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側邊的梯子上走上戲台。

　　女鬼被我用紅菱死死綁住，無奈她只能瞪著眼睛，朝我齜牙咧嘴。

　　柳琴快步走上台階，給她嘴巴來了一巴掌。

　　“能不能對我姐姐禮貌點”

　　“哎！”我剛想伸手攔著，她就已經打下去了。

　　我無奈扶額，慢步走到女鬼面前，眉眼輕抬。

　　“是你在害人嗎?”

　　女鬼很不屑的哼了一聲後，將頭撇向一邊。

　　沈臨楓拿起扇子就對著她後腦杓來了一棒子。“問你話，就該好好答”

　　簫懷榆看向她，接著我的話詢問。

　　“木卜鎮上受難的百姓是不是你搞的禍?”

　　女鬼諷笑一聲:“是又怎麽樣?他們該死！”

　　“怎麽說?”我接問道。

　　女鬼像是癲狂了一樣的發笑:“哈哈哈哈哈，他們都該死”

　　說罷還瞪我一眼，嘲諷了起來。

　　“你是救不了他們的”

　　“我勸你別多管閑事！”

　　“哦?那要是我管定了呢?”我冷眼看向她。

　　女鬼‘呵’了一聲後低下頭，幾秒後帶有威脅的看向我“那你就等死吧”

　　她幾乎是用嘶啞的聲音衝我吼出來的，這突然的一嗓子我不禁往後倒退一步。

　　蕭懷榆起步擋在了我的身前，碩大的身軀將我嚴嚴實實的擋住了。

　　簫懷榆眼眸暗了下來，盯著女鬼，暗藍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女鬼被震懾的頓時怯了氣場，閉上了嘴巴。

　　“好好交代，你嚇著她了”蕭懷榆聲線沉冷，語調中暗藏殺意。

　　我只是有些懵，並沒有被嚇到，這樣的威脅對我其實毫無威懾力。

　　反倒是女鬼被嚇的有點說不出話，開始支支吾吾。“我，我”

　　我歎息一聲，將身前的簫懷榆輕輕往旁邊推開。

　　他見是我的手，也自覺的站到了一旁，臉上恢復了和睦的神情，笑吟吟看著我。

　　我再次來到女鬼面前，輕聲的溫柔開口“你隻管將事情原原本本道出，是好是壞我們自有決斷”

　　女鬼聽我這麽說有些動容，最終也是歎息一聲，開始抽泣。

　　“嗚...啊啊”

　　她哭泣了起來，聲音有些尖銳刺耳。

　　“那些事情，是我乾的”

　　我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敢相信:“什麽?”

　　女鬼立馬搖搖頭解釋。

　　“沒沒沒，你聽我說完”

　　我點過頭後她才又接著說了起來。

　　“那些人其實，有些並非我所害，他們變成那樣並非我的本意，我是迫於無奈”

　　沈臨楓冷聲:“迫於無奈的害人?”

　　女鬼點點頭。

　　“其實這些並非我所想，我本不是厲鬼，怨念也沒有那麽深

　　都是戲班班主，他把我練死了心中害怕，找了江湖上的人來支招，將我的魂魄困住，還給他開了陰眼。

　　他將我困在戲台，我被他找來的人打成重傷，不知為何，變鬼後我的音腔更勝從前，他將我圈在這裡，給那些活人戲角搭腔，可是鬼唱戲，活人聽了會丟掉神識魂魄的”

　　“他不管這些，靠我賺了不少錢後就更加狠厲，各種打罵，我只要反抗，他就會用那個困我的人教的辦法打我，那種打得到我的辦法”

　　女鬼沉沉歎了一聲“說來也真是倒霉啊，他活著折磨我，死了還不放過我”

　　“我在活人之時，有一位郎君傾慕與我，我們也私定了終生，可我卻沒想到，這個我以為的正直郎君居然背著我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

　　“他諷笑我說，我就是個唱戲的戲子，配不上正室之位，和我也不過是玩玩而已，若是我願意卑躬屈膝給他當牛做馬，伺候整府上下，他勉強將我納入妾室”

　　“我就算是戲子，我也有骨氣”

　　“我轉頭就走，卻沒想到，剛回到戲班我就被班主....嗚...嗚”

　　說到這女鬼哽咽住了嗚嗚抽泣，見狀我不免有些心疼她，想叫她別說了，可是她卻擺擺手說沒事。

　　“班主為了收更多的錢，他將我高價給好幾個高級官員同時享用一晚”

　　“我苦苦哀求，卻被拖入房間，掙扎不得”

　　“他們折磨我到半夜才全部睡下，我拖著疼痛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出門口”

　　“卻撞上，門口早早等候著的班主”

　　“他將我拖回了他房間，門窗鎖死，我抱著最後的希望祈求他，可是換來的是更粗暴的對待，他一邊折磨我，一邊說...美人叫的就是好聽”

　　“最後，我死在了他的床上”

　　“身前受辱，讓我心有怨念，所以遲遲消散不了，徘徊在這”

　　“可那怨氣根本傷不了人”

　　“後來他將我鎖在戲台上，每天給那些人唱戲，最終看戲的和被我配戲音的全部橫死慘死”

　　“所以我的怨念才越來越重”

　　“而那江湖中人給他保命的那些，就已經對我沒用了”

　　“所以，我把他也殺了”

　　我愣了愣看向台下“可他不是睡著了嗎?”

　　女鬼冷哼一聲，“那可不是打鼾聲，那是他身上的陽氣，我讓他一口一口的全部吐了出來，讓他在恐懼中，自己剝奪自己的生命”

　　沈臨楓低聲回道“可你這樣，會背負更多陰債，入不了輪回，被人送走也..只會是靈識消散，不存於世”

　　我心中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麽，明明他們才是最惡毒的人，為什麽要你承受更殘忍的代價”

　　“真是混蛋”

　　“一點都不講理”

　　女鬼懵了一下後笑道“小姑娘，你還真是不一樣”

　　輕歎一聲“因為這就是‘因果’”

　　“但是，我不後悔”

　　“殺了他們我不後悔”

　　女鬼的眼中盡顯釋然。

　　她低下眼“可是有些無辜的人並非是我想害的”

　　“他們被那些人路過時的怨氣，不小心沾染，也會被奪了神識”

　　“我很無奈，我控制不了”

　　“我的怨氣暴走，外面他們身上的怨氣感染力就越厲害”

　　見她這般，我也將她身上的定身咒解了，隻留紅菱捆著。

　　女鬼搖搖頭癱跪坐在地上“死了好多的人”

　　“可我還是被困在這個戲台，我沒有辦法”

　　隨後她抬起頭，無助帶有懇求的看向我。

　　“我求求你，將我打散吧”

　　“什麽?”我有些錯愕，她怎麽會提出這個不給自己留活路的要求。

　　她低頭輕笑一聲。

　　“我看的出來，你是個心性純良的小姑娘”

　　“死在你手上，我不怨，不悔”

　　我搖搖頭。

　　她愣了愣。

　　“你是...嫌我髒嗎?”

　　我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主要我也不會消散呀”

　　女鬼愣一愣笑道，完成我的心願就可。

　　“我想再看一出雲秀娘”

　　我愣了愣，這個戲劇我知道，之前受主辦方邀請看過。

　　講的是一位雲秀姑娘與心愛郎君歷經磨難，最終恩愛白頭的故事。我想她應該很羨慕吧。

　　“好”我答應了她。

　　我學著她教我的樣子裝扮上了，我一步一步走上戲台。

　　來到台中央，和沈臨楓對唱。

　　(蕭懷榆沒聽過這個故事，不會)

　　戲起——

　　“遙先看秋枝，花木順水流”

　　“巧遇一郎君，與我打相識”

　　我與沈臨楓在台上交織穿行。

　　輪到他開腔了，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唱的很不錯。

　　“娘子巧玲瓏，一副好鬥嘴”

　　“鬥的刁婦無還嘴”

　　“鬥的官兵無處說”

　　“鬥的貪官告禦狀”

　　“鬥的皇上為申冤”

　　“好一勇女子，寥寥吹我心呐~”

　　後面輪到我的獨角戲。

　　“爹娘死家鄉，兵哥兒不管狀”

　　“我身為女，家中孤留”

　　“必當扛重任”

　　“女子當自立，一人來申冤”

　　“鬥昏官，告禦狀”

　　“幸而申冤了(liao)，無愧父母心”

　　“我百般之幸，遇見真情君”

　　“君愛我往，難路相伴”

　　“我為報之真情不負”

　　最終我扶袖碎步來到戲台中央，揮袖翩翩轉身。

　　紅妝戴臉，戲服上的金絲被樓頂垂落下來的月光映襯。

　　導致我旋轉之時，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瑩白的月光。

　　台下的沈臨楓被雲蓮月迷的目不轉睛。

　　蕭懷榆早在開幕之時，眼睛就被鎖定在雲蓮月的身上，一瞥一笑嫵媚動人，撥弄心弦。

　　戲曲落幕——

　　我深深鞠了一躬。

　　啪啪啪——

　　女鬼滿眼閃爍著淚光的鼓掌走上台前。

　　“姑娘，你的戲唱的當真是極好”

　　呃...呵呵是嗎，我也就是聽著學了幾下，我感覺唱的快露怯了。

　　女鬼雙眼一閉“我也沒有什麽遺憾了，來吧”

　　啊啊啊?！什麽玩意，我不會啊。

　　滴滴....

　　【宿主，用紅菱】

　　“那玩意能行嗎”

　　【你現在可以】

　　行吧，那就試試。

　　我伸手將紅菱喚回手上。

　　紅菱一回來，我身上的服裝就變了回去。

　　我抬手對著她，雙眼輕閉。

　　“芸芸眾生，侃侃而談”

　　“紅繩解，紅繩結”

　　“金鈴響，情仇恩怨散”

　　我漸漸騰空飛到半空，她也一樣。

　　我們面對面。

　　叮鈴——

　　腳踝間的金鈴清脆一響。

　　紅菱瞬間飛出將她緊緊纏繞。

　　越來越緊，逐漸，她的魂魄開始出現裂痕。

　　她睜開眼與我相對。

　　她彎了彎唇角笑著。

　　“有時候我也真的很想當雲秀姑娘”

　　“我想和她一樣有勇氣”

　　“那樣，我會不會也能遇到我的真情君”

　　她身上的裂痕越來越多。

　　“小姑娘，千萬不要和我一樣倒霉”

　　“你那麽單純美好”

　　“就應該平安幸福，遇良人，守白頭”

　　“我希望..你能遇到個疼你惜你的好郎君”

　　“不被辜負”

　　“我也好想遇到”

　　“可我”

　　砰——

　　“沒機會了。”

　　她消散了...

　　我平穩落到了地上。

　　我望著空中飄散的魂魄碎片。

　　“你已經很勇敢了”

　　“你也該幸福的”

　　這一幕對我的衝擊很大，真情被負，身心摧毀。

　　我好想對她說，女子本弱，心志堅定已然勇敢，不要為不是自己的錯而累然，女子的貞潔不在羅裙之下，我們生而赤裸，肮髒的是人心。

　　你該有你的幸福，而非絕路為代價的報恨。

　　是他們毀了你，不該要你來承擔罪責的。

　　我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惡人自有惡人磨。

　　“你很美”

　　“你已然是雲秀姑娘了”

　　我對著逐漸消散的魂魄碎片說道。

　　“謝謝”

　　她用盡了最後的陰氣向我道了聲謝。

　　隨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