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子話落。
煉丹樓前,陷入一陣沉默。
眾人不禁心中一緊,相比起被逐出宗門,被祠部除名更加可怕。
要知道,自唐天寶五年五月起,朝廷規定天下僧道必須持有官方頒發的度牒才能出家,以此杜絕自行出家和假冒僧道,招搖撞騙,逃避徭役的行為。同時所有度牒都由祠部掌管,僧道也都以此牒作為身份憑證,必須考核通過頒發,方可享受免除徭役賦稅的特權,這種制度一直延續到如今。而一旦除名,就意味著失去了所有賦稅徭役的豁免福利,以後不僅無法維持生計,更別說修道成仙了,在這亂世之中,就連生存都成了難題,還隨時可能被官府征發徭役壯丁。
一眾丹鼎派弟子心中忐忑不安,連忙躬身齊齊應道:“我等謹遵掌門之命。”
……
夜風輕拂,吹過竹林,吹過一眾弟子的紗冠,發出沙沙的聲響,因為這場爆炸,弟子心有余悸的矗立在冰涼的夜風中,手足冰涼。
就在眾人惴惴不安之時。
一聲爽朗的大笑響起,有人捋須上前,朝著唐棣而來:“貧道,劉處靜,號道遊,見這位小友頗具慧根,可願隨我修習無上道法?”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是以五雷法著稱的道遊真人,手持拂塵,飄然而至唐棣近前。
祝春嬌兩眼放光,當即湊到唐棣身邊,小聲提醒道:“道遊師兄乃茅山宗五雷法傳人,是我道門當今六大地仙之中最年輕有為的一位得道地仙,他正在挑選天下名山,開山立派。唐棣,如今他看上你,那可是你的福緣。”
唐棣卻想也沒想,拱手道:“不學!”
眾人聞言,頓時一片嘩然,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他們無法想象,竟然有人會拒絕即將開山立派的道遊真人的收徒邀請,而且五雷法可謂是道家當今最頂級的法術之一,能掌握雷炁者萬中無一。
此時,煉丹樓前的氣氛突然都變得有幾分凝滯,冰涼的月光透過雲層,灑在唐棣的身上,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素紗。
他靜靜站在那裡。
道遊真人凝視著唐棣,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從天邊傳來:“修仙者,骨質清秀;得道者,神之最靈。”
“這位小友,你為何不願學道?”
唐棣神色自若一笑,拱手徐徐回道:“實是因為唐棣此次出京,身負皇命在身,不敢在此久留。”
多的是有人為了修道成仙,棄官從道,於是道遊真人看著呂洞賓的方向道:“仕途錦繡,不過黃粱一夢,洞賓,你說對吧?”
“道遊師兄,所言極是。”
此時頭戴華陽巾的呂洞賓灑然大笑一聲,雙手並指如劍,輕輕一打響指。
“啵!——”
頃刻間,一朵火花躍然他的指尖。
只見他又一笑,眼中閃爍著熾熱的火光,仿佛能點燃世間萬物,雙手輕輕舞動,如樂師般控制著指尖的火焰,可大可小。
隨著呂洞賓的揮動,火焰時而如凶猛的巨獸,妖魔,張牙舞爪;時而翩翩起舞,輕盈優美,幻化出世間各種繁華似錦,如煙花綻放,刹那絢爛奪目。
呂洞賓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姿態從容不迫,仿佛烈火也只是他手中玩物。
“這是呂師兄的純陽導引,真火煉形。”
丹鼎派的弟子見了無不拍手叫好。
只見呂洞賓的指尖輕輕一個撥動,指尖的火焰便如靈動的火龍一般迅速蔓延開來,火勢熊熊,熾熱的火浪朝著唐棣撲面而來。
“純陽之火?”
唐棣疾步後退一步。
呂岩也微微訝異,“沒想到唐翰林竟有這般見識,能識得我道家純陽之火。”
唐棣看著那火光越來越大,謙虛道:“不過聽宮中的趙真人說過一二。”
“嗯,歸真兄的煉丹術在上清宗也是數一數二。”
呂洞賓點點頭,然後將他指尖之火,分為陰陽二火,借機向一眾弟子解說道:“不過,火,人盡以為純陽,不知有陰火……蓋陽火乃火之魂,屬陽。陽火無質,性情剛烈,以物為質,寄其形以燃物,普照世間,故為陽火。”
“陰火乃火之魄,屬陰。陰火有質,不必寄形於物,不能盡焚諸物。而人身之陰火有二:命門相火,三昧真火。”
呂洞賓看著指尖上的陰陽二火,一臉可惜道:“可惜我修行時日尚淺,不過從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三種火中,修煉出一點純陽之火,還未修煉出三昧真火。”
呂洞賓,作為丹鼎派內,僅次於清虛子的頂級煉丹師,也許他不擅長“雷法”,呼風喚雨,但是每日控制“爐火”是金丹內煉最基本的一項修煉。
火焰在他手中。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經過這麽多年的修行,他對“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一的“火”炁的掌控,已然達到非凡之境。
……
道遊眼見呂岩不過略施神通,唐棣就一臉震驚,不禁得意,再度相邀:“黃粱一夢紅塵盡,半世沉浮頃刻間。唐小友,何必坐困於紅塵俗事之間,不如隨我們追求大道,以期來日飛身成仙。”
“豈不逍遙?”
唐棣看著他們二人向他賣力的推薦修仙之道,無奈叉手一笑:“拋棄紅塵溫情,割舍人間羈絆,縱然飛升成仙,逍遙天地,歲月空空,不過於我凡人,虛度光陰。”
“不學。”
何況他一身血海深仇未報。
怎能獨自苟且飛升?
道遊真人又略略思索了一番,然後寬大的衣袖猛地一揮,一瞬間,仿佛有大風從他的大袖之中灌出,只見他的手中忽而出現一個八卦羅盤。
似金非金,似鐵非鐵。
唐棣只見道遊真人衣袂飄飄,嘴裡默默念念有詞,同時輕輕撫摸著八卦盤古老而滄桑的邊緣,仿佛在與它無聲交流著。
並飛身而起,向他振振有詞介紹道:“我“道”門有三百六十傍門,傍門皆有正果,一旦得道成仙,傲遊天地,震動四方,無量度人,怎會虛度光陰?”
“乾為天!坤為地!”
“震為雷!巽為風!”
“艮為山!兌為澤!”
“坎為水!離為火!”
“一盤子午安排定, www.uukanshu.net 滿腹星辰布列清。未來事,過去事,觀如月鏡;幾家興,幾家敗,鑒若神明。可知吉凶定,斷人生死言。開談風雨迅,下筆鬼神驚。此盤有字書名姓,乃神課先生袁守誠所傳至寶,我見唐小友知曉天地理,善通鬼神情。”
“不如,我將此盤傳你,“術”字門之道,請仙扶鸞,問卜揲蓍,推演預知未來,趨吉避凶。”
“可好?”
隨著道遊真人飛身而起,將八卦盤高高托起,讓它在星空中閃爍著光芒,仿佛在向唐棣,還有眾人展示著它的神奇與力量。
他的指尖輕輕觸摸天鐵材質的後天八卦盤,羅盤緩慢地在他掌中旋轉起來。
道遊真人的眼神專注而深邃,仿佛能夠透過八卦盤看到無盡的宇宙奧秘。
羅盤上面的“乾(?)、坎(?)、艮(?)、震(?)、巽(?)、離(?)、坤(?)、兌(?)”的八卦三畫和六畫符號,也隱隱閃爍著微弱的熒光,仿佛在向周圍宣告著。
刹那間,整個亮寶台都仿佛被伏羲八卦盤微弱的光芒所照亮,所有弟子皆被這神奇的一幕所震撼。
有識貨的弟子已經認出他手中的寶貝,“那是開國國師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神課先生袁守誠的袖中一課。”
道遊真人聞言嘴角微微上揚,輕輕撫摸著頷下一縷青須,眼中流露一種志在必得。
靜靜等待著唐棣自己上鉤。