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的劇場還沒打掃乾淨,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其中緊張的忙碌著。
饑腸轆轆的方文山隻得暫且與兒子的同學張子涵爸爸一起坐在萬達廣場的後街廊下用餐,順便打發無聊等候的漫長時間,隨行的還有他們玩劇本殺時結識的零零後小菇涼鄭緒嬋。
因為年紀懸殊有代溝,兩個中年男子一邊津津有味的吃麵,一邊旁若無人的熱烈交談著,有意無意的冷落著定要向他們湊熱鬧的小嬋。
率先吃完了食物,她擱下筷子說:“兩位大哥,我們即將開演的劇本,你們都看了嗎?有沒有趣味?”
方文山埋頭吃麵,沒搭理她。
子涵爸爸張新宇情面難卻的勉強回答她說:“我們還沒來得及看呢!你有空可以先看看,心裡有個底。”
小嬋大大咧咧的抽著桌上的餐巾紙搽嘴,一邊不屑道:“我也懶得看!反正都是臨場發揮,想怎麽演就怎麽演,只要心裡高興。”
方文山沉默的咀嚼著她的話,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忽然說:
“你一個女孩子幹嘛抽煙啊?”
張新宇也不禁扭過身來驚愕的望著她,磕磕巴巴道:“是啊,你今年多大了?”
小嬋仿佛對兩個朋友的疑問感到失望,撇撇嘴說:“二十出頭啊,你們看不出來嗎?還是我的面孔長的太成熟了?”
以批判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重新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子,方文山冷淡的說:
“你畫著淡妝,熟練抽著香煙的樣子,像極了影視劇中風月場所的老鴇子!真是令人大跌眼鏡啊!”
鄭緒嬋驀然漲紅了臉,羞愧的說不出話來。剛剛點燃的一根香煙夾在指間,一時抽也不是,丟也不是。
張新宇好奇的瞅了瞅她說:“你小小年紀就這種生活作派,家裡人都不管你嗎?”
她輕微的笑了笑沒回答,笑容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絲淒然。
兩個男人轉過身來繼續埋頭用餐,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食物就互相謙讓著結帳離開。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這是他們作為成年人對世界的認知。
所以相貌平淡單純善良的鄭緒嬋竟然抽煙,這件破天荒的事他們也能接受和理解。
現在的新生代小青年桀驁不馴玩世不恭,借著培養不良的生活癖好來宣誓成長與成熟,他們也不好說什麽,因為人家的家長縱容著呢!
好在鄭緒嬋有才華,具備戲劇表演的天賦,每場劇本都能全副身心的融入角色中,與他們搭檔合作如魚得水酣暢淋漓。
在遊園驚夢沉浸式劇本體驗館裡,他們逐漸形成了人盡皆知的鐵三角。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張新宇某天臨時有事來不了,方文山和鄭緒嬋依然能愉快的玩耍。
他們能在幾個外來“演職員”的參與下,將劇本殺遊戲完整甚而完美的詮釋。
在程伯月身體痊愈前的那段特別抑鬱灰暗的時期,將近三個月的光景,方文山因為韓璐璐的情感重心的轉移,他不能隨心所欲的見到心愛的女人,為了暢快的活下去,他不得不像犯了毒癮的病人一樣,頻繁的出入萬達廣場劇本體驗館,因此結交了許多各行各業的臭味相投的朋友。
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欲,他從不對朋友們吐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對別人的身份信息和生活現狀也漠不關心。
反正都是為了遊戲而遊戲,逢場作戲的生活態度倒也輕松,彼此毫無掛礙,台上真情流露,台下點到為止。
一次散場後聚在地攤吃宵夜時,鄭緒嬋嘟囔著嘴巴說:“我爸知道我成天成夜的在外面玩,狠狠地罵了我一頓!我想著近期內,我無論如何得找份正經工作乾著,再也躲賴不掉了。”
方文山讚許的對她微笑道:“這是好事啊!你能有這種想法,證明你真的長大了,也懂事了。”
“我本來就是大人了,就是你們一直戴著有色眼鏡看我,覺得我太任性!”
“可能是家裡嬌慣的吧!”文山寬容的瞟了她一眼說,“這也正常。誰在家裡,在父母的跟前不是一個小寶貝呢?小時候我也非常嬌縱,只是後來在社會上在生活裡吃了不少的虧,我就長了教訓,變得沉穩些了。相信你也不會一直任性下去吧!”
小嬋興味盎然的瞅著他笑問道:“方大哥,你的家裡很有錢嗎?我不止一次的遠遠的見過你開的那輛車,我認得那個品牌標識。你是不是和我一樣,也是獨生子女?”
方文山愣了愣道:“不,我還有個姐姐,不過已經嫁人了。”
“哦!”她深沉的歎息,“有兄弟姐妹的生活總歸是幸福的,我從小到大只有爺爺奶奶陪伴著我,我媽在我半歲時就改嫁了。”
方文山適才明白她抽煙的動作嫻熟的真正原因,原來單親家庭的子女無人教養啊!
祖父母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對孫女照顧不周乃常事;大約她的親生父親不耐生活的寂寞又添新人在側,給她找了個狠毒的後媽也未可知。
既如此,她還有什麽家教可言呢?活著就好,健康長大就行,養成她如今的生活做派也不錯!
方文山百感交集的沉默著沒吱聲,冷不防她在一旁扒拉著他的胳膊說:
“哦對了,方大哥,你們男人在外面行走做事,接觸的方方面面的人多,你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職位給我介紹一下?”
“你想乾點什麽呢?”他慨然問道。
小嬋笑容羞縮的低聲道:“我就是普通的大學本科學歷,在家裡玩了快一年,什麽正經事都沒乾過,沒有任何的工作經驗。現在被家人逼著出來找工作,我的心裡也沒底,你覺得我能乾點什麽呢?”
文山揚了揚眉毛淡定的說:“好的,我知道了,我會為你留心的。如果有合適的工作去處,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謝謝你!”她感激的衝他一笑。
“你在大學裡學的什麽專業?”
“工商管理。”
“呵呵!”方文山啞然失笑,“這個專業前幾年確實很盛行,但是現在我們按照實用的眼光看來,跟什麽都沒學一樣!請你原諒我的直率。”
“是啊!”小嬋尷尬的紅著臉應道,“我們這個專業的同學找工作確實很難,很多人找的工作都與它不相乾。要是那麽容易,我也不至於至今還在家裡無所事事遊手好閑吧!”
文山點點頭說:“我知道很難,但這並不是一個年輕人長期不工作的理由。”
“可以乾的事情很多,但要我真心喜歡才行啊!我又沒到不乾活就得餓死的境地,我們家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養活我一個閑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他不由得對她的家境感覺興趣的隨口問道:“哦,你媽改嫁了,你爸這些年在幹什麽工作呢?”
“他是個醫學教授,自己開了幾家口腔醫院,就是大眾口腔醫院,你聽說過吧?”
方文山聞言陡然變色,因為大眾口腔的品牌在西川可謂家喻戶曉,下屬門店也遍布大街小巷。
他萬萬沒想到該醫院老板的千金女兒,竟是眼前其貌不揚人生灰暗的叛逆青年;驚訝之余心生同情,才發現她幾乎與他同一社會階層出身,列屬於驕奢淫逸的富二代子女。
雙休日的清晨醒來後,方勝寒照舊眨巴著睫毛濃密的大眼睛問父親:這兩天他們去舅舅家看望媽媽,還是回天鵝湖那邊和爺爺奶奶團聚。
“昨天晚上我在家寫作業的時候,爺爺特地打電話來問起呢!”他理直氣壯的說,“奶奶也在一旁提醒我,好像我們很久都沒回去了。”
“是嗎?”方文山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爸爸,我記得舅舅不是說過,媽媽已經回程叔叔家了嗎?難道我們還要過去那裡看她?”他猶疑不決的頓了頓,模仿大人的語氣說:“好像不大方便吧!”
文山笑了笑,伸出手指輕輕的刮一下他端正筆挺的鼻梁說:“是啊,程叔叔家不比別處,是有點別扭的。”
為了假日時光不至於虛度,父子倆驅車來到天鵝湖酒店這邊的生活小區裡。
方母和保姆吳媽早已備下各色菜肴,只等他們到家就開始一系列的煎炒烹炸。
恰好出嫁的方文軒一家三口也回來了,一家人難得齊整。
候玉潔和方勝寒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孩子,歡聲笑語的在隔壁書房裡做遊戲玩耍,方文山則與姐姐夫妻倆在客廳的沙發上閑聊工作和事業。
方父端著一杯青花瓷蓋碗茶,笑眯眯的站在書房的窗前聚精會神的關注著孩子們的遊戲,不時的發出會心愉快的笑聲。
向來孝順父母的文軒瞥了瞥父親高大魁梧的身影,對弟弟示意道:
“爸爸很久都沒這麽開心了,你得常回來看看!也讓他老人家在有生之年享一享天倫之樂,否則像什麽樣子?”
方文山溫馴的輕輕點頭。
“外人看咱們這個家轟轟烈烈,猶如烈火烹油錦上添花,武斷有錢人家什麽都不缺,但爸媽唯獨缺的就是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你這做兒子的要放在心上,努力做的周全啊!”
“是是,姐你說的很對,一直以來在這方面,我的確做的不夠好!但身為爸媽的貼身小棉襖,你也要盡點心,和我共同努力啊,是不是?一年到頭,你們一家子才回來過幾次?除夕和春節那麽重要的日子,還未必見得到你們呢!”
文軒不禁慍怒道:“我指出你的問題和責任所在,你怎麽倒打一耙?我說什麽不是為你好?看看你過的什麽日子吧!”
方文山反感的不以為然的就要辯駁,圓滑世故的姐夫候攀連忙和稀泥的轉移話題道:
“今年的經濟下行的厲害,開年股市就下跌重挫,簡直讓人沒法玩下去了!上海的投行生意不好做,也不知本地如何。”
文軒心領神會的接過丈夫的話茬說:“西川作為三四線城市,投行好不好做,你問問同行們不就知道了嗎?”
候攀似乎漫不經心的嘀咕道:“前幾天我去國勝證卷公司拜訪程伯月,才聽說他受了重傷在家休養,公司的主要業務由他太太獨自打理著。”
竭力保持鎮定的方文山不由得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