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朱祁鎮大軍沿途行蹤皆在賈瑄情報之內。
此時那邊大軍剛剛安定,賈瑄這邊營中大帳內吵鬧聲此起彼伏。各位將軍爭的面紅耳赤,宋瑛與楊洪二人更甚。
且說宋瑛那日前往大同休整,賈瑄書信,邀宋瑛復仇,一雪前恥。宋瑛自是應允,點兵五千能戰之人。率軍前來,剩下的一萬多人,留待大同守城。
此時,帳內皆為了朱祁鎮停留在土木堡大吵起來。
現在最主要是兩方觀念:一是爭吵二十萬大軍留滯土木堡,危險至極,地勢平闊,敵軍極其容易衝鋒;二是認為此地距懷來不過二十裡,真要遭遇也先,二十萬大軍先作抵擋,宣府懷來同時出兵,前後夾擊,諒也先插翅也難逃。
眾人各自有理說服不了對方,宋瑛此時正欲血仇,極力建議連夜出兵,支援土木堡。
楊洪拒絕,且說也先到底是否進攻土木堡。
如若不進攻,你等率兵星夜兼程,中了也先圍點打援又該如何?豈不是白白喪命;如果也先進攻,出兵後宣府空虛,分派一路人馬攻擊宣府,又該當如何?
事件不確定因素太多,宣府城戰略要地,萬萬不能丟。
賈瑄此時坐在末尾並不說話,只是靜靜思考。這種場合裡面,並沒有自己說話的份。這裡面官職最小的就是自己,都是些什麽總兵、參將、指揮使之類的。
自己區區一個千總還是楊洪特意召見的,要不然根本都沒資格進來。
賈瑄此時轉頭看向楊洪宋瑛二人,他自然是知道朱祁鎮兵敗土木堡的。所以其他人所考慮的問題,在賈瑄這都不是問題。賈瑄估計這個時候,也先怕是已經安排好部署了。
賈瑄唯一一疑惑的便是,歷史上為什麽楊洪不去救朱祁鎮。
以楊洪的戰略眼光,不應該看不出來駐扎土木堡的危險。如果如他今日所言,那便是怕宣府空虛,被也先攻破。
楊洪考慮的更多更大,皇帝兩次危機,楊洪為了宣府,全然放棄了朱祁鎮。正如楊洪所言,宣府重中之重,一旦丟失,後果不堪設想,甚至大明王朝岌岌可危。
這六十多歲的老將軍,兩次在忠國與忠君的選擇上,都選擇了忠國。
賈瑄看向楊洪,六十多歲,不輸歲月,不減剛毅。
此時楊洪也發覺有目光窺探,直接盯到賈瑄。
此時四目相對,楊洪看到賈瑄臉色莫名,自己一陣不適,總覺自己被看穿了底褲一般,毫無秘密可言。
那一雙眼睛,盯的楊洪居然有些心懼。賈瑄離開了目光,依然低頭沉思,不做討論。
楊洪此時內心翻湧不已。
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睛,看穿一切的眼睛。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未來。而自己,卻已然是舊時代的殘黨了。
楊洪哈哈大笑。
此時帳內眾人詫異,不再吵鬧。全部看向楊洪,眾人不解。
宋瑛也是奇怪不已,剛才還和自己爭吵,如何突然間放聲大笑。於是又細細的想了想自己之前說的話,看看哪個地方比較好笑。
最終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不解道:“老匹夫你笑什麽?”
楊洪笑夠了之後才擺擺手:“無他無他!”只見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宋瑛自是不信,正欲追問。
卻見楊洪站起身來:“行了!此事已定,拒不發兵。散了吧!”
眾人無奈,一一散去。
宋瑛看楊洪意志堅定,大歎一聲,拂袖而去。
夜已深,賈瑄獨自一人騎馬來到總兵府。
還未向大門小廝通報,只見小廝拱手行禮。
“見過千總大人!大人有過吩咐,說千總大人來了,直接去議事廳即可。小的帶您過去。”
“有勞了!”賈瑄回道。
進至府內,來到議事廳外,只見屋內燈火通明,不知是故意等待自己,還是每日都忙至此時。
還未通傳屋內已經傳來聲音。
“是賈瑄來了嗎?直接進來。”楊洪直接開口道。
賈瑄推門進去,只見楊洪披襖坐於榻,榻上一方小木桌,桌上一盞油燈,一壇小酒,兩盞小碗。一碗空著,一碗酒水喝了大半。楊洪手中拿著書,孜孜不倦。
見賈瑄推門進來,便放下書,招呼賈瑄過來。
拿起酒壇給空碗倒滿酒,嘴裡還念叨:“等你半天不來,老夫自己沒忍住,先貪了一杯。”然後便又給自己倒滿酒。
賈瑄一進門也不知什麽陣仗,自己一路上想的說辭,卻也不知如何開口了。隻得先依著榻沿邊上半坐。
“坐在那幹啥,直接脫了鞋上來。”楊洪見此不滿道:“你這小子,就是太客氣,年紀輕輕竟如此老成謹慎,哪裡像個年輕人,倒還不如我這個老頭子。”
聽得此話,賈瑄也不再扭捏。直接脫了鞋,盤坐在楊洪對面。
“來!嘗嘗。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好酒。”楊洪讓道。
賈瑄不明所以,還是端了起來,直接嘗了一大口。
“咳……咳……”賈瑄前世自不必說,自打穿來之後,很少喝酒了。這突然間喝了一大口,倒是嗓子受不住嗆了一下。
楊洪見賈瑄出醜哈哈大笑。
說實話,這酒含有糧食的醇香,但是比自己在以前喝的白酒來說,無論純度、烈度、味道都差不少。相比起來自己還是更喜歡喝現代白酒。
不知道楊洪到底是沒拿好酒,還是受發展所限好酒就是這樣的水準。
“怎麽樣?是好酒吧!”楊洪邀功似的。
“說實話,一般!”賈瑄認真回道。
楊洪看著眼淚都快嗆出來的的賈瑄隻當他是死鴨子嘴硬,不禁又哈哈大笑。
推杯換盞,二人慢慢打開話匣子。
楊洪看賈瑄這才有點少年摸樣,丟了面子知道倔強掩飾,也會耍些任性,不經感到欣慰,以前總是緊繃繃的,不活潑。
現在這裡沒有官職,沒有大小,沒有尊卑。
只有二人,互相稱呼小子老頭。
二人左一杯右一杯,越喝越上頭,越上頭越喝。
楊洪臉色酒紅指著賈瑄:“小子,老子告訴你。老子當年在當陽長阪坡時,單槍匹馬,視曹兵八十三萬大軍如同草芥……”
賈瑄哈哈大笑:“老頭你這算個屁!當年我賈瑄八百余人,破敵軍十萬,威震逍遙津,江東小兒,聞我之名無不喪膽啼哭。火燒七百裡連營……”
……
兩人喝大了卻是一個比一個能吹。
最後二人皆是倒在了榻上。
外面仆人見裡面沒了動靜,進去之後發現二人皆已醉倒。眾人隻得攙著賈瑄去客房休息了。
第二日,豔陽高照,賈瑄口乾舌燥,這才醒來。只是醒來卻是頭痛劇烈,完全想不起昨夜說了什麽,只知道一直喝酒,然後就沒了。
“嘶~”賈瑄雙手抱著頭,疼的不行。下面人見賈瑄醒來,醒酒湯,水,吃的一並送了過來。
賈瑄喝完湯,過了一會這才好了過來。實在沒有胃口吃東西,便讓人端了下去。
“總兵大人呢?可有什麽吩咐。”賈瑄問道。
下面人拿出一封書信,交於賈瑄:“大人說您自便,去留隨意。”
賈瑄懊惱不已,這擺明了不管自己了。本來昨夜是有要事想商的,沒想到……
“哎呀!醉酒誤事!醉酒誤事啊!”賈瑄才想明白這是中計了。
心裡卻不經大罵起來:“真是個老泥鰍!”
看著眼前的書信,立馬拆開。只見上面寫到:
三萬大軍已經為你準備好,這快到我一半的家底了。帶上宋瑛的五千,去做你的事情罷。
簡簡單單兩句話,看的賈瑄內心卻是驚懼不已。
內心疑慮不定:“他看出我想幹什麽了?不,不可能!”
賈瑄到底是小看了楊洪這個老銀幣。楊洪在大局觀、戰略上遠超自己。
如果說自己什麽時候漏出破綻的話,那無疑就是陽和之戰了。賈瑄緊密的複盤每一個細節。
最後也想不出所以然,這種事情,恐怕最後只能問楊洪本人了。
暫且放下這些思慮,打馬離開總兵府,回到營帳內。
“來人,叫王周過來。”賈瑄仔細看著沙盤,認真推演。
自己一定要準確把握切入時機,既不能一不小心把朱祁鎮救了,還要盡可能挽救二十萬大軍,還有那個王子騰。
不一會王周前來:“見過千總!有何吩咐?”
“通知下面人,所有人甲不離身,刀不離手。隨時待戰……”賈瑄乾脆利落說道。
“是!”王周領了命令退去。
剛走到營帳口,準備出去。
“等會!”賈瑄直接叫停王周。
“千總還有何吩咐?”王周停下腳步。
“你剛才哪隻腳先邁進來的?”賈瑄問道。 www.uukanshu.net
“啊?”王周一臉懵逼,隱隱感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磕磕巴巴,不確定道:“左……左腳吧!”
“哦~你確定?”
王周聽著這語氣不對:“千總!我剛忘記了,我是右腳進來的。”
賈瑄點點頭:“行!自己去領十軍棍!去把趙岩叫過來。”
說實話,十軍棍對於王周來說算是不痛不癢。賈瑄也真不能說去教訓王周,只是為了讓自己順心點。
王周先去受了軍棍,然後去找趙岩。他怕這兩個順序搞反了,萬一被好兄弟看見了就丟人了。
一路上趙岩追問有什麽事情,王周是徐庶進了曹營——一言不發。
二人一起至營帳後,王周就在外等待,看看到底怎麽個事。
趙岩一進營帳還未曾開口,便聽到賈瑄再問左腳進門還是右腳進門。
趙岩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隻得回答了左腳。
“行了,你自己去受十軍棍。去吧!”賈瑄擺擺手。
趙岩滿臉疑惑,仔細回想最近犯什麽事了。想來想去,沒有頭緒。
王周一看到趙岩出來,便問道怎麽了。雖然自己心裡有個大概,但還是要確認一下。
趙岩一看王周這麽熱情,幸災樂禍的表情都掛在臉上了,心裡也有了計較。
“你左腳右腳?”趙岩突然問道。
“右……”王周腳字終究沒有說出來。隨即改口道:“什麽左腳右腳。我怎聽不懂呢,我還有事我先去忙了!”
隨後便扔下趙岩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