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回頭問道:“二位仙童,我沒有仙家境界,今天實在累了想休息,但明月童子恐住不慣這人間客棧,你看我們到哪去休息呢?”
清風:“你自去住客棧吧,不用管我們,明日啟程行路之時,我與明月自會跟隨。”
梅振衣一臉親和的神色:“那你們要去哪裡?”
明月從兜裡掏出一樣東西,天真的笑道:“清風哥哥,這東西真好玩,可以用它在附近找個地方,我們暫且停留。”
她拿出的是指妖針,梅振衣當初捧著指妖針在左遊仙面前裝模作樣,說是尋找靈氣充盈之地,而它落到明月手中,還真成了這種用途。帶著這兩人倒省心,什麽都不用管,既然如此,梅振衣就獨自住進了客棧,要了一間最大也是最好的上房。
經過一夜的休息,梅振衣的身體、精神都已經完全恢復,洗盡連日來的風塵疲憊,繼續南下趕路,一走出城外,清風、明月就不知從哪裡現身,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梅振衣算是摸清楚清風的脾氣了,不廢話,也不刻意去做什麽,沒有雇車騎馬,就是老老實實走路。
在回家之前,他還要去一個地方拜訪一個人。
這一次順官道南下,速度不快不慢,五、六天后來到浩州城外,梅振衣對清風道:“我要進城拜謝一位朋友,他是浩州府的長官,你們願意隨我去嗎?”
明月問道:“什麽是浩州府的長官呐?”
清風替梅振衣答道:“若此城是聞醉山,長官就是這裡的護法長老。”
明月:“噢,那我就不去了,在城外等著就是了。”
明月不去,清風自然也不會進城,梅振衣也不客氣孤身進了浩州,在城中找人打聽浩州司馬程玄鵠的府衙。卻意外的得知程玄鵠不日前剛剛升官,現在已經是浩州刺史了,成了浩州府的一把手。這位程先生半生不得志。一旦有機會當了官,升的倒挺快。
在刺史府外,梅振衣被看門的衙役攔住,朝他不耐煩地喝道:“哪來的孩子,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快走開!”
梅振衣也不生氣。和顏悅色道:“煩勞進去通報一聲,就說蕪州雲騎尉梅振衣,前來拜見浩州刺史程玄鵠大人。”
那看門的也是幾位二五眼,竟然沒聽清梅振衣這幾個字。只見這個小孩裝模作樣地學大人說話。看樣子是來調皮搗亂的,有一名大漢一巴掌就扇過來:“你雲騎尉,我還是當朝宰相呢,快滾,別在這裡尋大爺開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梅振衣閃身後退,朗聲道:“程先生,騰兒來看你了!”這一聲渾厚洪亮,從丹田發出傳的很遠。府衙的後院也聽見了。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如電衝到門外,看見梅振衣一把將他抱起:“唉呀,少爺啊!你可把我給擔心壞了,總算又看見你了!”這人竟然是梅毅。緊接著又有一個人連帽子都沒戴。穿著便衣也跑了出來,正是浩州刺史程大人。
在這裡見到梅毅太意外了。梅振衣驚問道:“毅叔,你怎麽也在浩州?西北軍前相見,至今也不過十天啊?”梅孝朗射出那一箭的時候,梅毅就騎馬緊隨在南魯公身側,當時梅振衣也看見他了。
梅毅又驚又喜:“說來話長,我馬不停蹄一路趕來,也是今天上午才趕到浩州地。……少爺受苦了,快,我們進去說話。”梅毅與程玄鵠將梅振衣迎進內堂,幾個看門的衙役是目瞪口呆。
梅毅在通古河大戰的當天晚上就離開了大軍,沒有參加後來的戰役。通古河戰役之後,打掃戰場時梅孝朗聽說左遊仙帶著兒子逃走,積淵真人等三位高人追去,當即也派梅毅率一批人向東南方追了下去。
梅毅地任務當然不是跑到天上去找左遊仙,而是盡快通知沿途各地州府,名義上是通緝反賊左遊仙,實際上也是關照各地留意梅振衣地下落。梅毅到了肅州的時候,積淵飛天而落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梅振衣昨日已在終南山中被一位仙童所救,脫困之後正準備返回蕪州。
梅毅大喜過望,當即馬不停蹄直撲江南,這次他是以執行軍務的名義,可以在沿途官方驛站換馬,誰能有他的速度塊,把其余隨從都遠遠甩到後面,匹馬兼程趕回關內。離長安不遠的官道上又遇一高人攔路,竟是左遊仙。
左遊仙沒有與梅毅動手,僅是告訴他若想早點見到梅振衣,可以先去浩州府等候,然後就飄然飛去仍是往西北熱海的方向。梅毅的任務本是“通緝”左遊仙,可此時卻顧不上別的,一路南下直奔浩州。上次調動浩州兵馬,他卻不辭而別,現在也應該回去一趟把事情交割完畢。
到了浩州得知程玄鵠升任刺史,公務倒好辦了,與程玄鵠講述西北軍中事,在刺史府休息了三個時辰不到,就聽見梅振衣在門外大喊。梅毅在椅子上彈起衝到府門外,門外站著的不就是活蹦亂跳地大少爺嗎!
到了內堂,梅振衣首先在他們二人面前跪倒,拜謝出手相救之恩,唬的兩人連忙把他扶起按回座上還禮。落座之後談及這一月來發生的事情,梅毅以程玄鵠都唏噓不已,但關於梅家父子之間的事,梅振衣不提,他們也不方便多說。
最後還是梅毅硬著頭皮道:“少爺,國公爺臨行前曾吩咐我,如果見到了少爺,要我傳一句話——希望你能體諒他的苦處。”
梅振衣低頭答道:“我完全能夠體諒,心中無絲毫怨言,請問,就這一句嗎?”
梅毅:“就這一句,以少爺之聰慧,話也不必多說罷,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梅振衣向程玄鵠道:“程先生,此次專程來到浩州,一是向您致謝。二是向您請教。我脫困之後,徑直回蕪州,不去西北見我父。這麽做應不應當?”
這話問出來,程玄鵠也不好不答,沉吟半響才道:“小受大走,亦為孝道。南魯公若不遣人招你相見,你就不便去見。否則你是問罪呢還是謝罪呢?若謝罪你本無過,若問罪不符忠孝。……冠禮之前,只要你父不招,你便留在蕪州好了。”
梅振衣:“多謝先生指點!……毅叔。你向我父複命之時。就說程先生講地這番道理,我是個孩子,沒什麽主見。”
這哪是沒什麽主見,分明是借程玄鵠之口回話,這種話還隻方便由別人說出來。梅毅答道:“知道了!我先護送少爺回蕪州,然後再回軍中複命。”
梅振衣想了想:“你便隨我先回蕪州吧,你這次離家匆忙,回去也好報個平安,蕪州府那邊。也煩勞你交待一聲程玄鵠要派人護送,梅振衣直說不必,還有清風、明月跟著呢,實在不需要多余地隨從。當晚設宴為梅公子“壓驚”,又在刺史府留宿一夜。第二日清晨告辭啟程。梅振衣沒有騎馬。也讓梅毅棄馬步行,梅毅不解其意。但也隻得聽少爺的。
出城時梅毅問道:“據說是一對仙童救了你,並要隨你回蕪州,我怎麽沒看見這兩位高人啊?”
梅振衣笑著答道:“他們在城外等我,上路時就能看見了。”
梅毅吃了一驚:“是你地救命恩人,又是仙家高人,少爺怎能如此怠慢!你自去浩州府飲宴休息,卻把他們晾在城外一夜?”
梅振衣:“這不是怠慢,與那兩位仙童,如此相處最好。我也要提醒你,待會兒見到他們,不要驚訝,也不必刻意做什麽,照常趕路就行。”他又細細囑咐了梅毅一番。
等到了城外路上,清風明月不知從何處現身,梅振衣隻介紹梅毅是自己的隨行家將,便不再多言。梅毅得了少爺的提醒,只是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並沒有打其他地招呼,盡管心中驚訝,但是臉上毫無異色。
這一路上打尖吃飯,梅毅隻伺候少爺,不多理會兩位仙童,而清風、明月也不計較。梅毅此人是個最得力的臂助,只要少爺吩咐的事情,他都會一絲不苟地完成。這一段路比前幾天快多了,到野外無人之處施展神行之法疾行,清風、明月也不緊不慢的跟上。
清風、明月跟隨身邊也不是全然沒有麻煩,那清風童子可能真是個惹事精,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鬧出意想不到的事端來。
三天后經過一處市鎮時,有人在路邊賣鳥,大大小小的鳥籠子擺了一溜,花花綠綠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很是好聽。明月停下腳步看了幾眼,對清風說:“它們在說話,都是被後面那人從山上抓來的,好可憐,放了好不好?”
清風點了點頭,上前就把鳥籠子全打開了,雖未用神通法術但動作利索無比,大大小小的鳥兒呼啦啦全飛了。賣鳥的哪見過這種事情,張大嘴一時之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而清風已經象沒事人一樣走到一邊去了。
不等梅振衣吩咐,梅毅已經一個箭步攔在賣鳥人身前,拱手道:“我家少爺已經把你地鳥全買下了,他就喜歡看人放著玩,多少錢?”然後很利索的掏錢、買鳥、走人,一句多余的話也沒說,更沒有說清風什麽。
集市上的其他人驚訝不已,從來還沒見過有人這麽玩的呢,指著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說什麽話的都有。梅振衣與梅毅只能裝作沒聽見,而清風、明月就像真的沒聽見。清風似乎對梅毅剛才的舉動很感興趣,一直在留意打量他。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真正的大麻煩還在後面呢!
等出了鎮子路上無人,清風突然在後面喊道:“梅毅!”
梅毅停下腳步轉身:“仙童叫我,請問有何吩咐?”
他以為清風要說剛才地事,不料清風卻問了一句毫不相乾的話:“你是習武之人,專修劍術得禦劍神通,有多長時間了?”
梅毅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有幾十年了。”
清風接著說道:“按你這種修煉之法,就算修成禦劍飛仙,也終究不得長生。雖身強體健異於常人,但壽數與凡人相差不遠,天年已盡便是散功辭世再入輪回之時。若無其他功德機緣,是白修一場。”
梅毅點頭道:“您是仙童,而我不過是凡間一武夫,修成劍術能防身自保亦可上陣殺敵足矣,不奢望長生。更不敢奢望飛升成仙,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就能實現的。”
清風淡然道:“你的殺業太重,就算真能飛升仙界,到時也抵不住天刑雷劫。但僅論你地資質。還是可以修煉全形養生之道地。就算這一世不得飛升,也值得一試。”
梅振衣聞言心念一動,清風莫不是要指點梅毅什麽?也在一旁插話道:“請問仙童,您剛才說的天刑雷劫是什麽?”
清風:“飛升時地天劫,也是一世的人劫,你現在問這個還太早。”
梅振衣又追問:“我有一事不解,飛天之能猶在在大成真人境界之上,您怎麽說梅毅就算修成禦劍飛仙,壽數也與凡人想差不遠呢?”
清風:“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禦劍飛仙也有不同,梅毅的修煉地劍術,最終境界若達世間器用之極,連真仙可能亦非敵手。但若不修全形養生之道,終究受天年所限。這些你師父不可能不知道。為何問我?”
梅振衣:“以前我沒有請教過師父。現在請教仙童,那麽梅毅可修你所說的全形養生之道嗎?”
清風:“不是我所說。你所修道法的便是,以梅毅的資質根器也可以修習,但是他劍術根基已成,說難也難啊。”
梅振衣向梅毅使了個眼色,梅毅趕緊拜倒:“懇請仙童指點迷津。”
清風看著他問了一句:“你是真心的嗎?”
梅毅:“當然真心求教!”
清風搖了搖頭:“在我面前,你不是求教,而是求助,我不會教你,只會幫你。現在再問一句,你是真心求助嗎?”
梅毅:“當然真心求助!”
清風又問了一句很奇怪地話:“梅毅,你臨死散功之前,會把劍放下嗎?”
梅毅苦笑回答:“到了那個時侯,不放也得放啊,您不是白問嗎?我一介武夫本無奢望能修成仙道,但今日仙童既然開口,我當然真心相求。”
清風:“那麽,你現在能把劍放下嗎?”
梅毅愣了愣,隨即解下腰間的鏤金劍放在地上,抬頭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清風的話仍然很怪:“我可以助你,但成與不成,在你自己,到時候你可不要怪我。”
梅毅:“這些我懂,拿到劍譜,不等於就會劍術,修煉之功全在個人,我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怪呢?”
清風又扭頭問明月:“你說,我幫不幫他?”。
明月眨了眨眼睛, 沒說話點了點頭。清風這才轉向梅毅道:“剛才在鎮中之事,我本應謝你,但又無所可謝,就助你一回吧。好了,你可以起來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梅毅茫然起身,梅振衣插話道:“清風仙童,你還什麽都沒說呢!”
清風:“剛才說的清楚,我不是指教只是相助,而他是自願真心求我,現在我地事已經做完了。”
梅毅與梅振衣面面相覷不解何意,明月拍著小手說:“清風哥哥已經幫忙了,我們繼續趕路吧,馬上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已經幫忙?幫什麽忙了?梅振衣一頭霧水,但看清風地表情高深莫測,顯然已經不想再多說,那就繼續趕路吧。以神行之法剛一邁步,就聽梅毅發出一聲驚駭已極的叫聲,梅振衣愕然回頭:“毅叔,你怎麽啦?”
梅毅臉色煞白,指著清風顫聲道:“你、你、你使了什麽手段?竟然廢了我的修為!”原來他剛才施展禦形騰空之術,卻發現全身無一絲法力可用,連苦修數十年的內勁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邁步向前差點沒栽倒,心中的驚駭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