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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癌的日子》第20章 坑坑相連
  所有與疾病鬥爭的人,都是勝利者,都是英雄。我們就是英雄,生活也不會向我們許諾什麽,尤其不會向我們許諾成功,生活只會給我們掙扎、痛苦和煎熬的過程。出院以後,我們都在給自己一個康復的夢想和理由,然後我們帶著夢想和理由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出院回家以後,愛人躺在床上的日子多,因為身上一尺長的刀口還沒有拆線,腹部兩邊還掛著兩隻塑料引流瓶,也沒有力氣乾任何事情,只有躺著。當太陽照在他床上的時候,帶隻眼罩就可以,從眼罩外表看似比較平靜。可是當我暗暗的注意觀察他的動靜時,發現他始終是輾轉難眠的,沒有一絲睡意。虛弱中,他一定會在想自己今後會怎樣?這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像已經過去了好幾年的時間,他的世界立馬就發生了巨變。生命在分分秒秒地在威脅他,恐懼也在蠶食他智慧的腦神經。

  兒子為了給爸爸一個安靜的環境,從不打擾爸爸的養病環境,帶著寶寶上學、放學、做作業,從爸爸住院的那天起,他們小夫妻倆就正式接管了上小學的寶寶。從此,我們換了一個活著的方式,從6年時間整天和寶寶纏綿的生活,換到現在整天與病床纏綿的生活。前者那個叫“孫子坑”,現在這個叫“病床坑”,我們倆不得已,從那個坑爬出來就跳入現在的這個坑。是不是人生就是在一個坑又一個坑的煎熬中度過,還生死不明。

  我們就這樣開始了關禁閉的生活,閉門養病,聽到外面世界的喧囂,卻,與它真正隔絕了。外面活色生香的世界已經完全不屬於我們,感覺我們倆就像一葉風雨飄搖的孤舟,隨時都有被風浪吞沒的風險。原本我倆可以順河漂流,過著夕陽紅的生活,突然間卻被一個大浪托到了岸邊,掉進一潭死水,死水下面就是現在這個深不見底的大坑,我們再也到不了大海了,而每一朵浪花也與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一天,我們去複診,出院以後傷口需要三天換一次藥。護士打開繃帶,一尺長的傷口像一條超級大的蜈蚣靜靜地躺在整個肚子上,幻覺好像蜈蚣是在慢慢地爬,慢慢爬地延伸到了胸部。護士帶著口罩,還是不小心大聲驚訝:“哇,這麽長的刀口,什麽手術需要這麽長的切口?”按照常規,護士隻管清洗傷口、隻管換藥再綁好繃帶,不應該多話,更不應該問東問西,這是護士的修養和責職。但是我理解,這款刀口太讓人震撼了,一尺長的蜈蚣躺著胸下和整個腹部,這是個什麽概念?!

  每次換藥,在無盡的驚恐眼神下,護士生怕驚動了蜈蚣的某隻胡須或某隻手腳,護士小心翼翼清洗和塗藥,然後又輕輕上好繃帶,整理好腹帶。我們掙扎在癌症的深淵,裡面一片黑暗;我們掙扎在失意的情緒裡,無所適從;我們在痛苦地等待著,等待什麽?等待三天去一次換藥?

  一天夜裡,愛人摸到自己身邊的床單濕漉漉的,哦,是黏糊糊的液體,從哪裡來的液體?愛人著急地叫醒我,說,哪裡有黏糊糊的液體,我沒有聽清啥的,打開燈,一看,是愛人一側插引流管的肉洞洞松動開口了,腹腔的液體不是從引流管道進入引流瓶,而是直接從插著管子的小肉洞洞流出體外,我們嚇壞了,不知怎麽辦?愛人動也不敢動,一動,腹腔淡紅色的液體就流出體外。我用了一條大毛巾捂住引流肉洞口,即使流出的液體也是在毛巾上,換掉濕漉漉的帶有腹水的髒衣服一直熬到天亮。

  我們在第一時間去了醫院,還找到了手術主管醫生,他檢查後,輕松地說,引流管松了,液體外溢,乾脆拔掉引流管吧,封閉小肉洞口就行了。難道因為意外,引流管就拔掉了,是不是與要求符合?會不會影響病情?醫生總歸輕描淡寫,因為他們見的太多了,見怪不怪。至於其他就屬於專業術語,一句話就打消了我們所有的疑慮,說,我們專業處理你們不必擔心。

  到了這一尺長的刀疤拆線的時間,那天應該是我最緊張的日子,一根一根的線頭,剪刀箭頭輕輕剪開、閃亮的鑷子猛一抽出線頭、拔掉, www.uukanshu.net 一根一根,還不能失敗抽出,還不能漏下一根半根、一絲半毫的線頭。每剪一根線頭,愛人眉頭一皺;每抽一根線頭,愛人嘴角一瞥,我的心都提到嗓子口了。這種磨難對愛人來說,他是經歷過太多的疾病淬煉,他能夠忍受住;而對於我,就是寧死也不受折磨任何。人到了這個時候,是不是都必須為自己喊,忍住!

  曾經我和愛人說過,如果我得了重病,一定尊重我,如果我放棄任治療,像陳曉旭那樣做好身後準備,靜靜地等待那一天。陳曉旭只有42歲就走了,發病到去世只有3個多月。我讚成她生死觀。還有張愛玲,在知道自己身後有病的時候,不等到淒慘的那一天,就自己解決了。充滿敬意!

  每個病人的康復,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心酸,外表的正常與健康被人羨慕,背後的煎熬與辛苦不為人知。以前怎麽呼喚愛人,你的工作要悠著點,乾活要悠著點,拚命更要悠著點。人一生中的所作的任何選擇就是把自己的認知和價值觀變現,這時候,就是為自己所作的人生選擇而買單的時候。一輩子的至親至愛都無法扭轉一個人對認知的改變,無法叫醒執迷不悟的愛人。生活中,既然叫不醒愛人,那就放過我自己。

  哪怕最不幸的人生,也會有陽光明媚的時光,也會在砂礫石縫中長出小小的幸福之花。兩條引流管拔掉了、兩邊的引流瓶撤走了,大蜈蚣似的傷口也拆線了。回家後,我們擦洗全身,換洗全部內衣、毛衣、外衣,我們還是繼續小心地用腹帶包扎好傷口,讓腹帶再保護它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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