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商行舟,今年27歲,是個好人。”
商行舟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什麽都沒有想起來。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姚念身上,壯著膽子問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只知道,我必須要找到你,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你來這裡,是為了,找我嗎?”
姚念笑的更開心了,看著眼前的商行舟,腦海裡再次浮現出那晚的場景。
內向又害羞的男人強忍著恐懼和不適,打開冰箱門,把她的屍體一塊一塊的拚好。
這樣做全無意義,可他偏偏還是做了。
這次又是這樣,他原本可以老老實實的待在房間裡,一覺醒來第二天重新回到喧鬧的人世。
可為了找自己,一個充滿恨意和怨氣的女鬼,他又冒著生命危險來到八樓。
商行舟點頭,他從包裡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硬著頭皮交到了姚念的手上。
姚念很疑惑,她接過筆記本,一頁一頁的翻看著。
這本為了堅定內心而寫的“八樓行動筆記”從一開始就錯了,其中有些內容甚至很搞笑,可是每一頁,都在清晰的傳達著一件事:
一定要找到姚念!
她身上的裂縫消失了,鮮血逆著流了回去,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份壓倒一切的絕望和恐怖。
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商行舟下意識說道:“這不符合物理規律啊。”
“呵呵,你果然是個物理老師。”
“如果我能活著長大,上大學,以後研究物理或許也不錯。”商行舟想著自己腦子裡的那顆腫瘤,心想反正自己隨時都要死了,眼前的姚念即便再不正常,又有什麽好怕的。
“你怎麽會不能活著長大呢?你一定會沒事的。”
“謝謝,所以能告訴我,為什麽嗎?為什麽我非要找到你不可。”
商行舟用力的拽著牽狗的繩子,茶茶好像看到了一隻三花,拚命的想去追。
這個問題很奇怪,可是對於姚念來講,卻並不奇怪。
“這個世界是假的。”
商行舟不明白,可就在他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整條大街上,近百個人,忙活的店員,攤主,行人,遛彎的大爺,他們都停下了腳步,齊刷刷的轉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們兩個。
商行舟頓感毛骨悚然。
眼前的姚念也皺了皺眉頭,她伸出手,踮起腳尖,輕撫商行舟的額頭,替他整理了一下額角被風吹亂的頭髮,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
“你看,我沒法說太多。她想讓你看到這一切,所以眼前的事都要繼續下去,不過請記住一點。”
“你不叫湯晴。”
“你是商行舟。”
“這個世界裡唯一的活人!”
周圍的人迅速的靠近,他們的眼神非常的堅定,堅定的有些恐怖。
商行舟先是感到疑惑,隨即也懂了,他對著姚念大喊:“快逃!”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這是她自己制定的規則,首先她自己也要遵守,當然我也沒法告訴你更多,陪她玩下去,商行舟,你能看穿這一切的,你不是,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了嗎?”
一群人衝上來抓住姚念的胳膊,姚念沒有反抗,只看著眼前的男人,臉上露出得逞的笑,任憑這群人把自己往後拖。
商行舟想要阻止,他衝上去,三拳兩腳打翻兩人,可隨即更多的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將他摁倒在地,人群像是疊羅漢一樣瘋狂的壓了上去……
“姚念!”
和他的聲音一起,商行舟的影子被重重疊疊的人海淹沒了。
直到姚念的身影消失,而摁住商行舟的這些人,也瞬間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們再度變成了街邊的小販,行人,跑步的上班族,店主……
可這個世界,此時此刻在他的眼裡已經完全變了。
不知什麽時候,他松開了茶茶的繩子,可茶茶並沒有跑,反而蹲在他的面前不斷地吐著舌頭。
他跌坐在地上。
迷惘的眼睛向四周看去,周圍的世界和過往一樣,無比的寧靜,剛剛發生的一切像是幻覺。
“我明明是湯晴。”
“不過看來在這個世界裡,再荒唐的事情都並非沒有可能,假設姚念說的是真的,或許可以以此為先決條件做一個實驗,真是發瘋,我竟然需要證明自己一直生活的這個世界是假的。”
商行舟打開筆記本,在上面寫道:
已經找到了姚念,我不是湯晴,我的名字叫商行舟,今年27歲。
那麽,湯晴是誰?
商行舟合上筆記本,想起自己剛剛寫下的那句話,陡然發笑,或許是因為絕症的緣故吧,自己越來越瘋了。
他一把抱起十幾斤重的茶茶,揉了揉它渾圓的腦袋,笑著說道:“小茶茶,從今天開始,我就不是湯晴,是商行舟了。”
話音剛落,商行舟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就在剛剛,他從茶茶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極為人性化的表情。
像是,警惕。
那種感覺,就像家裡的舅媽一樣,懷中抱著的茶茶,此時此刻也戴上了一副面具。
商行舟牽著狗,回去的路上,他明顯的感覺到,茶茶變得更乖了,但是有意無意的跟自己保持著距離。
回到家裡,馮友善正躺在沙發上玩著手機,舅媽梁秋月在廚房忙活,而舅舅馮建義還沒換下那身修空調的工作服,趴在桌子前滿臉期待的拆著快遞。
快遞裡面是他一直心心念念,卻從來沒有舍得買過的高檔雪茄。
舅舅是個老煙民,卻從來沒抽過雪茄,但他是個老派且很有儀式感的男人,很向往坐在皮質沙發裡抽雪茄的那份派頭。
如果,自己不是湯晴,而是商行舟,那麽眼前的男人在血緣上就和自己沒有半點的關系。
他出聲問道:“舅舅,我記得,我爸媽好像給我留了一筆錢。”
聽到這句話,眼睛上蒙著一塊布的舅舅瞬間變得手忙腳亂,連帶著雪茄也掉在了地上,他怪叫了一聲,慌忙的鑽到桌子底下去撿。
一旁的表弟馮友善,他一雙眼睛瞪著商行舟, 握緊了拳頭,拳頭上的刺長得老長,整個人好像隨時會跳起來。
商行舟用更加冷漠的眼神瞪了回去。
這時廚房裡忙活的舅媽走了過來,瞥了一眼舅舅,嘴裡罵罵咧咧的說道:“多大的人了,這麽點事都乾不了,沒有我你還能幹什麽?”
她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就抓住湯晴的胳膊把她往屋裡拽,一邊笑著說:“晴晴你累了吧,我們坐著聊,一看到他們這群臭男人就心煩。”
舅媽,我也是個男的。
商行舟這樣想著,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自己是個男人沒錯,但湯晴應該是個女的,她是個高中生,父母雙亡,得了絕症。
“你怎麽忽然想到那筆錢了呢?”
“因為那是爸媽留給我的。”
“當然是留給你的,誰也搶不走。”舅媽笑著攬住商行舟的肩膀,“晴晴啊,是這個樣子的,你還小,還沒有成年,那麽大一筆錢放在你那不安全,舅媽就想著先幫你保管著,等攢夠了剩下的手術費,就直接帶你去做手術,把病治好——”
梁秋月的話還沒說完,商行舟就打斷了她:“舅媽,這筆錢只有放在我自己身上才放心,你不用擔心,在您這住的這段時間,我會付租金和夥食費的。”
“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麽回事啊,是不是外面有人跟你說過什麽了。”
梁秋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皺起了眉頭,來了這麽久,商行舟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朝著自己皺眉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注意到,梁秋月的臉上多了一條細細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