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講的一番話深深震撼了賈逵,他從來沒有想過,這趟遠征竟然會這麼複雜,甚至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圍。
自古以來,強大的外族群體內,其實一直都有大漢百姓依附,而且數量並不算少,或是因為貧窮,或是因為戰爭,或是因為生存,或是因為掠奪,總之各種各樣的原因,讓他們最終融入草原,這點自古有之。
可從來沒有一個大漢將軍,會這樣主動地融入其中,並利用草原民族的規則和生存方式,來實現自身的最終目的。
此時的賈逵終於更深切地領會到,為什麼楚國高層文武不認同周智的很多做法,可卻又始終尊敬他、喜歡他!
這是因為周智總是在最關鍵、最重要的時候做出最奇怪的舉動,或許其舉動讓很多人無法理解,甚至於難以接受,可不得不說,當以理智去判斷後,就會發現其辦法真的是捷徑,並且影響足夠巨大。
賈逵是個才能非凡的人,文武雙全,因而眼光也自然很高。
早前他雖然尊敬周智,可一直固執認為,周智是因為跟隨王旭早、積功多、資歷老,是王旭心腹近臣,因而能得以高居衛將軍一職,掌管楚國三大將軍府之一,位高權重。王旭的誇讚,郭嘉、田豐、沮授等楚國老臣的推舉,都是這個原因。
可現在他終於切身體會到,原因不僅僅在此!
周智或許不如高順和趙雲等人那麼顯眼,可其總會在關鍵時候,用別人想不到或者不敢做的方式。去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賈逵仔細回想他所知的周智事跡。頓時發現。其一生幾乎沒有單獨統鎮一方,沒有獨自打勝什麼著名戰役,可楚國每次大型戰爭中,幾乎都有他的聲影,而且其每次出手,必定是解決楚國最煩惱的問題,總是在戰爭陷入拉鋸的時候,突然給予敵人凌厲一擊。讓勝利的天平逐漸往楚國傾斜。
險、奇和見縫插針的特點,貫穿了周智幾十年的征戰生涯!
這樣的將領誰不喜歡呢?相比起那些獨自取得著名勝利的將領,任何主公更喜歡的往往是這種能為他解決問題的人!
因為這種人不會告訴主公該怎麼打,而總是在主公制定的戰略目標下,去協助解決問題。
這一刻,賈逵的心裏是真的服了,他終於明白郭嘉等人經常笑言的那句話:楚國如果是個武學高手,那麼周將軍就是唯一一把暗器,攻守時難頂大用,可若沒有。主公心裏會很不踏實!
這句話原來並不僅僅是褒獎,而是貨真價實!
自此賈逵再無疑慮。開始傾盡全力協助周智!
接下來數日,賈逵慢慢在幫助周智的過程中,理解到其更多舉動的真實含義,那看似很多發瘋的行為,其實真的有大用。
跟隨他們而來的楚**士,全是精挑細選的精銳核心,甚至包括周智的兩千貪狼衛和賈逵的兩千青雲騎,他們雖然能堅定地服從命令,牢記著自己的新身份,新任務,可心中卻始終很疑慮,不知道未來,不知道目標,不知道為何用長達半年的時間,大費周章地分批集結到草原!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莫名其妙就成為了楚國叛軍!
他們害怕在草原上泄露身份,害怕這沒有依靠的日子,他們疑慮,憂愁,恐懼,壓抑,迷茫,無所適從!而這樣的戰士是必然不具備戰鬥力的,別說完成預想的秘密任務,恐怕就連在草原上活下去都難!
當賈逵完全站到周智一邊思考的時候,他漸漸明白,那很多瘋瘋癲癲的舉動,其實正是為了改變這些東西。
周智抵達集結地的時候,就突然告訴所有士兵,我們已經是叛軍,若想活下去,只能在草原上立足!
當時為此事,賈逵還與周智在私底下激烈爭執,而事實上周智這麼做,是為了斷絕士兵進軍草原的抵觸情緒。
因為這句話能讓士兵瞬間失去退路,不走也得走,而在這草原上如果不跟隨著他們,根本就活不下去,同時還讓士兵都能更加謹慎小心,記住自己的新身份,自發得緊守口風,畢竟楚軍將士的身份泄露,很快就會死,牽涉到自己的性命,自然就能守住秘密!
此外,他用唱歌和逗樂的方式,舒緩將士的壓力,用自己樂觀的態度,潛移默化地影響所有人。
他讓士兵盡情釋放,以草原民族的規則生活,允許英勇奮戰的他們爭奪女人,爭奪財產,又給了他們一條堅持活下去的理由和追求。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讓這些滿懷疑慮和恐懼的楚國將士,自發地忘卻過往,開始草原生活。
人本就是隨著境遇而改變,生存是人的第一需求,周智用這點,掌控了整支軍隊!
此後半個月內,他接連又率眾傾吞四個小型部落,合併了其活著的勇士,均衡的分配戰利品,讓那些獨身的女人選擇勇士,也允許功勞最大的勇士優先獲得女人和財物,這也是草原上一貫的風格。
短短時間內,原來的楚**隊幾乎都已潛意識的忘卻過往,融入了新的生活,他們與真正的外族混居在一起,再難分辨。
或許,只有在某個夜深的晚上,他們才會在月光照耀下的某個角落,思念著家鄉,思念著親人,默默垂淚!
時至四月末,周智這個部落已經發展成有兩萬多精壯勇士的部落,包括羌人,胡人,鮮卑人,匈奴人,丁零人各族人都有,同樣的也多了很多的女人、小孩兒和奴隸,這樣規模的部落,已經足以引起那些大部落甚至是部落霸主的警惕。
事實上,他們這支新的部落早就在被拓跋鮮卑所知,只是他們並不是以純粹的攻擊為目的。而是以生存和壯大為目的。因而沒有引起拓跋鮮卑等大部落立刻出兵。而是繼續監視和觀察,畢竟在草原上,這樣的流動遷徙很頻繁,他們需要摸清對方的來路。
拓跋部落,議事大廳!
「父親,那支漢人為頭領的部落,孩兒還是以為應當立刻剷除,孩兒願意率領本部落人馬。一舉將其擊潰!」
一個滿身肌肉,壯碩到很有壓迫感的中年男子殺氣騰騰,語帶狠厲。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現任拓跋鮮卑大人拓跋詰汾的長子禿髮匹孤。在鮮卑語言的發音中,禿髮和拓跋差不多,可音譯成漢字就成了這樣的名字,顯得有些奇怪。
這可不是個小人物,此人英勇善戰,是拓跋鮮卑現在最強的幾個勇士之一。
在歷史上,因為拓跋詰汾最終傳位給了次子拓跋力微。所以這禿髮匹孤就單獨率領屬於自己的部落,遷徙到更西邊。算是獨立了出去,只是也並沒有與拓跋力微交惡,並且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後世五胡十六國時期,南涼開國君主禿髮烏孤的八世祖。
隨著他的話音,已經微有些老邁的拓跋詰汾皺起了眉頭,神色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喜。
只是沒等其說話,坐在禿髮匹孤對面的另一個大漢已經忍不住出言。
「匹孤!你的部落最近擴張得似乎有些過快?已經引起很多部落不滿?」
這個大漢不是別人,正是拓跋詰汾的次子,深受其器重的拓跋力微,驍勇善戰,愛讀漢書,頗知謀略。歷史上,這個次子正是拓跋鮮卑的繼承者,北魏開國皇帝拓跋珪就是他的後人。
此時拓跋力微暗藏質問的話語,頓時讓禿髮匹孤不滿了,扯著嗓子大聲道:「草原男兒,實力為尊,他們打不過我,難道不該併入進來嗎?部落強大難道還不是好事?」
「哼!莽撞的傢夥,我們現在有力量兼並所有的部落嗎?你這般大肆兼並,可想過引起眾怒?西北邊可還有蒲頭那傢夥虎視眈眈,如果各部落都被你逼得依附他而去,我們拓跋鮮卑如何匹敵?」
「力微,你就是跟漢人一樣磨嘰,看漢人的書看傻了!哪兒有那麼多彎子?我們部落本身的實力強大了,難道還怕他蒲頭?當初檀石槐大人一統鮮卑,不就是因為他本部落足夠強大嗎?」
「愚笨!檀石槐大人雄才大略,你怎能相比?」拓跋力微惱怒道。
「怎麼就不能比?」
「夠了!不可對檀石槐大人不敬。」
高坐上位的拓跋詰汾終於忍受不了兩人的爭吵,出身喝止。他是個老人,檀石槐統帥鮮卑最強盛的時候,他正年輕,因此心中非常崇敬,那時候西方五部大人分別是置鞬、落羅、日律、推演、宴荔遊,拓跋鮮卑就是其中的推演。
拓跋詰汾是很有才智的人,在族群中的威望極高,不然也不能讓拓跋鮮卑在內鬥中挺過來,此時隨著他出聲,再沒有人敢多話。
「匹孤,不要小看蒲頭,當年他藉助西部五大族群內戰之際,趁勢崛起,不容小覷!這麼多年,他一直企圖打擊拓跋一族,獨霸西部,如非我還活著,他恐怕早已打過來,你不是他的對手!」
「父親,我……」
禿髮匹孤話剛出口,拓跋詰汾已是揮手打斷:「如今鮮卑族群四分五裂,我拓跋鮮卑能保住今日局勢已是不易,今後你不準在沒有我允許的情況下再兼並任何部落。蒲頭尚且還不足為慮,你若是讓中部的步度根和柯比能等人逮到機會,必死無葬身之地。特別是柯比能此人,頗有當年檀石槐大人的氣魄。」
「知道了!」禿髮匹孤不敢違抗其父的命令,瞬間失去了精神。
拓跋詰汾也不多理會他,隨之將目光看向其他人,平靜地說道:「我不管那支新來的部落乃是哪個族的人做首領,漢人也好,匈奴人也好,烏桓人也好,丁零人也好,這點無足輕重,我隻想知道他的目的和來路,還要讓他知道誰是這裏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