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好長好長啊,我們提心吊膽著度過每時每刻,我們提心吊膽著生怕,這邊在輸血、那邊繼續在出血,怕輸進去的血停留片刻就流出來了。愛人又有了便意,而且他斷定,體內還在出血。
便盆從暖和的被窩慢慢地抽出來,就像等著什麽東西揭開它的蓋頭,如同揭寶一樣。所有的病友和家屬都關切地探頭詢問,“黑色嗎?”“還在出血嗎?”愛人的證據又一次錘實了。
我趕緊用手機拍下便盆裡那黑如柏油的汙物,那不是汙物,那是鮮血,是鮮紅的血進入消化道以後就被體內的生物分子化學分子等分解成為黑色的柏油狀。這是醫務工作者才能理解的血與便的演變過程。愛人比較緊張,因為他知道找不到出血點就會又回到10年前的那致命的一錘。
我除了安慰愛人,我還是比較淡定的,因為我們身在醫院,而且,這是還是國內的一流醫院之一急救中心也是全國一流的,這樣的救治水平擔心什麽,何況專家在關注著我們的出血狀況。
這時候,已經晚上下班了。我擔心主任下班了,床位醫生也下班了,臨時值班管我們的醫生不熟悉我們的病情怎麽辦?會不會沒有得力的醫生來管我們正在出血的重病號呢?
我立即到護士站,把我剛拍的手機片發給值班護士。值班護士告訴我,阿姨,你不要著急,主任已經通知我們,你家如果繼續在出血,要及時通知床位醫生和主任的。我心頓時定了很多。
果然,我的床位醫生和主任同時接到護士站發來的便盆柏油便的圖片,護士通報了我愛人繼續在出血的現狀,下班的路上,病床主管醫生和外科主任同時折返回到醫院,回到我愛人的病床前。
冬天的下班時間,天早就黑黢黢的了,東北風那個刺骨的吹著。可病房的一陣暖流讓我潸然淚下。只聽著主任正在打電話,申請醫院窺鏡中心指派一位專家給我們加班檢查出血原因。
醫院又一次為我們開通了綠色通道,已經下班,窺鏡中心兩位已經在回家路上的醫生(一名胃鏡護士和一名胃鏡專家)接到通知,同時第一時間折返回到醫院。
上海之大,回家路上的醫生們想要再回頭轉回來,那不是一會兒功夫的。就這樣七折騰八折騰,等醫生們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窺鏡中心的整個大樓早就都關閉了,每一扇門的防寒厚棉簾早早都已經裹著加厚的棉簾安靜地睡著了。
我沒有經歷過這麽一個最現代化的醫院31層大樓的豪華一樓大廳在夜晚是一種什麽狀態,忽明忽暗的大廳內,鋥亮的大理石地面發出陣陣寒光,白色的牆面閃爍著咄咄逼人的冷光,沒有電燈,只有白晃晃的亮光一閃一閃。我和一位護工推著多功能高級病床,床位醫生在前面引路。
突然發現,熟睡的豪華一樓大廳夜晚在為我家的一張病床開啟了一盞明燈,高聳的大廳中心隱約有一座小圓島,小圓島為我們開啟著一排照路明燈,圓島中心是醫院工作時間最忙時,護士們的引導台和問詢台。白天大大小小的護士們圍著小圓島一圈在有條不紊地工作著,她們在這裡必須認認真真地接待著每一位患者的谘詢,接待需要幫助的患者,和解決求治中的患者遇到的困難和問題。
小島在這個夜晚開啟的明燈,哦,那不是明燈,那是給我們希望和力量的信念,它不是為我們的一張病床引路,它不只是引路,而是在努力拽回被病魔就要拖走的生命,那盞明燈是為我們照亮信念,給我們必須活下去的信念。陣陣暖流從一樓大廳那冰冷的大理石上穿行,一直穿行進我的心裡。
七拐八拐像迷宮,護工熟悉的每一個通道和每一座電梯的連接,電梯在六樓停靠。六層一層樓,全部是窺鏡中心,裡面大大小小的胃鏡和胃鏡室、腸鏡房間,估計有20多間,每間房間配備一張檢查床、一台機器,和一面高清大屏幕。每一位患者在這裡都能夠得到最權威的窺鏡資料和影像,每一位患者在這裡都能夠獲得對自己疾病最權威的科學詮釋和診斷,這裡的裝備太先進了,讓我震撼。
在窺鏡中心,晚間從路上返回工作的醫生也陸續到位,後來才知道返回來的醫生是繼窺鏡中心陳嶽祥主任後醫院接班人——新一代胃鏡專家王教授,王教授看看了愛人,囑咐我們注意事項,上了他的操作機器,並全神貫注地仔細操作著他手裡的機器,仔細檢查尋找我們的出血點, www.uukanshu.net他和我的床位醫生在高清大屏幕前又一次像十年前的那次一樣,進行地毯式的搜尋。
一層一層的食管,一步一步下移的是腸管。王教授說,這個病人我知道,那天門診在我這裡檢查,出血下不了台了。王教授繼續問我的床位醫生:“殘胃大出血,大塊腫瘤確認惡性,難道你切除了所有的病灶。”“是的,切除所有病灶,會安全一陣子”,床位醫生回答。
我心裡嘀咕著,這句“安全一陣子”代表幾個月、幾年、還是僅僅一陣子?
他們的機器的內窺鏡(電子鏡)在一步一步地走,緩慢的地毯試前進,愛人已經沒有胃了,只有兩個管子(食管和腸管)相接的一個傷口,又叫吻合口。雖然發現腸道有一點點的滲血痕跡,經過內窺鏡自帶水槍的衝洗,很快被兩位專家否定,說,這不是出血點。
電子鏡繼續一步一步的地毯式地前進,就要走到腸道的終點,並沒有發現出血點。床位醫生立即給主任匯報了檢查結果,並且聲明是窺鏡室王教授親自做的檢查。我聽到電話那頭的主任接到電話聲音,主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答電話:“這就對了,這就是我們預期的結果,不應該有出血點,僅僅是傷口(吻合口)滲血而已。”全部檢查結束,護士收拾自己窺鏡室的器械,我在收拾愛人的嘔吐物和衣物,王教授忙著在電腦打檢查報告,而床位醫生忙著與在病房等待消息的主任溝通。我心裡感激,暖流陣陣。
這一夜,我們整個病房的病友們,我和愛人都應該可以睡個安穩的覺了。我心裡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