便更衣也是千般姿態,妖嬈誘人的凌婉清,王旭心裏說不出是種感覺。
即使到了現在,他也不知道對於這個一心跟隨自己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是因為佔有慾,還是因為她足夠誘惑,亦或者是因為真的喜歡,還是一種內心的愧疚!
可不管是因為什麼,當他此刻看到這個女人為了自己,能去做一切的事情時,他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這是個值得自己去保護和疼惜的女人。
這半日的時間對於王旭來說,非常難熬,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還有些擔心。
張寧待在他的身旁,時而發愣,時而好奇地詢問。
「你與那叫顏明的有什麼關係嗎?」
王旭閉目不答。
「肯定有關係,若是沒有關係,你昨天聽到她的事兒,為什麼那麼激動?」
王旭仍不理會。
「你喜歡她?」
這一次王旭終於睜開了眼睛,沒好氣地罵道:「小丫頭哪兒來那麼多問題,一邊兒獃著去!」
「看來被說中了。」張寧臉上顯得有些不高興。「你怎麼喜歡那麼多人,你好像已經有不少妻妾了吧,現在又有了婉清姐姐,怎麼還與那麼多女人有瓜葛。」
「是啊,所以你得離我遠點,小心哪天你也與我有了瓜葛。」王旭隨口應道。
哪隻這話一處,卻是惹了馬蜂窩,張寧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氣呼呼地道:「我們確實有瓜葛,我得殺了你,我從小時候就發過誓,一定殺了你,為我父親報仇!」
見她突然如此激動,王旭倒是嚇了一跳,但隨即又冷靜下來,嘴角微微拉起,劃出一條弧線。「我也說過,我等著你來殺我。」
「你以為我殺不了你!」張寧秀眉高挑,不忿地還擊。
「我沒這麼以為,之前在我中毒的時候,你有無數的機會。」
「我那是還你救我的命,一事兒是一事兒,不可混為一談。」
「好吧,你要殺就殺吧,劍就在你旁邊。」
「你……」張寧真是被氣壞了,指著王旭說不出話來。
張寧這麼一鬧,王旭的精神倒是放鬆下來,臉上笑意也更濃了些。「依我看。你要殺我恐怕是做不到了,從你當年第一次刺殺我失敗,而我放走你之後,你最後的殺心都沒了。」
「你……你……你胡說!」張寧仍舊嘴硬逞強。
王旭這次沒有在接話,只是靜靜注視著她的眼睛。
慢慢的,慢慢的,張寧不自然地避開了,最後撇過了頭去,脖子上湧起一抹潮紅。
「你連與我對視都不敢,還怎麼殺我?」
「你混蛋。」
對於她這種罵聲。王旭絲毫也不在意。樂呵呵地道:「這些日子你罵得比之前多了,顯然你比之前活潑,挺好,不枉我這些年一番苦心。」
「誰稀罕你的苦心。」
張寧已是氣壞了。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種生氣總覺得與小時候那種氣苦不一樣。說不出也道不明。
「誒喲,你們兩個怎麼吵上了!」凌婉清輕柔的調侃聲傳來,打斷了兩人的鬥嘴。
王旭精神隨之一震。略有些激動地問:「怎麼樣,有辦法嗎?」
「有。」凌婉清笑笑,卻不急著說,回身將房門關好,才走到王旭近前。「主人,那邊已經安排好,每過三天,顏明都會到城西十裏外的小溪邊散步,我們有個部眾剛好對那一帶很熟,你可以扮作溪邊的普通農夫,自然有機會與其接近,而且顏明在那一帶的時候,都喜歡獨處。」
「如此那是再好不過了。」王旭也很是滿意。「那她下次過去是什麼時候?」
「就今天下午!」
「今天?」
「對,今天!」凌婉清肯定地點點頭,隨即又有些好笑地說道:「怎麼,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人,也有怯弱的時候?」
這麼明著被點出來,王旭多少有些尷尬,訕笑道:「也不是怯弱,只是有些緊張,或許是太突然了吧!」
凌婉清捂嘴嗤笑一聲,也沒繼續難為下去,伸手為他整理其衣衫來。「主人,如果你決定要去的話,那現在就要動身了,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到達之前就在那邊安排好,不然很難混到其身邊。」
聞言,王旭想了想,終是不再猶豫,深吸口氣,果斷道:「好,現在就過去。」
諜影部眾的效率很快,三人剛剛出驛館,一輛密閉的馬車便行駛過來,什麼話都沒有,三人便鑽了進去。
途中幾人也沒說話,閉目養神。
從馬車的顛簸程度感覺,其行駛速度很快,不過大半個時辰,外面便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到了!」
走下馬車,王旭抬眼四望,卻突然有些發怔。
「主人,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凌婉清察覺到他的異常,出聲詢問。
「噢!沒有。」王旭搖搖頭,狐疑地自語:「這地方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總覺得有點熟悉,好像什麼時候在哪兒見過?」
「是不是主人討伐黃巾的時候,曾經露過此地?」凌婉清幫著他回憶說。
「不,不對,當年我在這一帶的記憶非常深,絕沒有來過這兒。」
想了好一會兒,王旭始終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不由笑道:「算了,或許是感覺上的錯誤,還是先辦正事兒吧!」
「嗯!」凌婉清應了一聲,很快便與諜影部眾安排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王旭便被諜影部眾從頭到尾重新打扮了一番,頭上帶著草帽,裹著一件低劣的長衣,臂膊露在外,褲腳高高裹至膝蓋,背上一個破爛的菜篼子,活脫脫是個典型的貧苦農民。
滿意地打量了片刻,凌婉清才笑道:「主人,差不多了,我們去一裏外等你,記住你就守到那個小溪邊,一定可以看到顏明,如果有什麼意外,你往東邊跑,我們會來接應。」
「好,放心吧!」
都是久經戰陣的人,凌婉清倒也沒囉嗦什麼,很快招呼著諜影部眾清除痕跡,眨眼間消失在視野之中。
王旭深吸口氣,平息下心中的緊張,緩步走到了小溪邊,倚著一顆小樹坐著,仿似走累了在這裏休息一般。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大路那邊仍然是沒有動靜,或許是時間太長,王旭回憶著過去與顏明的點點滴滴,竟然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啪嚓,啪嚓!」
腳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音,將王旭從美夢中驚醒,猛然用眼角回望,頓時見到一道靚麗的身影。
仍然是襦裙飄飛,仍然是亭亭玉立,人沒有變,氣質也沒有變,正是那個曾經相依相伴的熟悉身影,或許唯一有些變化的就是那眼神。
曾經,那眼神裡充滿了對自由的相望,充滿了孤單,亦充滿了調皮,可如今,那雙眼睛卻變得有些滄桑,有些深遠,還有種說不出哀傷,好像與這個世界變得更加格格不入。
王旭看著看著,不自覺的有些出神,竟然就這麼呆住。
獨自漫步的顏明似乎也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不由尋著感覺望去,卻是一個粗衣麻服的尋常百姓,並且那草帽壓得很低,讓人無法看清面貌。
本來她也不在意,可不知為何,正當她準備繼續前行時,眼角的餘光重新掃過那道身影,卻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心下頓時升起些許疑惑。
王旭此時已經回過神來,發現顏明在打量自己,不由撇了撇遠處隨行的顏家護衛,最終壓低了聲音道:「看女公子衣著,當是金枝玉葉,怎有興趣到這山野之地遊玩?」
面對那百姓突然出聲詢問,顏明有些驚愕,但還是微笑著回應:「此地風景不錯,在城裏呆久了,便想出來走走。」
說著,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又忍不住介面道:「其實此地特別像當年一處故地,我曾在那裏有段美好的回憶,所以喜歡到這裏來看看。」
「故地?」她這話倒是讓王旭愣住了,不經意間腦袋裏靈光一閃,突然想起此地為何那般熟悉。
原來這兒竟然與當年遊歷江南的時候,所經過的一處小樹林特別像,那兒也有一處小溪,最重要的是,在那條小溪裡,他與顏明玩水,無意間奪去了這個美麗女子的初吻。
這一剎那,王旭的心顫動了,原來顏明的心裏,也仍然裝著他。
沉默了好久,他才終於長長嘆了口氣,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顏明,看來你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