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晚上的燈會雖然沒有上元節時的盛大,也沒有取消宵禁,但是也算是這一年之中較為大的盛事了。
臨近傍晚,最後一縷天光落下,長壽坊裡各家各戶都點起了燈籠,這時候到達了營業高峰的酒肆、小食肆,還有稍大一些的賣各種吃食的館子,尤其是更大的酒樓,從裡到外當真是都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了。
街邊支起攤子的攤主,為了攬客,在自家攤子上掛了各式各樣的燈籠,有的是帶有燈謎的,有的就是為了好看的,還有的是買夠多少錢的物什就贈送的。
各種音調的男聲女音在吆喝著,除了這些賣東西的攤子,也有單獨交了銀錢圈了地方賣藝的雜耍人,小銅鑼一敲,調子一起,耍猴的、兩人對打的、噴火的應有盡有,看的人是目不暇接。
李三娘抱著露珠兒和李家眾人剛從長壽坊裡一家較大的酒樓裡吃過了團圓飯後走出來,一來到街面上,露珠兒就央著要下地了。
小五郎更是積極,若不是李二兄有了經驗,直接在他腰上拴了布繩子,真是撒手就沒。
用李二兄的話說就是:“要是讓人笑話拴孩子和拴狗似的,那就笑話好了。
這總比孩子丟了,滿哪兒去找的強。
再說,小五真是天賦異稟,咱家的孩子裡頭,虎頭和小四少時就夠精力旺盛的了,誰能想到小五更是厲害,比他倆有過之而無不及。
除非小五長到能認家門那麽大了,我才能放心出門不拴他。
要不然,這布繩兒哪裡能少了去?”
李二兄說完,衝著李母晃了晃手中的布繩子。
李母先是看了看在家的時候,就會在李家院子裡頭追著狗崽子瘋跑個沒夠的小五郎一眼,然後她隻得對著李二兄點點頭。
李母她心裡其實也是認同李二兄的話的,小五郎實在是太皮了些,一個錯眼沒看住他,就不知道他又去禍害什麽了。
比如說上次那回事兒,要不是小黃在院子裡叫的歡,李母到院子裡頭瞧了一眼,誰能想到小五郎他能把小黃的狗崽子一個個放到提籃裡頭,然後踩著院子裡頭的椅凳非得把提籃掛到樹上去。
你問他為什麽這麽做?
他嘰裡咕嚕的話都說不明白,問了半晌兒才明白,他是想讓狗崽子飛飛,想看看狗崽子會不會像鳥兒一樣能從高處飛下來。
所以,這會子李二兄緊緊的把手中的布繩子繞在手掌中兩圈,拽住了,不錯眼的盯著前頭好似像個小牛犢子一般有勁兒的小五郎,就怕他又有什麽奇思妙想。
“咱們沿著這街面邊走邊逛,等到了五孔橋,正好去看官家拜月,咱們也跟著拜拜,拜過了,轉個彎兒正好家去。”
李母的話眾人自是聽從的,今兒個晚上李家並非是所有人都出了門來的。
李家家裡現下留了李大兄和李大嫂,李大嫂本就有孕且身體情況不宜出行,她自是不會在這節日裡頭出門來的,而李大兄是好不容易有了假期,自然是要好好在家陪伴李大嫂的。
李父倒是今兒個出了門來,主要是因著這中秋本就是親人團圓的日子,李父雖然本性不喜熱鬧,但今兒個倒是很給面子。
李二兄和李二嫂走在前頭,一個拽著小五郎腰上綁著的布繩子,一個在後頭跟著看,好隨時上前抱起小五郎來。
李三娘牽著露珠兒的手帶著她在街邊的攤子上逛著,兩人身邊一左一右的跟著秋香和老十。
離李三娘兩三步遠的地方是吳巧蘭和寶丫這對母女,而她倆身後五六步遠的地方就是並肩走著的李父李母了。
至於李二郎、李三郎和小四郎這三個,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不過李二郎聰慧,李三郎踏實,有他倆看著小四郎,李家人倒也放心的很。
反正李母早就說定了是在五孔橋那裡聚合,倒也不怕他們走丟了。
眾人就按照這麽個隊形緩慢移動著,等到天上明月升到半空的時候,終是到了五孔橋這裡來。
不知是緣分抑或是巧合,在李家眾人隨著周圍人一塊兒跟著官家郎官拜過月要往家回的路上,竟是在路口迎面與帶著仆從的徐敬真和房承先兩人撞個正著。
抱著露珠兒的李三娘看著迎面走過來仍舊一副疏朗貴公子模樣的徐敬真,二人四目對視的那一刹那,除了兩人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心裡在想些什麽。
或者也可能是什麽都沒想,或者是心有愛意但尊重彼此,也有可能是愛意洶湧卻深埋心底。
“李三娘子。”
“徐三郎君。”
人潮洶湧之間道一聲兒安,互相行禮問好,就要擦肩而過,你的懷中是此生珍寶,我的心裡也有自己的堅持。
房承先在與李三娘道了好後,舉目望向前頭約莫有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等著他的徐敬真,隻得對著李三娘拱拱手,就和多壽往前趕去與等著他的徐敬真匯合。
李三娘沒有回頭,隻抬頭看向天上已然圓如玉盤的明月,她笑了。
男女之情在家國大義與平生志向面前哪裡有什麽意義呢?
“三娘子?”
老十是一向沉默寡言的, www.uukanshu.net 這喊人的是有些擔心的秋香,她看到李三娘與徐敬真互相道好後就擦肩而過,她看到李三娘站定看向了天上明月,她也看到了現在離了李三娘五六步遠的徐敬真也是站定看向了天空。
她不懂兩人,但她擔心李三娘,所以她喊了她。
“秋香,你瞧,今兒個這月亮是真圓啊。
走吧,早些回去,還能去看大嫂一下。”
而一直走在眾人身後的李父李母自是也瞧見了這一幕,老夫妻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李母張了口想要說些什麽,李父直接開了口:“孩子的事她自有想法,咱們啊,別管了。”
李母隻得歎出一口氣來,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麽了。
當李三娘他們已經回到了李家的時候,徐敬真和房承先兩人卻是在長壽坊裡最大的酒樓的包間裡頭,房承先看著徐敬真一杯杯的喝,好似胸中有股子悶氣,隻得靠喝這悶酒才能解決似的。
房承先一把奪下徐敬真的酒杯,略帶鄙夷的問:“不是早就與我說了你要放下?
怎的今兒個見了人了,面上倒是冷清的很,這會子卻是自己在這兒喝起悶酒來了?”
被房承先奪走酒杯的徐敬真也不生氣,反而是用筷子夾起了桌上的小菜吃了兩口,他咽下口中食物後,來到窗前,看著正當空那發光的圓月,不知是回答房承先的問話還是他自己自言自語:“腦子明白該放下,可這心不聽話。
其實,也是今兒個是中秋,明兒個當值了去,我們自還是那個自己。
不過就是月色醉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