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海40度,在酷暑下,昨天愛人就打招呼,說,今天要出一趟遠門,是陪同林博士去山東的一個工廠考察。因為林博士有一筆單子需要相關工廠來做,去山東考察,就是看看人家有沒有實力做林博士的這筆單子。
愛人堅持要出遠門,我擔心酷暑,我擔心他是晚期癌症病人,跟這些創業的小夥子博士生在一起,幫助林博士創業,身體能行嗎?有這個必要嗎?
我們人生的所向往的必然性都在每個人的心中,這是自己心靈所向,別人除了給予充分的尊重,我們別無選擇。所以我只有選擇閉眼閉嘴。
今早愛人5點就起床了,他們一夥乘上7點多的高鐵上路了。
前幾天,一天早飯後,陪著愛人聊天,他出語讓我驚掉下巴。
“周三,林博士有一項考察,邀請我同他一起去看看,幫他評估一下對方的實力和合作趨向,可能需要好幾天的時間,地點在HEB市的某一個工廠,正好上海酷暑,我們去HEB市涼快涼快。”
“去哈爾濱?這麽遠?你一個重症晚期癌症病人?你去隨行?”
林博士,是愛人退休前的公司的一位同事,愛人退休以後不久,林博士就退職下來自己辦公司了。誰知道,三年的疫情都讓他趕上了,公司舉步維艱。
愛人退休之後,林博士在南京開辦了一家自己的公司,那是2019年的事情,退休以後的愛人還被請到南京,每周回滬一次。好像公司掙扎了一年多以後正式倒閉,林博士偕同他的夫人回到上海的大本營,我愛人也隨即回到上海,我偷著樂,剛好寶寶有人接送幼兒園了。
林博士不甘心自己的公司倒閉,在他的一個朋友的幫助下,上海華工大的實驗室借用給林博士一席之地,林博士就在這塊,所屬他的彈丸之地繼續搗鼓著他的項目,和做著準備東山再起的夢幻。
從南京倒閉回來的林博士在上海每天忙著找投資方、找合作者,偶爾也有那麽一次兩次的正式談判,只要有意向的洽談,林博士就要忙著項目報告和試驗數據,這些都需要後台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的支撐。
可是這時候的林博士是光杆司令,或只是兩人世界,他和他夫人。
林博士在需要做項目數據上的匯報和溝通時,總是把我的愛人請去與洽談對方做專家級別的溝通,這給了林博士很大的信心和期待。
愛人生病之前,掙扎中的林博士的公司還有一絲殘舛的機會。有一天愛人說,有一個投資公司在跟林博士談判,準備投資5000萬的項目資金,林博士的公司項目對提取是一個強項,我愛人專門幫他做生物提取這一塊。
“提取”,這是愛人很拿手的專項技術,曾經在他服務的生物外企公司拿過幾個大獎,並在美國的技術專利平台拿過十幾個專利,搞了十幾年的生物提取屬於愛人的看家本領和自得自傲的人生成就,金箍棒就是這樣捆住自己的。林博士請愛人去幫忙“提取”專業技術,一幫就是三年,而且是沒有任何報酬的。
說,沒有報酬,說也白說,說得沒人相信,只能說,報酬是與付出相對等的交易。由於林博士還沒融到資,經費短缺,沒有報酬屬於正常。站在林博士角度屬於正常,站在愛人角度,我看不懂?境界?友誼?忘年交?扶上馬?
在我看來:1因為林博士公司舉步維艱,2因為林博士在找投資公司一直失敗,3因為愛人要按時接送寶寶幼兒園,上班時間大打折扣。
其實,愛人和林博士雙方的合作是各懷心機的、各取所需的:愛人是怕自己被市場拋棄,在林博士的實驗室裡,有一塊自己來去自由的空間和驗證靈感的實驗室,這是愛人所需要的空間,有沒有工資愛人真的無所謂。
愛人有兩個目的:接寶寶的自由空間,和驗證靈感的實驗空間。
而林博士呢,守住這位老前輩,抓住這位提取專家,即使沒有工資,尊崇的蜜語說了一籮筐,就算林博士欠著老前輩的一份情誼,前輩開心就行。
去年11月,愛人查出晚期癌症,每當林博士有具體任務都要找這位提取專家,可這段時間是真空期,上海疫情嚴重了。愛人手術與化療時期,正是上海疫情在封閉和靜默狀態,林博士的事業遭到擱淺。林博士也並不知情他的提取專家重病了,疫情遮蓋掉愛人重病時間段,等到6月解封,復工複產恢復。
6月,是我們全面結束8個療程的化療時間段。林博士在6月解封以後特別的忙碌,不停地有好幾家投資方洽談,考察。所以林博士也就不停地找我家的專家撐門面,準備項目數據等,那一段時間愛人特別的忙,需要整理資料、陪投資方考察等,這些都是我的愛人去實驗室或辦公室完成的。
有一天,我憋不住了,我說愛人,你要告訴林博士,你去年底查出了晚期癌症,並動了大手術,治療過程你要全程告訴他,你不能這樣跟著他一起乾工作,何況還是酷暑天氣,你出門去公司是很危險的(公司很遠,單程1個半小時)。
愛人不以為然,說,不就乘一個多小時地鐵,然後騎共享單車到公司,又不需要走很多路,幹嘛要告訴林博士我病了呢?小夥子創業不容易,得有人幫他一把,我閑著也是閑著,就幫幫他。我也不能坐在家裡等死,我無語!
我真想跟愛人大吵一架,一輩子每當我和愛人發生重要分歧時,一場大鬧就完事。這次出於愛人的這幅身板和病態,我還是忍住了滋滋往上冒的心頭之火。
“你自己對自己不負責任,就沒人救得了你了。”
“難道我在家躺著就有人救得了我了?”
“重病號需要休息和靜養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
“我在家每天為你們燒飯算不算休息和靜養?”
我更無語了,誰燒飯的問題是我家一道難以逾越的坎。愛人飲食習慣繁瑣,計較色香味俱全,俗語就是難伺候的主,為這,我選擇一輩子閉眼,乾脆做個甩手掌櫃,沒有管過銀子、沒有摸過鍋台,更是不知道柴米油鹽在哪裡買。
享了一輩子福的我,吃了半輩子婆婆燒的飯,婆婆93歲走了,後期吃了半輩子愛人燒的飯。所以愛人出院的時候,我就和愛人商量,我們找個鍾點工幫我們燒飯,這樣重病號少吃多餐也有個保障,營養問題也可以有保障。
誰知愛人一口否定,說,過幾天,他自己就能夠自己燒飯了。
果然,剛出院的幾天,我笨手笨腳的負責愛人的一日7、8餐,因為沒有了胃部存放食物,只能少吃一點點,再吃一點點,這叫少吃多餐。幾天后,他就開始自己動手,按照他自己的口味和餐數為自己搞病後飲食。封城開始,停課停工,孩子們都被關在我們家裡, 不知不覺就開始做一大家子飯了。
我有時候看著愛人搞寶寶飯很複雜,要求很高,我提醒,你搞寶寶飯簡單一點,他衝著我:“寶寶正在長身體,可以馬虎嗎?”
我有時候看愛人燒五口人的飯也怪辛苦的,又一次提出等上海解封,我們找個鍾點工燒飯,行不行?我的建議又一次被愛人拒絕,說,買菜都是手機買,菜是送上門,自己燒一下,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確實,愛人只是鍋鏟揮舞一下,全部是我打下手,準備食材,淘米洗菜、鍋台衛生,收拾鍋碗瓢盆,都是我的事情。“燒飯”,只是一個動詞而已。
8月3日,愛人與寶寶發生了激烈的對峙,這是寶寶慣用的不拿爺爺當村長的伎倆,由於爺爺的溺愛,寶寶根本就不買爺爺的帳。記得就是那以後,愛人總是說必須出去工作,比在家燒飯強。
我和兒子沒有意見,說,你想去哪兒,盡管去,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全部由自己做主,自己開心就行。
我認為:愛人已經進入到倉促恍惚的狀態,那個確定性的來源,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在外面,其實都在自己的心靈裡。換句話,真正的必然性不在外面,而在我們的心靈裡的自我決定,我們不必去外面尋找新的伊甸園,只要找到安放自己的心靈就好了。
往往你最看重的,一定會把你裹挾進去,讓你變成它的囚徒,這時候,自己就被弄丟了。人生的意義到底在哪裡?我很清楚、我很坦然,我只要好好活著,努力地活著,認真地活著,只要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