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找來了兩根繩子，一根粗麻繩，一根細的鋼絲繩。

　　商行舟把兩根繩子絞在一起，一端綁在床腿上，由水婆拽著，另一端則綁在他的腰間。

　　他站在井口，眼睛往井底瞧，卻只能看到井中自己的倒影。

　　“在我下去之前，能提供一些線索嗎?”

　　“井底下的空間比想象中的大，底下，好像連通了一條地下暗河。”

　　商行舟忍不住笑了，這個世界真是瘋狂，居民樓七樓的房間裡有一口井，井底下有一條地下暗河……

　　似乎多麽不合常理的事情發生在這個世界裡都是正常的。

　　“是嘛。”

　　商行舟又看了一眼張奕辰的照片。

　　深吸了一大口氣，此時他正在慶幸，厲鬼雖然不需要呼吸，但這個世界的大氣構成卻與現世無異，否則剛剛進入裡世界，他就有著缺氧而死的危險。

　　摒除腦海裡一切的雜念，商行舟低頭朝著井底跳了過去。

　　皮膚頓感刺痛，起了一連串的雞皮疙瘩。

　　是那種老式的水井。

　　商行舟在老家見過，井水比想象中還要冰涼的多，些微的慌亂之後，他努力的去睜開眼睛，氧氣的消耗速度比想象中要快。

　　他往下潛了大概兩米左右，狹小的空間頓時變得開闊起來。

　　如水婆所言，井底的空間很大。

　　打開防水的手電筒，他很慶幸，水裡的雜質很少，能見度很高。

　　手電筒一打開，他就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具穿著白色長袍的屍體靜靜地躺在井底，身邊的石縫裡長滿了長長的水草，白袍和水草一起對著井底緩慢的水流在水中飄動著。

　　張奕辰?

　　如果這麽簡單，水婆會找不到?

　　在鬼樓中她沒法撒謊。

　　商行舟繼續下潛，他盯著那具屍體，想要在飄動的水草中看清他的臉。

　　忽然間心中一緊，他的腳腕被抓住了。

　　不像是手，好像是水草。

　　商行舟松了一口氣，井底的空間雖然開闊，卻並不平整，四處都是凸起的岩石，而這些岩石上都長滿了水草。

　　好在自己帶了刀。

　　他摸出腰間的殘夜，轉頭一看，眼睛瞪得更大了。

　　眼前毛骨悚然的場景滋生了莫大的恐懼，抓住他腳腕兒的不是什麽水草，而是頭髮。

　　在水中飄蕩的，另一具屍體頭上的頭髮。

　　他這才注意到，目之所及的水域裡，不知飄著幾十還是上百具屍體，他們衣著各異，位置不同，層層疊疊擠在周圍的空間裡。

　　他們之中有張奕辰嗎?

　　商行舟割斷了頭髮，雙手抓著綁在腰間的繩子往上爬，很快就來到了水面，大口的喘著粗氣。

　　身下的水中滿是屍體。

　　水婆急忙的在問著什麽，商行舟沒有聽清，他雙手抓著繩子，回想著剛剛看到的情景，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記住的細節，深吸一口氣，又重新潛入水裡。

　　他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膽子。

　　可重新潛入水底之後，他立刻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這些水裡的屍體，除了幾具被水草纏住的，都在隨水流不斷地變換著位置。

　　他每次潛下來那短暫的一兩分鍾，根本不足以讓他一具一具的去查看每一具屍體。

　　看了三具屍體之後，商行舟心裡有了猜測。

　　這三具屍體腦後都有傷口，為鈍器打擊，看了傷口的形狀，凶器很有可能就是水婆手裡的那根拐杖。

　　這些密密麻麻的屍體，恐怕都是像自己一樣，被水婆騙進房間的鄰居或者外來者。

　　第三次潛水之後，商行舟從井口爬了出來，喘了兩口氣，盯著水婆的眼睛說:“我覺得你的孫子不在井裡。”

　　鬼樓不能說謊。

　　但水婆的孫子在不在井底，商行舟沒有找到，也不清楚，他只能換個說法。

　　“那?”

　　“我會去現世幫你找一找，你放心，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會找到的。”

　　“真是謝謝你了。”水婆的眼裡又有了淚花。

　　來到客廳，商行舟披上乾爽的外套，剛才在井底嗆了兩口水，現在還有點惡心。

　　他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肉皮凍:“這個得放在冰箱裡，味道真的不錯，姚念做了好久，不要浪費了。”

　　“……”

　　剛剛推門而出，背後的房門就砰的一聲關上。

　　商行舟身體一緊，心想這些鬼都是什麽毛病，又看了一眼時間，拿著剩下的肉皮凍回到了樓上。

　　第二天早上，商行舟對著日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漆黑的裂縫仿佛要將他的手掌給扯開一樣，他隻好找到一副手套戴上。

　　給柯岩那邊打了電話，讓他幫忙查一下，松海市周邊，在2004年左右有沒有個七歲的男孩兒失蹤或者死亡，名叫‘張奕辰’。

　　出門的時候，柯岩給他發來了顧翔平的筆記(關於蔣多美的部分):

　　我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子了，當然，這是後話。

　　在學校中見到多美，我是絕對無法將她和當地那群鬼火少年一起鬼混的不良少女聯系起來的。

　　首先是妝容不同，在學校時候的她很清純，看起來相當有靈氣。

　　等她把事情從頭到尾的告訴我之後，我才把她和家附近的那群不良少年中見到的那個染著紅發，穿著很暴露，永遠都透著火一般精神勁的女孩兒聯系起來。

　　她叛逆，愛發瘋，生活不檢點。

　　不可否認的是這種反差對我來說很有吸引力，當然，是藝術上的成分。

　　為了藝術。

　　遇到她那天是在3月4日的下午，我正在操場上閑逛，回想起來，當時恰逢小雨，我也因為藝術創作陷入瓶頸而苦惱。

　　那些行屍走肉一樣的人，即便是皮囊也無法呈現出藝術的本來面貌，簡單來說，他們沒有資格承擔這些。

　　多虧了蔣多美同學，雖然她的身體不再純潔，但是她的美麗仍舊充滿了令人驚歎的魅力。

　　是她給了我靈感。

　　她一個人蹲在操場邊上哭，我因為好奇，撐了把傘過去。那時我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我練過很多年的體育，最近也解剖過不少人體，在體態一方面也算有一定的發言權，不謙虛的講，只看一眼我就知道那不是肥胖。

　　她懷孕了。

　　我並沒有講出來，甚至並沒有說太多相關的話，但不知道她經歷了怎樣的事，情緒崩潰了，把自己害怕的，擔心的，都對著我這樣一位陌生的老師講了出來。

　　很快她就後悔了，畢竟這種事我一旦散播出去，她的人生就算毀了。

　　看她的樣子，猜也猜得出，她在學校一定是個乖乖女，在校外那些不檢點的事情，除了她自己，平時生活圈子裡的所有人恐怕都不知道吧。

　　說的好聽點，一場青春期的冒險。

　　不過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這世上無論存在怎樣的人都是正常的。

　　她只是個孩子而已。

　　我決定幫助她。

　　啊，就是這樣，我殺了這麽多人，在別人看來，我一定是個惡魔吧，可是作為一個老師，當時我是真心決定幫助她的。

　　畢竟和我不一樣，她那麽優秀，還有著美好的未來。只要和校外的男友斷了聯系，把孩子打掉，她依然可以回歸正常的生活。

　　我也正是這麽做的，後面的一段時間，所有事情都很順利。

　　但我失算了，她會走到今天都是有原因的。蔣多美是個戀愛腦，收到情書的那一刻，我沒有半分喜悅，內心隻想著這可真是麻煩。

　　鑒於我所進行的藝術創作，我暫時不想讓人注意到，不過表面上，為了安撫她的情緒，我答應了與她戀愛，當然也有一些原因是為了享受這些刺激。

　　我知道這種地下戀愛並不穩妥，因為這天，她竟然給我送了一把看起來很貴重的印花刀(作為刀具真是好用)。

　　大概就是這個時候，我決定讓她成為我藝術的一部分，以她送我的刀開始，再以她來結束，從而達成一個完美的收尾。

　　此為前記。

　　4月26日，計劃正常執行，我給親愛的多美打了電話，約她明天晚上在市中心的‘秘密基地’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