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以往的聊天記錄中，商行舟也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

　　姚念的某些想法並不正常，或者說非常變態。

　　但從她現在的身份來看，這種想法似乎又無比正常。

　　如今的她本身就是誕生在這個世界的一隻厲鬼，天生就知曉厲鬼的生存法則。

　　這不是活人該來的地方，或許只有像厲鬼一樣思考才能生存下去。

　　吃完飯，姚念把東西收拾好，商行舟卻不由自主的來到冰箱之前站定。

　　他的手扶著冰箱門，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回頭一看，姚念的影子已經消失了，不僅如此，就連燈都關掉了。

　　商行舟幾乎以為自己今天提早回到了現世，可轉頭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世界，和天空中泥潭一樣翻湧的黑雲，他立刻清楚，自己還在這裡。

　　房間裡依舊到處都是姚念的氣息，他感受的到，知曉她並沒有離開，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或者契機躲了起來。

　　為什麽?

　　是還不信任我嗎?

　　商行舟拉開了冰箱門，冰箱裡沒有放吃的，當然也不是空的，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大號的黑色垃圾袋。

　　借著冰箱的光，隱約能看到垃圾袋系繩處露出的一截長長的黑發，黑發的末端連接著一塊染血的頭皮。

　　商行舟彎下腰，他還沒有看到，只是想到這垃圾袋裡的東西，就感覺到了強烈的生理不適。

　　白天的時候，他看到蘇水木腐爛的屍體時幾乎比何園的表現還鎮定，他甚至還在為自己的忍耐能力沾沾自喜，可到現在，他明白自己終究還是一個雞都沒殺過的普通人類。

　　商行舟自嘲的笑了笑，不用妄自菲薄，他很清楚，殺雞，殺豬殺的再好的人，在面對眼前這種情況，也未必有他這樣的勇氣。

　　把兩個垃圾袋都從冰箱裡拿出來，放到客廳的一片空地板上。

　　比想象中的還要沉一點。

　　還好有了陰氣的加持，不然今晚說不定會在女孩子面前丟臉。

　　你看好吧，姚念。

　　商行舟這樣想著，伸手將垃圾袋解開，他的身體更加痛苦，腸胃痙攣產生了陣陣劇痛，可他的神色卻更加堅定。

　　將裡面的切碎的血肉，骨頭，內髒，皮膚，一塊一塊的捧出來，他小心翼翼的態度，像是在對待一塊兒珍貴易碎的瓷器。

　　有了牆鬼的前車之鑒，商行舟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牆鬼可以憑借自己生前對妻子的愛消解自身的怨念，從而得到靈魂上的解脫，那麽姚念呢?

　　在她的一生中，幾乎沒有得到過愛。

　　或者說她以為自己幾乎得到了，可到頭來才發現都是假的。

　　生前都沒得到過愛的人，死後轉生到這個更加殘酷的世界裡，又有誰會給她愛呢?

　　正如牆鬼所說，愛這個字眼，在這個世界如同鳳毛麟角一般稀少。

　　商行舟沒有奢望自己這麽做會得到回報，他的想法很單純。

　　那個男人把你打碎了，我就把你拚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找他算帳。

　　這注定是一個非常耗費精力和時間的過程，需要細致的觀察，仔細的比對，一絲一毫都不能出差錯。

　　等商行舟把最後一塊血肉歸於原位，他終於也累的趴在地上，像個嬰兒一樣睡著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屋子裡的燈重新打開。

　　燈光非常的溫柔，是不會讓睡夢中人感到不適的程度。

　　姚念從臥室的門後走了出來，她看著趴在地上的那個熟睡的人，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前世的記憶她都清楚，可直視那段記憶，就像在看錄影帶，雖然知道，但總感覺像是沒有經歷過。

　　只有怨與恨是真實的。

　　姚念無比清楚一點，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沒有過現在這種感覺。

　　她用雙手捧著自己的心口，那顆心早就四分五裂，停止跳動了，可此時又像是有千百頭小鹿在裡面亂撞。

　　作為一名新生怨鬼，姚念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她只是輕輕的蹲下，如母親一般撫摸著商行舟額角的碎發，如情人一般，用自己光潔的額頭抵住了他的腦袋。

　　這一刻連籠罩在身上那股怨氣也好像變的溫柔起來。

　　“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結無因之環，成無解之咒，以吾之一切，化作汝替命稻草……”

　　隨著咒言的念出，一團陰氣順著姚念的額頭傳到了商行舟的體內，商行舟舒服的輕哼一聲，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等商行舟醒來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身體的變化，體內的陰氣幾乎增加了一倍，達到了+2的程度。

　　天已經蒙蒙亮，順著窗戶往外看去，一輪紅日從晨霧中跳了出來。

　　“姚念！”

　　看著周圍縱橫交錯的警戒線，和自己躺著的那張沙發，商行舟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喊出了女人的名字。

　　“我在的。”

　　“你在的?”

　　姚念的回應更讓商行舟吃驚，他看著手背上的鬼面紋身，伸出手輕輕蓋了上去，輕聲問道:“你在裡面嗎?”

　　“呵呵，當然，昨晚說好了，我們，去復仇！”

　　一提起復仇這兩個字，姚念那種難以抑製的興奮即便商行舟也感受得到。

　　就在他著急的要收拾東西出門的時候，卻又被姚念製止了。

　　“別急，吃個早餐再去，別累壞了身子。”

　　感受著姚念語氣裡的關切，商行舟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暖意，可接下來的事情卻並沒有他想的那般簡單和溫馨。

　　“煎雞蛋怎麽能這麽煎呢，你這樣是無法發揮出食材的美味的，簡直就是浪費。”

　　“你的豆漿多煮了1.5秒！味道又發生了變化，不是最適合入口的味道了！”

　　“你的廚藝進步空間還很大啊。”

　　“商行舟，我覺得該重新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關系了。”

　　……

　　商行舟沒有想到，自己只是做了個早餐就被姚念批評了個一無是處，乃至於等他已經吃飽了對方還是在喋喋不休。

　　他暗自下定決心，以後早餐還是去樓下早餐店吃吧。

　　坐電梯下樓的時候，商行舟又碰到了湯晴，他說:“早啊。”

　　“不用工作?”

　　“為什麽這樣講。”商行舟疑惑，雖然他最近確實不用出門工作，但自己現在出門的時間正是早高峰。

　　“你穿的還是昨天那套休閑服，鞋子也沒換，也沒拿包，大學老師這麽清閑的嗎?”湯晴滿眼疑惑，她今年本來該上高二的，但是因為身體原因休學在家。

　　“真是聰明的姑娘，沒有，平時就算不教課我也會悶在實驗室裡，一天待上十幾個小時，跟你一樣，我也是因為身體原因，休班在家。”

　　湯晴點了點頭，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她嘴裡哼著輕松的童謠。

　　“運動鞋真好看。”

　　“是嗎，我也很喜歡，何園警官給我買的，之前一直想要來著，家裡不讓，說要省錢給我攢手術費。”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一樓。

　　“再見了商老師，祝你一切順利。”

　　商行舟取了車，來到了關押羅曹的看守所外，看著眼前聳立的高牆，還有牆頭連成一片的鐵絲網，他把手貼在牆上，疑惑地問:“你確定這樣就可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