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四五點鍾，剛好是一夜裡面最冷的時候

　　略帶冷意的風吹拂著書頁颯颯作響，整個小鎮在月光的照耀下是顯得如此清幽，流淌著詭異的寂靜。

　　別說巴赫了，就連他一旁一直在講述抱怨的露娜，都漸漸察覺到了不對，聲音逐漸停了下來。

　　“之前在這裡駐扎的騎士們都不見了。”

　　巴赫微微嗅了嗅鼻子，皺起眉頭:“整個鎮子裡甚至沒有了人類的氣息。”

　　露娜也微微蹙眉，環顧著四周，但很快她就做出了判斷:“周圍沒有任何埋伏和陷阱。”

　　“那就是疏散了。”巴赫點頭道:“看來，你到這裡的消息已經成功被帶回來了。”

　　“沒辦法，我們耽擱的太久了。”露娜歎了口氣，她能感覺到，這裡還遺留著讓她厭惡的教會氣息:“不過，全都撤了也好，蒼蠅再怎麽無害，也會惹人心煩。”

　　“但願如此吧。”

　　巴赫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他陪著露娜穿過寂靜的街道，一遍又一遍的掃視著周圍。

　　忽然，他轉頭道:“會不會是陷阱。”

　　“嗯?”露娜旋即一愣，不滿道:“我說了，周圍沒有埋伏。”

　　“我不是說這個。”

　　巴赫沉默了一下，道:“我是說關於你的事情。”

　　“比如，你口中的阿蓋爾……”

　　“那應該也不是。”露娜輕輕搖頭，道:“我雖然討厭阿蓋爾，但是我必須承認以他的人格，不可能會去背棄血族，跟教會聯合。”

　　“至於被騙也幾乎不可能，因為聖者所驅使的信使幾乎都是各自的高階使魔，擁有不可複製性。”

　　其實更大的可能是中間走漏了消息，畢竟鮮血派系從來都不是一心……

　　想到這裡，露娜自己都忍不住感到了幾分心酸。

　　“這樣啊，但不管怎麽說埋伏既然已經發生了……”

　　巴赫的表情更古怪了，他看向露娜，心中的猜測愈加肯定:“你是認真的嗎?”

　　“什麽意思?”露娜一愣，沒反應過來。

　　“加斯科爾一直不變的方位證明了他走的其實是直線。”巴赫托著下巴，面色複雜的看著露娜:“之前我就在想啊，加斯科爾為什麽要這樣逃跑。”

　　“後來聽了你的說法，雖然你沒說，我多半也能猜出來。”

　　“他應該是為了保護你，承擔了吸引火力的職責。”

　　他看著露娜錯愕的神情，解釋道:“否則的話，這不能解釋他為什麽不往卡德西亞的方向逃跑，而且還是直線前進。”

　　加斯科爾逃跑的方向，反而剛好與卡德西亞的方向相反。

　　怎麽想都覺得不對。

　　考慮到對方咬自己的時候已經身受重傷，那麽繼續深入分析就能得出結論。

　　“你也受傷了是嗎?殿下。”

　　聞言，露娜的表情更愣了，她看著巴赫，略微有些沉默——“你們受到了伏擊。”

　　巴赫很肯定的道:

　　“你不殺那位騎士小姐，並不僅僅是因為嫌麻煩，更關鍵的原因是，你沒有把握短時間內殺掉對方，更害怕動用太多力量會讓傷勢加重，以及讓那些追殺者更快的到來。”

　　“露娜殿下，不是你不想殺對方……”

　　“而是你殺不了她，對麽。”

　　巴赫的聲音極其平靜，仿佛在陳述著事實。

　　露娜沉默著，忽然綻放出一抹笑意:“呵，分析的倒是不錯，不過未免也有點太看不起我了。”

　　說著，她淡淡的瞥了巴赫一眼，那一刻，他隻感覺自己一瞬間便被一隻洪荒巨獸盯上了一般，光是氣勢，他整個人竟然就已經動不了了。

　　“看吧，這便是差距。”

　　“我與你之間的差距，其實跟她也差不了多少，區別只在於她能多堅持幾分鍾罷了。”

　　說著，露娜微微歎了口氣道:“教會內部的派系遠遠比你想象的複雜，內部教義的衝突日益加劇的他們，必須相當嚴苛的遵守互相之間劃定的盟約。”

　　“比如，如今我們所處的克洛卡公國，他們也擁有自己的國教，叫自然與橡木教會。”

　　“現在明白了嗎?”

　　“說起來……”

　　“你該不會覺得教會堂堂三大戰鬥部門之一的騎士團，就這麽點人吧……”

　　“說到底，騎士團只能出動一定的規模，不是因為他們不想全員追擊，而是克洛卡公國，以及這片土地上的教會派系，不允許對方啟動如此巨大的“教義入侵”。”

　　“懂了。”

　　確實，神聖之盾維莉娜……不僅僅是某個樞機主教的弟子，更是如今神聖與創造教會主要宣傳的明日之星。

　　這個時候如果在其他地區出事，本就擅長鼓動信徒情緒的教會，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巴赫微微點了點，若有所思的道:“所以，你是在害怕?”

　　“只是綜合考慮下的沒有必要，該死，你想死嗎?”露娜微微一愣，旋即惱羞成怒的一把抓起巴赫，眼睛極為危險的眯了起來:“還是說我對你的態度讓你造成了我很好說話的錯覺?嗯?”

　　“……卸磨殺驢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巴赫毫不畏懼的對視著對方的注視，微微歎了口氣，任由對方提著自己無奈道:“但是我也猜得沒錯對吧，你剛才並沒有反駁，只是為了所謂的尊嚴補充了一下解釋……”

　　“也就是說，你確實是受傷了。”

　　動用力量會讓傷勢加重，而且還會有可能招致其他教義派系的主教參與追殺，那麽殺掉對方確實有些得不償失……但問題是……

　　“既然如此，殿下，我並不是挑釁你，只是……既然你都這樣了，為何還要繼續深入呢?”

　　“你說我不了解教會的複雜，但實際上，你可能對人類的複雜也沒有那麽了解——”

　　巴赫轉動頭顱，看向這片寂靜的街認真道:“可能鮮血派系裡的長久對立和無法調和的矛盾讓你形成了這種認知，認為人類之間也會互相掣肘。”

　　“雖然我得承認這是對的，人類這種東西，一旦失去了共同的敵人，就會第一時間陷入內亂。”

　　“但也一樣的，極為善變的他們也相當擅長在出現一定的共同利益時，重新變得極為團結。”

　　“你的意思是……”露娜愣了一下。

　　巴赫指了指天空上的月亮，此時月亮已經黯淡，並且即將落下。

　　還有不到兩個時辰就要黎明了。

　　“如果只有一個加斯科爾，我相信本地的王室和教會不會允許其他派系來咬上一口。”

　　“但如果再多一個你……”

　　巴赫突然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我不覺得有哪個主教會愚蠢到覺得自己可以同時對付兩個真祖，更不覺得……”

　　“所謂其他派系的主教，能忍住那咬上一口的欲望。”

　　露娜也許還不知道自己代表著什麽。

　　在背景故事當中，教會一直在致力於狩獵血族中的真祖，不僅僅是因為血族本身所背負的永世之罪，更重要的是真祖所繼承的“真理”，似乎本身就蘊含著極為重要的價值。

　　更別說，始祖莉莉絲當初距離神的境界就只差一步，她所留下的兩條真理途徑，簡直……

　　就是如今世上最大的密藏之一。

　　所以，如果能抓住露娜……哪怕如今這個小小的克洛卡公國出現五六個勢力，巴赫都不覺得過分。

　　“甚至，我都忍不住懷疑，在這片堪稱教會大本營的群國地區，加斯科爾能夠一直直線逃跑而至今還沒被抓到，是不是本身就是教會放下的長線，作為釣魚的魚餌。”

　　追捕布拉德的人明顯是獨臂裁決·雷利，這一點巴赫很確認。

　　而很不湊巧的是……在巴赫那為數不多的人設標簽中，他剛好是很擅長這種操作的人物之一。

　　“順便看看這個已經空了的鎮子，殿下。”

　　想到這裡，巴赫越來越覺得接近了真相，道:“據我所知，以代行者的風格是不可能有閑心疏散普通群眾的，驅散這裡普通人的，只能是騎士團的那群家夥。”

　　“你覺得他們為什麽要驅散普通人?”

　　因為害怕這裡的人被戰火波及，更害怕這裡的人成為自己力量不足時的移動血包。

　　露娜似乎想明白了什麽，整張俏臉都陰沉了下來。

　　“我們被鎖定了……”

　　“賓果。”巴赫點了點頭:“我估計最多黎明，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就會開始發動進攻了。”

　　“……”

　　露娜這下徹底沉默了，她的內心已經被巴赫說服，一時間竟然有些茫然無措。

　　“……嘛。”

　　巴赫聳了聳肩，看到對方這幅樣子，想了想很認真的建議道:“如果是站在你忠誠下屬的地位上，我由衷的勸你立即回頭，前往卡德西亞，尋求接應，這是最好的選擇。”

　　“我不可能放棄加斯科爾。”聞言，露娜想都沒想，皺眉道。

　　加斯科爾和雷納德，那可是在始祖莉莉絲小時候，唯二一直追隨著她，陪伴著她的兩個護衛了。

　　甚至可以說是家人，雖然吸血鬼說家人這個詞很可笑……

　　“……那就只能祝你武運昌隆了。”

　　早有預料的巴赫深吸了口氣，他醞釀著語言:“順便一提，我認為他們鎖定的不是我們，而是殿下，所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這個時候再不跑路，難不成跟著這位去送死嗎?！

　　開什麽國際大玩笑！

　　“你哪裡都別想去。”

　　“……”

　　“我需要你來鎖定加斯科爾的方位。”

　　“加斯科爾是直線逃跑的，你只需要順著這個方位找下去就行。”巴赫果斷反駁。

　　“我需要你幫我分擔一部分火力。”

　　巴赫極為無奈道:“我跟著你也沒有任何作用，我的實力幫不了你，甚至還會成為暴露你位置的拖累。”

　　“……”露娜漂浮的身影微微低下頭，一雙不帶有任何感情的血瞳靜靜的盯著巴赫。

　　裡面的羞惱早已消失不見，但也沒有任何慌亂，只有宛如平靜湖面一般，不起任何波瀾的深邃。

　　“我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的。”

　　“……”

　　“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閣下，救人不圖報啊……”巴赫還想掙扎一下，直到耳邊傳來對方不耐煩的聲音:

　　“少廢話，再廢話殺了你。”

　　“……”

　　好吧，絕殺。

　　巴赫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其實，如果這位任性的公主聽從了他的建議，放棄加斯科爾直接扭頭前往卡德西亞的話，他還是相當樂意暫時追隨對方的。

　　但是要是去找死的話……嘖，不行，他得找個機會逃跑才行。

　　“事不宜遲，既然如此，那我就趕緊動身吧，趁著天還沒亮，移動起來。”

　　想到這裡，巴赫一副放棄了抵抗的模樣，轉頭道:“至少，不能讓對方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包圍圈才行。”

　　……

　　“老師……”

　　距離巴赫和露娜數十公裡外的林地裡，忙碌的騎士們正在砍伐著樹木，強行清理出一片空地。

　　而一片片勞累，或者傷痕累累的騎士們，則在空地上休息，在他們後面，幾百名宛如失了智的鎮民們，則正在被一名微笑著的中年人指揮者，有條不紊的站在原地排隊。

　　在他身後，維莉娜一臉無語的看著自家大主教這絲毫沒有憐憫精神的行為:“直接這麽粗暴的大規模洗腦真的好嗎，我們的教義難道不應該是依靠我主的悲憐去感化他們嗎……”

　　“那樣也太麻煩了。”聞言，她身邊的老者卻回過頭來笑道:“狼群環伺，迷途的羊羔們需要指引，我們是主指定的牧羊人，這麽做自然無可厚非。”

　　“……”所以牧羊人這個詞是這麽用的嗎……

　　維莉娜內心腹誹了幾句，歎了口氣， www.uukanshu.net 也不再關注這些事情，轉而頗為思考的問道:

　　“話說回來，老師你既然能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明你一開始就在，同時也知道緋紅就在附近，哇，你竟然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你的學生去送死——”

　　她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您就這麽不在意我嗎！！”

　　雖然讓她去追擊那個法師的人是雷利而並非自己的老師，但考慮到兩人的關系，她才不相信這件事沒有得到老師的默許呢！

　　“哈哈哈，怎麽會。”

　　聽到自己徒兒的話，大主教先是哈哈笑了兩聲，搖頭道:“還記得我出發前我給你的祝福嗎，那可切切實實是一道保護。”

　　“至少，能讓你承受致命攻擊後撐幾分鍾。”

　　“而實際上，我也確實沒有拿你當誘餌的打算——”

　　“嗯，誰知道雷利那家夥……看樣子，你得魯莽讓他頗為不爽，想要讓你提前體會一下真祖的力量，哈哈哈，到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你現在知道，你將來要面對的是一群怎樣的對手了，不是嗎?”

　　“你的性子一直以來都是毛毛躁躁的，這場遭遇說不定反而是好事。”

　　“只是可惜……”

　　可惜那位公主……沒有選擇追殺。

　　哼……這倒是讓她誤打誤撞的逃過了一劫——

　　想到這裡，大主教微微眯起眼睛，舉起手裡的聖典，翻到最後一頁。

　　只見原本空白的最後一頁上，隱約浮現出一條消息。

　　“黑騎士雷納德和寵獸·帕魯已經突破封鎖，重新離開卡德西亞，正在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