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海真人也想湊熱鬧,可鍾離權命他留守齊雲觀,不能人全部跑光了,有什麽事卻無人處置。梅氏六兄弟當然也想去,但家事還得有人打理,大少爺雖不在,菁蕪山莊還有二少爺振庭與大小姐素節呢。原先做主的這回全走了,可算輪到他們幾個出面管事了,也是一件高興的事。
家中商議完畢之後,人人滿意,都忙著收拾打理行裝去了,這一去幾個月,是得好好準備一番。張果卻沒著急離開,湊到梅振衣面前磨磨嘰嘰的說:“少爺,既然這麽多人都一起行遊,連曲觀主與立嵐道友都請了,是不是再請些別的人?”
梅振衣笑著瞪了他一眼:“什麽別的人,你不如直說星雲師太。我們這一行人中有三位道士,再請一位尼姑同路,你不覺得別扭嗎?”
張果搖頭道:“我不覺得別扭,大家都是修行人,路上可以互相交流印證心得嘛,再說了師太是出家人,雲遊天下有沒什麽。”
梅振衣微微點頭道:“星雲師太是我讀書時的啟蒙業師,如今住持的翠亭庵,歷來也受我梅家供奉,請她一起雲遊西海倒是在情理之中。”
張果:“那少爺就去請她唄。”
梅振衣:“張老開口相求,我哪能不答應?但若我去請,那是我的面子,如果你親自去請,那是你的交情。”
張果直撓頭:“我去?我怕請不來。”
梅振衣笑道:“張老,你在人間經歷這麽久,就連大管家都做了幾十年了,這點人情世故不會看不透。你無非是想與星雲師太一道行遊,師太若願意,你自能請來。如果她不願意,讓我為你去請也無趣。”
張果老臉微紅道:“少爺說的也是。我這就進城去翠亭庵一趟。”
梅振衣一招手:“且慢。我還有話要交代。你去翠亭庵請星雲師太,只要一說,我估計肯定能請來。我建議你再問一句話,問師太願不願意戴上紗冠換上便裝出遊?這樣路上也方便。”
張果:“少爺想的真周到,只是師太能答應嗎?”
梅振衣笑得有些神秘:“可能會答應,也可能不會答應。但如果她答應了,就說明你心裡那些鬼算盤,此生不是沒有得逞的可能。”
張果直搖頭道:“少爺切莫這麽說。我對星雲師太絕無一絲非份之想。”
梅振衣笑容不改:“但你還總想看見她,是不是?我雖然年紀小,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一點點的,吾觀星雲師太,不是真正的佛門僧侶性情。”
張果臉色一變:“少爺這是什麽意思?星雲師太冰清玉潔,平日行止無一絲越禮違戒之處!”
梅振衣一擺手:“張老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星雲師太地修養自然沒話說,但她在翠亭庵棲身。無非是因為身世流離,感歎世事無常,並不是為了出家修行而出家,而是因為無家可戀而出家。”
張果摸了摸腦門:“少爺說地太對了。確實是這麽回事。但求你不要在星雲師太面前亂說,人家可是真有佛門修行。”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道:“真有佛門修行怎麽了?也可以做在家居士嘛,這在你我眼中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順其自然而已!就看自己所願了,勉強不得。……這話說的有點早了,如果你不愛聽就當我沒說,快去請師太吧。”
張果去翠亭庵請星雲師太,果不出梅振衣所料,師太欣然答應,而且還答應了換上便裝出遊。張果心中高興自不必提,喜滋滋的回去準備車馬。眾人約定好是三日後出發。
梅振衣也沒閑著。他與知焰仙子一起去了敬亭山,這一次離家遠遊。也應該和山中的仙童清風打聲招呼。清風聽說之後淡淡道:“早知你會去,此去可能會有些波折,你想救治白牡丹盡力則可,若實在不行也不要太過失望。此事我也插手了,還是幫個忙吧,這個葫蘆你拿去。”清風拿出來一個二尺長雪白晶瑩的葫蘆,就是當初他在聞醉山藥田培植一千八百年的盤古藤上所結。梅振衣正要伸手去接,清風卻搖了搖頭將葫蘆扔給了知焰道:“你的修行尚未出神出入化,雖然勉強能用這個葫蘆,但掛在身上太顯眼,還是交給知焰保管吧。”
知焰一揮手,葫蘆在空中化作拇指肚大小被收於袖中,她施了一禮道:“多謝仙童,這葫蘆裡裝地是什麽?”
清風:“就是我要給梅振衣的靈藥,都在這裡面了,只要都不浪費,恰好是練製一枚九轉紫金丹之數,所缺的幾味你們自己去找。這葫蘆也是我的信物,如果你們在昆侖仙境有什麽難處,可以找三個人幫忙,只要亮出葫蘆就行。”
清風說的這三個人,第一個就是萬壽宗掌門喬散人。但他特意叮囑梅振衣與知焰,如果要找喬散人幫忙應該私下亮出葫蘆,喬散人自然會明白,不要在聞醉山弟子面前說出自己的身份,更不要說是清風讓他們來的。
至於另外兩個人,是太乙門乾元山道場的清風與明月,梅振衣曾在那一千八百年地定境往事中見過。清風又告訴他們,當年那兩位藥園童子如今可能已經不再叫清風、明月,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見面可以直接說明來意,就說是當年的聞醉山清風請他們幫忙。
從敬亭山下來,知焰仙子歎道:“聽昆侖仙境傳言,清風童子當年是踏過喬散人的身軀離開聞醉山的,萬壽宗引以為奇恥大辱。然而外人恐怕不會知道,昆侖仙境中若有事找人幫忙,清風第一個想到地就是喬散人。”
梅振衣:“內情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明白,清風曾對我講了那一段故事,若不得允許我也不好轉述他人私事,既然他今天提到了可以找喬散人。?首?-?發我就把這段故事告訴你。”他告訴了知焰關於喬散人與清風、明月之間的往事。最後又問道:“那位喬散人,後來怎麽樣了?”
清風出走聞醉山已經過去快六十年了,後來的事情梅振衣不清楚但知焰卻是知情地。當年喬散人當眾受辱,萬壽宗弟子一度頗有微詞,認為他的修行不足為門中表率,還有人說他已失掌門威儀。但這種議論不久後就自然平息了,因為喬散人歷天刑雷劫成仙。
事實勝於雄辯,沒有什麽多余地話好說。因為人家成仙了!這說明喬散人當日所行自有他地道理,也有他的感悟,隨後很快就能修行破關,而那些議論的弟子也在長輩們的訓斥下開始有所反思。喬散人成仙卻沒有飛升去萬壽山,仍留在昆侖仙境為萬壽宗掌門。
昆侖仙境中不是沒有仙家駐足,但大多都是一些成道的妖王,在仙界有祖師洞府地仙人,當然都願意去仙界。妙法門掌門天意仙子是真仙。那是西王母命她留在昆侖仙境地,至於喬散人的情況有些特殊,是他自己要求留下地。
聽完之後梅振衣笑道:“假如被清風踩一腳就能成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會來求清風踩上幾腳。隊伍能從這裡一直排到昆侖仙境去。”
知焰掩嘴而笑:“怎麽話一到你嘴裡,就變成了這樣?清風當年在昆侖仙境揍的人可多了,也隻成就了一位喬仙人。你如果這麽說。就第一個去求清風踩吧,踩死你也成不了仙!”
兩人說說笑笑,又談起了正事——怎麽找波若羅摩花神?這位花神去沒去昆侖仙境,去了多久有沒有上別處?這些都不清楚。就算她在昆侖仙境中,那麽大的地方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這是眼下最頭痛的問題。
梅振衣腦筋一轉,又想了個主意——張榜懸賞!就像當年張榜重金懸賞尋找“紫紋白鱗波羅蜜”一樣,這次換成了尋人。榜上要尋的人卻不是波若羅摩。而是那位名叫韋曇的居士。
梅振衣見過韋曇,可以請人畫出肖像。刻版印製四處分發。榜上說此人叫韋曇,曾在濠水落歡橋邊為船夫,後來不知所蹤。若有人知其下落,能幫助梅家找到韋曇,願以黃金三百兩相謝,這可是一筆極重的賞金啊!
知焰皺眉道:“如此重賞,若是換一個人很可能找得到,但那韋曇居士不是普通人,這一招未必有效。”
梅振衣點頭:“是啊,未必能找到韋曇,但是另一個人若在人間聽說消息,一定會自動上門。我們若在昆侖仙境未回,可以交待積海真人留意。”
知焰轉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附和道:“對呀,波若羅摩就在找韋曇,聽聞梅家大張旗鼓地尋此人,一定會來問消息的。……但你的重金懸賞,未必能傳到昆侖仙境,我倒還有個建議。”
知焰的建議是托喬散人幫忙,放出消息就說萬壽宗要尋找一名叫韋曇地修士,也不必提什麽賞格。只要波若羅摩在昆侖仙境聽說這個消息,一定會去萬壽宗找喬散人打聽的。
梅振衣連連叫好,輕拍著知焰的香肩道:“我地道侶好生聰明,清風剛說可以找喬散人幫忙,你就想到了找他能幫什麽忙。”
知焰揮粉拳打了他腰間一記:“這些鬼心眼,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說話間已路過廟門山下,道旁就是梅家在養賢鄉的田莊,知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動聲色的提醒梅振衣道:“你已經三年沒去何家了,這一趟遠行之前,是不是該去看看何家父母與那一對兄妹?”
梅振衣有些慚愧的說:“真不知道該怎樣謝你,還會提醒我這件事。我是打算回齊雲觀換身道裝,這就去何家一趟。”
梅振衣上敬亭山入坐三年之前,當然也去何家打過招呼,就說自己要跟著齊雲觀中的仙長出去雲遊,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何家夫婦還特意殺雞做魚,給他來了一頓送行飯,何火根與何幼姑兄妹很是戀戀不舍。
這兩年何火根帶著妹妹過去齊雲觀好幾次,打聽小呂道長何時會回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這幾天梅振衣把菁蕪山莊的管事趙啟明與梅大東叫來問過何家的情況。知道那一家人過地很好,何木生與何火根父子分別做了養賢鄉田莊與玉真觀皇田地莊戶頭,在何家村的日子也算拔尖了。
三年後再進何家村沒什麽太大地變化,然而到了何家門前梅振衣卻幾乎不敢認了,這還是當年地何木生家嗎?
只見面前是一座府宅,嶄新的青瓦粉壁,院落很大,從旁邊看去。原先梅振衣從天空掉落的那口水溏,已經被院牆圈到後院中。這樣的府宅在梅振衣眼中自然不算什麽,但出現在何家村實在很是“氣派”。
梅振衣記得何家原本是沒有前院的,堂屋的大門就對著路邊,現在新蓋的房子向後退了一截,原先的牆基就成了前院,還有一道上漆地正門,門前雖然沒有石獅子。但也放置了一對稍嫌粗糙雕花石鼓,門檻前鋪著青石板。
梅振衣正在發愣,那邊大門一開走出一條魁梧的漢子,留著濃密的短須。漢子見門前站著個道士在張望。神情一愣接著突然變得很激動,一躍上前當胸給了道士一拳,把他打了個趔趄。緊接著一把抱住道士驚喜道:“兄弟,你可算回來了!”
這人正是何火根,三年不見,梅振衣的相貌沒什麽變化,但何火根壯實了不少,也留起了胡須。他的激動絕對是真情流露,在他看來,小呂道長就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梅振衣也很感慨。拍著何火根的肩胛道:“是啊。我回來了,三年不見。哥哥家的變化太大了。……你且松手,想把我勒斷氣嗎?快讓我進去拜見叔叔與嬸子。”
何火根松了手卻沒有領他進大門,而是一把扯住道袍,繞過宅子將他拉到了自家地後院牆下。梅振衣不解的問:“火根哥,幹嘛把我帶到這裡說話?”
何火根摟著他的肩膀低頭小聲道:“道士兄弟,你一去三年都沒消息,不清楚我家的事。這一年來,給我妹妹提親地人都快把門檻踏斷了,前兩天州城的王老爺還派人來說要納幼姑為妾,我娘堅決沒同意。”
梅振衣訝道:“哪位王老爺?”
何火根:“就是那位承奉員外郎王元方,老色鬼一個。”
一提這個名字梅振衣想起來了,他有印像,七年前曾經在齊雲觀見過一面,就是那位帶著小妾上門看病,見梅振衣把脈頗有微詞,卻被曲振名開玩笑嚇唬了一頓,嚇的差點要把小妾送給梅振衣地員外郎王老爺。(詳見033回)
梅振衣皺眉道:“我聽說過這個人,怎能將幼姑許給那樣的人家,當然不行!火根哥你放心,我會幫你家擺平這件事的。”
何火根一跺腳:“你怎麽沒聽明白我的話呢?姓王的用不著你擺平,我們何家也不會理會他。但如今我家的日子過的很不錯,我妹妹也快到出嫁的年紀了,提親地人當然不少,我娘地眼光現在高的很,挑來挑去還沒有中意地親家。”
梅振衣:“火根哥究竟是什麽意思?”
何火根:“和你明說了吧, 不論誰來提親,我妹妹根本就不願意嫁人。但我娘萬一相中了誰家女婿點了頭,有父母之命,妹妹不嫁也得嫁。現在好了,你終於回來了!”
原來如此!何幼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到了該定親的年紀,家中殷富人長得也標致,來提親的人自然很多,然而她卻不願意嫁。
聽說這些梅振衣心情很複雜,他對這一家人很好,開始僅僅是覺得何幼姑神似曲怡敏,但後來的交往確實有親人的感覺,但他卻從未認真想過何幼姑將來該怎樣?三年一晃小姑娘快長大了,但也命不久矣!
就算有九轉紫金丹,也不一定能救的了何幼姑的命,不是靈丹無效,而是藥效過於猛烈,何幼姑的身體爐鼎十有**承受不了。盡管是這樣,梅振衣也想一試,就像當年太乙天尊救徒弟靈珠子一般。這就是他當年煉製九轉紫金丹的初衷,那時還沒有白牡丹的事。
“幼姑為什麽不願嫁人呢?”梅振衣問了一句,語氣微有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